少年笑意清浅，眸光温和而沉静，若是忽略右眼上那一块红色的斑纹，还真担当得起一句郎艳独绝。
谢姝宁想起原剧情中对这位小师弟的描写并不多，只知道他是浊杂的五灵根，如今只不过是练气中期的修为，而且因为灵脉有问题，也很难往上修炼。
甚至于都活不上几年。
这么一想，便觉得二人同病相怜，一时间眼中带上了同情。
或许是眼神太过明显，少年很快察觉到了什么，只见他收下灵石，疑惑地看着谢姝宁，问：“小师姐，怎么了？”
谢姝宁回过神来，摆手道：“没什么。”
百里伽一笑，朝她道：“既如此，我就先去了。”
得谢姝宁点头后，百里伽拿起食盒转身，一阵风雪伴随着寒意吹来，吹起他额前黑发微微浮动。
待转过竹林，百里伽拿起手中灵石袋，取出一颗灵石。
通体透明的上等灵石，他这位小师姐倒是大方。
百里伽垂眸，无声低笑，随即一阵风过，指尖灵石顿时化成了齑粉，无声无息的消散在风中。
谢姝宁送走百里伽之后，本欲进屋收拾，却突然收到了月浮卿的传音。
巴掌大的归山令上浮现一层金光，谢姝宁迟疑了一下，拿起令牌，见上面隐隐浮现出了几个字：
来寒居殿。
谢姝宁有些惊讶，月浮卿不是在闭关么？怎么突然找她？
她想了想，收起归山令，朝寒居殿走去。
到了寒居殿，谢姝宁刚要伸手推门，便听里面一人沉声：“进。”
此声如寒泉落玉，夹杂着扑面而来的冷意。
谢姝宁一边琢磨着月浮卿叫自己来的用意，一边推门进殿，立在下首，规规矩矩地道：“师尊，徒儿进来了。”
说罢却没有听见回音，谢姝宁忍不住抬头，看见上首金座上，白发紫袍的道君目光沉沉，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此人便是本书男主，太虚宗掌门，月浮卿。
月浮卿人如其名，确实长得十分好看，这也是上辈子谢姝宁猪油蒙脑喜欢上他的原因。
可惜这一世，面对冷颜如玉的月浮卿，谢姝宁满脑子只记得上辈子被他一剑洞穿前，他眸中的黑压压的冷意。
一剑洞穿她的胸膛时，月浮卿竟还有空遮住苏莹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着说：“阿莹，别看。”
黑匣子里有一个被称作评论区的地方，里面的方外人在看到这里时，都在兴奋地叫着苏苏苏。
想到此，谢姝宁牙齿微痒。
她抬起头，正视月浮卿，等着他说话。
月浮卿等了半晌，见她一副安静的模样，不由有些奇怪。
他在闭关前未曾提前通知，便将苏莹挪到了落云院养伤，本以为他的这个五徒弟回山后会大闹一场，便提前出了关，想着她来闹时令她收敛些。
却没想到等了半晌，她依旧沉默着。
是心中想开了，还是依旧心存不满，只是不在面上显露？
月浮卿又看了她一眼，无法，只得先开口，道：“你四师姐搬到落云院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谢姝宁：“刚知道。”
殿中一片沉默，月浮卿指节轻敲着座椅扶手，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这个徒弟，月浮卿的内心其实是有些复杂的。
寒居殿其他的弟子皆是他亲自挑选，除谢姝宁是个例外。
那时正值修真界与魔妖两界摩擦不断，隐隐有战争的趋势，为了争取当时人间界的支持，月浮卿只得向各个仙宗的话事人妥协，收了一名人间皇族做亲传弟子。
谢姝宁便是当时皇族的某个郡主，但论起天赋她却不算皇族里的翘楚，让他破格收她为徒的原因，恐怕是他那一点见不得人的私心。
她的脸，实在和消失已久的苏莹，长得太像了。
但月浮卿没想到的是，谢姝宁的性情和苏莹却一点也不像，苏莹虽身世凄苦，可却养成了一副心善温柔的性子，谢姝宁则完全相反，她在人间被宠得太久，早已养成了一副娇纵桀骜的性情，即使被带回太虚山，也依旧我行我素。
一开始，因着那张脸，他鬼使神差地试图亲自教导她，直到发现她的性情并不如他所想，月浮卿才如梦初醒。
但为时已晚，她和苏莹相似的模样就摆在眼前，她在面前一天，便提醒着那位太虚掌门、修真界尊者、如月如星的太虚仙君，竟然有着那样不为人知的私心。
于是某一日，他指着下山历练回来的弟子陆沉昭对她说：“那是你的大师兄，你跟着他，以后就由他来教你了。”
女孩子一开始不太愿意，但在他的威压下，还是选择了同意。
月浮卿不想承认，他怕看见那张脸，也怕看见那双相似的眸子中溢出来的倾慕。
而他作为师尊，注定不能予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念想。
尤其现在苏莹回来了，还受了那么多的苦，她既已知道了谢姝宁的存在，便再也承担不起更多的刺激了。
他的目光落到下首的谢姝宁身上，见她垂着头，时不时抬头看自己一眼，有些拘谨，又有些期盼。
月浮卿到底还是心软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你师姐困在断魂渊近二十年，身上经脉受损过重，我虽耗费了一半灵力，也才替她接好了九成，落云院是灵气阵眼，于她养伤有益。”
他道：“待此间事了，我会为你另寻一处好住处。”
月浮卿顿了顿，眸间隐隐露出一丝压迫：“我知你心里有怨，可你师姐她，毕竟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谢姝宁不置可否，听出月浮卿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代替苏莹享了这么些年的福，就该知足，差不多得了呗。
月浮卿说完之后，静静地等着谢姝宁的表态，心知若是她心中还有怨，那便只能将她暂时移出内山，等苏莹大好之后再接回来了。
谢姝宁抬起头，道：“既是师父的吩咐，弟子哪儿有不从的道理，况且弟子作为师妹，为师姐付出是应该的。”
这话完全出乎月浮卿的意料，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谢姝宁，见她低着头，语气又清又冷，虽眉眼还是那个眉眼，但似乎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不过，能明事理就是好事。
他点点头，不再做纠结，道：“你能明白这些道理就好，你们是同门师兄妹，日后自然要互相帮衬。”
说完，月浮卿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地补充道：“你以后，也尽量不要往你师姐面前去，以免她伤心。”
谢姝宁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月浮卿，欲言又止。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那一句话太过伤人，月浮卿顿了一顿，缓了语气，问：“落云院虽暂时不能给你，可其他的要求你大可提出。”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你死算不算？
谢姝宁默默地想。
脑中突然传来一股剧痛，谢姝宁疼得下意识咬唇，面色顿时苍白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来，她在小黑匣子里的看到了一条规则：身为剧情里的一员，她是不能做出违反她本身“人设”的行为的。
而原书中她作为配角，只有两个扁平的特点：
一是不断和苏莹作对的弱智，二是一颗心扑在月浮卿身上的“恋爱脑”。
所以，她连当着月浮卿的面想一想让他去死都不可以，因为违背了她原本痴恋月浮卿的人设？
谢姝宁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看向月浮卿，试探着道：“弟子没什么想要的，只要师尊想的，弟子都愿意去做。”
此话一出，头疼顿时减轻了许多。
月浮卿见她面色苍白，显然是被自己方才那句话伤到了，心下一软，道：“如此，便好。”
“你的灵脉，我自会替你想办法修复。”
谢姝宁低着头，暗自诽腹：为了给苏莹接灵脉宁可耗费一半的灵力，到了她这里就只有一句“我会替你想办法”。
事实上上辈子直到她入魔，月浮卿也没能想出办法来，他或许是忘了，或许是根本未曾上心，可让谢姝宁难以接受的是，在她入魔后，月浮卿甚至质问起她，问她为何不听他的话。
谢姝宁暗自握紧了拳头。
不能想，否则头又该痛了。
月浮卿看着低着头的谢姝宁，因她今日格外安静，不吵也不闹，月浮卿自然不介意给她一个面子，便道：“只要你好好修炼，自然还是我的四徒弟，太虚的小师姐。”
言下之意就是，其他身份你就别想了。
谢姝宁眼含热泪，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隐忍道：“弟子知道了。”
她行了礼，状似不舍地看了月浮卿一眼，红着眼圈离开了寒居殿。
……
谢姝宁离开后没多久，一个小巧的身影便独自转动轮椅，来到了寒居殿门口。
苏莹苍白着小脸，倚着门框，小心翼翼地问：“师尊，你在里面吗？”
月浮卿一顿，在看见来人时，脸色顿时柔和了许多，又见少女额头一身细汗，显然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他眉头轻皱，略带无奈地斥她：“你身子未好，怎么自己偷跑出来了？”
少女仰着脸，笑得引人怜爱，似乎有些忐忑地道：“我…我听说师父叫了小师妹来寒居殿，我还没见过小师妹，一时好奇。”
月浮卿想起谢姝宁那张脸，垂眸道：“她刚走。”
苏莹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头，对月浮卿道：“是不是我回来占了小师妹的院子，小师妹不高兴了？师父，不然我还是住到外山去吧，我不想您与小师妹为难。”
月浮卿顿了顿，对她道：“她未曾对我抱怨此事。”
苏莹有些惊讶，却很快压下眸中诧异，似乎松了一口气，糯糯道：“那就好，我……我听说小师妹性子不太好，我既作为师姐，合该要让着她些。”
月浮卿摇摇头：“你是她师姐，又受了这些年的苦，让也应当是她让你，如何还需你对她相让？”
苏莹听罢，眼角似乎泛起羞意，下一瞬却突然眉头紧皱，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
月浮卿眉头也皱得更深：“腿是不是又疼了？”
苏莹撑着虚弱的笑，道：“不碍事，只是…不能行走，毕竟有些难过。”
她又道：“不过，有师父在，阿莹就什么也不怕！”
月浮卿见她笑意中带着不安，像一个试图讨好大人的孩子，心里微叹。
他低眸看向苏莹，良久，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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