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双眸子中绽放出奇异的光彩,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他的眸子没有焦距,显然因为重伤影响了视力。
而且因为一直被关在这里的缘故,也不知道苏莹此时已经不良于行。
这也是谢姝宁放心大胆地冒认了苏莹的原因。
鲛人一族神出鬼没,修为高深,谢姝宁虽知道这一味药,却也没往这种可能上想过,否则她也不会在前世蠢得走入魔道了,此刻见到镇魔狱里的鲛人,就如同山猫撞死耗,巧了么不是?
而鲛珠有两种取出方法,一种是鲛人身死那一瞬,鲛珠会破体而出,继而立即湮灭,一种是主人心甘情愿地送给别人。
合欢宗的女修之所以还有一个称号叫做猎鲛人,就是因为她们善于利用感情骗取鲛人的珠子,之后将其一脚踹掉,将珠子天价转卖。
不过鲛人妖力强大,此法也颇为冒险。
谢姝宁觉得以他和苏莹的情分,若提出要他的鲛珠,他应该也不会怎么抗拒吧。
不过就算是真的苏莹,恐怕也不能直接开口讨要,但他既然认错了人,谢姝宁也就无妨借借苏莹的身份,把他的鲛珠哄过来再说。
虽说这手段不算光明,可谢姝宁回想起上辈子被这人追杀的恐惧,心里的负担顿时消散了。
少年挣扎着动了动,石室里顿时弥漫开一股粘稠的血腥味,他的手指在地上抓了抓,手足无措地朝谢姝宁道:“我……我没想过姐姐居然会来。”
谢姝宁走近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一眼。
他全身上下沾染着石室里的脏污,身上散发出一股臭味,在感受到谢姝宁的视线落到自己尾巴上时,少年如受惊的小鸟一样缩了缩。
“姐姐。”
他哀求道:“别看我。”
他从来没有让苏莹见过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在最初的高兴之后,他甚至害怕起来,怕一抬头就看见苏莹嫌弃的眼神。
谢姝宁回想看过的剧情,忽然想起了这个鲛人的名字。
他叫容淮。
谢姝宁记起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作为苏莹的自己应该叫他什么,为免露出破绽,她只能学着苏莹的模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你受苦了。”
容淮抿唇,指尖抓紧地面的干草,哑声道:“为了姐姐,不苦。”
谢姝宁心想,这人对苏莹倒是情深,作为“苏莹”的她似乎也不能太过冷漠。
她靠近容淮,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假意心疼道:“他们………是不是打你了?”
容淮身子一僵,一时顿住不敢乱动。
她的手心温凉,抚在他脸上,好温柔。
容淮几乎不敢呼吸,他闻见她身上带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清香,这香气隐隐约约,似大雪混合着初开的海棠。
和她从前是有些不同。
容淮迷迷糊糊地想,今天的姐姐似乎有些奇怪,她一向体弱,见不得鲜血和伤口,每次看见他受伤都会难过的掉眼泪,久而久之,他也不愿意再让她看到自己受伤的一面。
所以,像这样亲近的记忆几乎已经模糊了。
容淮克制不住地偏了偏头,轻轻蹭了蹭谢姝宁的手心。
谢姝宁感受到少年的依赖,她默不作声地将他扶正,顺势抽开手,道:“我这里有药,我先给你上药。”
手心的温凉离去,容淮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嗯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失落。
谢姝宁从竹篮中取出剩下的药,看了看容淮浑身的脏污,一时有些下不去手。
感受到她的目光,容淮低下头去,抓紧了地下枯草。
姐姐一定在嫌弃自己吧。
谢姝宁将药放回去,从里面取出个布巾,掐了个诀将它润湿,慢慢地贴在了容淮脸上。
考虑到他的身体,布巾还带着温热。
容淮愣愣地盯着她,想:她原来并不是嫌弃他么?
鲛人爱洁,被关在镇魔狱的这一月对容淮来说无异于是对身心的双重折磨,此刻,被谢姝宁用布巾轻轻擦着脸,他不由从喉咙里发出一身喟叹。
然而他很快忍住,一双眼睛却克制不住地看着谢姝宁。
姐姐她好像变了许多。
但是她对自己好,他很高兴。
谢姝宁感受到他的视线,停下来,看着他问:“怎么,我脸上有字?”
她带着浅笑,语气也不如以往温柔,却让容淮红了脸。
他摇摇头,没再说话。
随着脸上的脏污慢慢褪去,少年一张近乎妖冶的脸露了出来。
谢姝宁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鲛人能引诱人,他们确实有这个资本。
只见少年一双蓝瞳里尽是懵懂和忐忑,他偏着头,微红的薄唇轻咬,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谢姝宁心想,别的不说,苏莹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布巾顺着耳侧来到脖颈,最终缓缓擦到他裸露的胸膛上。
昏暗的石室内,少女的手按在少年的胸膛上,看起来暧昧至极。
谢姝宁的手突然被握住。
少年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丝绯红,不自然道:“姐姐,我来吧。”
他还从未在她面前袒露过胸膛,此刻被她的目光盯着,容淮不由感到一丝羞耻。
谢姝宁求之不得,将布巾给了容淮。
当着谢姝宁的面,容淮有些不好意思擦拭身体,只好低声恳求她:“姐姐,你先转过身去可以么?”
谢姝宁顿了顿,心说这大妖还挺纯情,便有些无语地转过身去。
只听后面簌簌的一阵声响,没多久,容淮低低的声音便传来:“姐姐,可以了。”
谢姝宁回头一看,容淮或许是太想在她面前维持一副好形象,因此擦拭得极为用力,一条尾巴甚至都渗出了鲜血。
他似乎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她。
谢姝宁盯着容淮,容淮忍不住睫毛一颤,问:“姐姐,怎么了?”
“容淮。”
容淮内心顿时紧张起来。
姐姐以前几乎不叫自己的全名,现下,她应该是在嫌弃自己的没用吧。
谢姝宁吸了口气,缓缓道:
“在我面前你不用硬撑,多狼狈都可以。”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撑在地上的手指更加收紧。
她还……从来没对他说过这种话。
他觉得自己眼眶有些酸,拼命克制住内心的颤抖才没在少女面前显露出异常,只是抬头深深地看着她,抿唇点头:“嗯。”
做戏做全套,接下来,谢姝宁拿着药瓶,仔细地给他的尾巴上药。
或许是疼得狠了,容淮的尾巴突然一抽,被谢姝宁伸手按住。
容淮抬起头,内心忐忑。
以前每当他展现出脆弱的时候,姐姐总是会含着泪担忧地鼓励他说:“阿淮,我知道你很疼,可是为了我,忍一下可以么?”
每当她这么说,他总是宁愿咬着牙也不敢再露出脆弱,唯恐看见她失望的眼神。
然而,半跪在他面前的少女却抬头来,对他道:“很疼么?别怕,我会轻轻的,疼就喊出来,我不会笑话你。”
容淮看着她,摇摇头,看起来快哭了。
谢姝宁低着头擦药,心说多看话本还是有好处,几句话而已,对面这人就感动的跟什么似的。
容淮的尾巴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鲛人全身都值钱,哭出来的眼泪就是珍珠,身上的鳞片就是上好的炼器材料,守狱弟子虽是仙门中人,可难免有人心思不纯,打着囚徒的主意。
然而,因这些妖魔手上多半都沾着血,是以在修真界,守狱人对关押的魔物动用私刑已不罕见,只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容淮的尾巴虽然受伤,可依旧能从那淡蓝色的鳞片中看出完整的一条鲛尾应该有多么美丽。
谢姝宁默默地想,若是前世没有被他追杀地狼狈逃窜那一遭,谢姝宁还是很愿意欣赏欣赏容淮的脸的,毕竟她自认为自己长的好看,便也只喜欢好看的事物。
然而当她克制不住地想起上辈子的经历时,手下不觉重了重。
“嘶…”
容淮忍不住闷哼一声,却立即死死咬住舌尖,吞下了口中的呻/吟。
只是眼尾被逼地溢出了些生理性的泪水,泪水滚落眼眶后便变成了五彩的珍珠,簌簌地滚落在地上。
谢姝宁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珍珠,不由乍舌。
她忽然有了新想法。
捞不到鲛珠,捞点珍珠也算没白跑一趟。
她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将珍珠收入芥子袋中,谢姝宁抬起头看着眼眶发红的容淮,手上又不觉用了劲。
“啪嗒。”
芥子袋里又多了两颗珍珠。
容淮咬唇忍着,谢姝宁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明知故问:“很疼么?”
少年忍着冷汗,刚想说不,却忽然想到她说的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疼。”
说完他一愣,继而心里一松。
他低着头,心想,原来在别人面前承认疼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他看向眼前的少女,少女眼睫纤长,秀眉微敛,看着他的伤口没有丝毫的害怕和嫌弃,反而流露出一丝不苟的认真。
容淮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着她,许久之后,谢姝宁忽抬眼睫,一双水润的眸中满是他的倒影。
昏暗潮湿的石室内,容淮忽然感到一种新奇而陌生的东西狠狠地坠在了他的心上,让他一整颗心又空又酸,好像急需着什么东西来填满。
他惶恐地抓紧身下稻草,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心中的那种酸涩驱散。
谢姝宁没再使坏,毕竟珍珠再好,也不能涸泽而渔,她规规矩矩地给他擦完药,收了篮子,准备走了。
察觉到她要离开,容淮心里划过一丝慌乱,他突然抓住她的衣角,问:“你要走了么?”
谢姝宁点点头,这里毕竟是镇魔狱,待久了难免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自己也说不清。
少年眸中瞬间盛满了失望,却也知道她不可能留下来陪自己,只好紧张地攥紧她的衣角,忐忑地问:“你还会再来么?”
谢姝宁想了想,点头。
“我明日会再来看你。”
少年眸子中又有了光彩。
谢姝宁突然想到什么,蹲下身对他为难道:“你也知道我师尊不允许我和你接触,所以我只能偷偷地过来看你,所以你千万别对别人说起我来看过你啊。”
容淮点点头,此事他自然知道,这些日子,姐姐一定被他那严肃的师尊看管着,所以才不来看他。
如今她终于来了,他又怎么能置她于不利之地呢?
“你放心。”
容淮忙道:“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他似乎怕她不信,还举起一只手,竖起几根手指表忠心。
“我发誓!”
谢姝宁终于露出一个笑脸。
纯情少年就是这点好啊,省心。
“乖。”
她笑眯眯地说。
容淮绷着脸,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耳尖悄悄红了。
谢姝宁走时,容淮却又叫了她一声。
谢姝宁在门口回过身,听见他说:“姐姐。”
他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一直对我像今天这么好吗?”
谢姝宁脚步微顿,迎着他的目光道:“当然。”
直到把鲛珠拿到手之后。
不过这句话她没说出来,谢姝宁朝他笑了笑,便离开了。
她走后,少年在昏暗的石室里,低眸看着身上的伤。
伤口已经上了药,还被她用布条细心的包扎过,布条上被她打了一个结,像极了一只翩然的蝴蝶。
少年脸上又浮现出几丝红晕,他靠在石壁上,伸出手,缓缓摁在了心口上。
她说以后都会像今天一样对他好。
他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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