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少年的眸子再亮，在谢姝宁心里，也没她腰间荷包里的珍珠亮。
她一边掂量着手中的珍珠，一边向弟子堂走去。
镇魔狱送完东西之后，当天的通行令便会失效，谢姝宁需得重新到穆长老处领取下一次的通行令。
她脚步轻快，哼着歌下山，却在寒居殿前看见了一个人。
今天的苏莹意外的是独自一人，她在远处便看见了谢姝宁，却又好像是对谢姝宁有些忌惮，只打量了她一眼，便远远饶开了路。
谢姝宁看着苏莹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本来是想将落云院拿回来的，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却又没那么急了。
因为远川院虽然破败，可离镇魔狱不是一般的近，她日后不论是要接近容淮，还是要取他的鲛珠用来炼制药材，都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居处。
想来今早在浩瀚阁的事应当给苏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这段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再特意往她跟前转了。
这么一想，谢姝宁心里好受了许多。
她跨上竹篮，摩挲着腰间的珍珠，朝弟子堂去了。
苏莹进了寒居殿后，月浮卿正好在打坐调息。
神识感受到她的到来，月浮卿睁开眼，面色柔和道：“你来了？”
苏莹五指紧握，犹豫了好几次，还是没能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
她此次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求月浮卿将容淮放出来的。
当初容淮把她送回到宗门后，月浮卿就将他关押到了镇魔狱，而她在得知月浮卿身边有谢姝宁的存在后，心中就生出了一种紧迫感，是以这一月以来，她只将精力放在了月浮卿身上，并未对镇魔狱里的容淮有太大的关注。
而在她的梦里，她只隐约知道他们其中一人将来会成为三界的最强者，却因为预知梦不能预知到太为长远的事，所以一直不敢确定到底是谁。
但月浮卿身为仙门第一宗的宗主，又是修真界至高无上的真君，想来是他的可能性当属最大。
所以，她花的心思也最多。
而谢姝宁的存在无疑是她和月浮卿之间的一根刺，在还没有拔出之前，苏莹不想再节外生枝，若是此时再提起其他人，月浮卿面上不说，心中难免会有不悦。
权衡之后，苏莹只能在容淮和月浮卿之间选择了后者，至于容淮，只能想想办法进到镇魔狱后再安抚。
她回过神来，脸上挂上笑容，甜甜一笑：“没有，阿莹只是想师父了就过来看看。”
谢姝宁到弟子堂领取了新的通行令之后便回了远川院。
夜幕降临，太虚山上静谧无声，窗外只有雪花落下时的沙沙细响。
谢姝宁坐在窗前将几颗珍珠倒出来数了一遍，又细心地装回荷包里。
一旁的归山令突然一亮，谢姝宁拿起来点开，发现是大师兄陆沉昭发来的传讯。
依旧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练剑。
谢姝宁叹了一口气，下一刻，归山令就突然震了一震。
一阵手忙脚乱中，她不小心摁断了陆沉昭的传音。
谢姝宁有些心虚，赶忙抓起手中的剑出了门。
山崖上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积雪，硕大的雪花如鹅毛般悄然飘落，谢姝宁将归山令托起，令它浮空，一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她下巴微抬，朝归山令露出一个笑。
少女白袍裙角在雪中翻飞，头上很快落了几片雪花，归山令金纹流动，将这一幕刻了下来。
谢姝宁收回归山令，满意地将留影发了过去。
以示自己确实没有偷懒，真的在练剑来着。
对面果然好半晌没有动静，也没有了消息。
谢姝宁将归山令收起，清冷的山雪让她体内的灵力顿时流转了起来，她执剑的手一顿，干脆也不忙回去，就着雪花在山崖上练起了剑。
等回到远川院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谢姝宁累得简单使了一个清洁术便倒头就睡。
风声轻拂，雪花簌簌而落，一时之间满室只余女孩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窗台上的归山令突然一亮，上面暗金色的线条缓缓浮现出四个字：
不日归山。
而榻上的少女此刻正睡的香甜，归山令因等不到回应渐渐暗淡下去，那行字纹也缓缓消失在了空气中。
太虚山上下了好大一场雪。
谢姝宁起来时，瞧见外面的青竹被雪压得几乎快要垂在地上，郁郁葱葱的山林被大雪覆盖，只偶尔露出零星的绿。
今日依旧是上闲真人的心法课，谢姝宁赶到浩瀚阁前时，见周围境界不高的弟子们都穿上了弟子服外袍。
那是一件高领及颈的白色披风，也是太虚内门弟子们人手一件的普通仙器，披风领上缀着三颗用银石做成的镂空扣子，背面绣着隐约的银线，加上暗金色的滚边，看起来低调又神圣。
雪花下的很大，太虚弟子们的披风上却不见丝毫湿意。
当然，有一人例外。
那人依旧是那身黑色的外门弟子服，一头墨发上沾染了零星的雪花，顺着他单薄的衣衫往下看，靴面上已经浸湿了大半。
苏莹正由裴澄打着伞，坐在轮椅上朝他说话，她面露忧色，道：“小师弟，今日雪大，你怎么穿的如此单薄？是弟子堂没有给你发服制么？”
百里伽垂眸看着她，道：“多谢师姐关怀，我不冷。”
苏莹眼圈微红，道：“都怪师姐无用，若是能像小师妹那样，肯定就能在门里说得上话……啊，我在说什么呢。”
她似乎自知失言，勉强笑笑，道：“一会儿课业结束，师姐就去给师父说说，让他许你到内门居住。”
在她所知的剧情里，这位魔君自小没有家人，天生缺乏关爱，所以她时不时地展现出自己的关心，就是为了在他的心里占据一个特殊的地位。
“师妹，你别替这个废物操心了，师父不让他进内门，肯定自有他的道理。”
裴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他非常不想看到师妹同这个废物说话。
苏莹眉头微皱，轻嗔道：“三师兄别这么说。”
说完，她又转向百里伽，道：“小师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否则，师姐看着也会难过的。”
百里伽默了一默，随即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师姐。”
他温和的态度让苏莹满意至极，又关心了百里伽几句，便由裴澄推走了。
百里伽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他提腿打算离开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积攒了一身的雪。
魔物天生喜冷，若是他的原身，就算是淋了一身的雪，他也不会感到一丝寒冷，可这副身子不一样，当初侵占这副身体时他重伤未愈，此刻走在这满天雪花中，竟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彻骨的冷意。
良久，他抬起头，却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道伞沿。
百里伽愣了一愣，下意识回头，伞下皱眉的少女霎那间映入眼帘。
因为比他矮一个头，少女只能踮起脚撑伞，见他转过头来，眉头皱得更深。
“你傻啦？”
谢姝宁疑惑地指指天上，“站在这里淋雪，很好玩吗？”
百里伽隐在袖中的瞳孔突然颤了一颤，他看着谢姝宁，喉间莫名有了一丝痒意。
他喉结微动，问：“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谢姝宁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我不是要来听课么？”
百里伽默了一默。
好像问的确实有些多余。
谢姝宁只觉得这孩子又傻了，她将伞移到另一只手上，一手抬起，突然拍了拍他的头。
百里伽被她的动作弄得微微后仰，眸子下意识微微眯起，袖中五指紧握，是一个隐隐戒备的姿势。
谢姝宁有些不悦，“躲什么？你想顶着这一头雪过一早晨？”
百里伽果然顿了顿，他抿了抿唇，慢慢站直了身子。
对这个废物小师弟，谢姝宁其实有些恨铁不成钢。
对着苏莹倒是笑得开心，哪天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谢姝宁又看了看他的穿着，惊讶道：“弟子堂没有给你发新衣裳么？”
百里伽看了她一眼，依旧是那一句话：“我不冷。”
谢姝宁显然不信，炼气期的弟子不过比普通人强上一点，哪儿能说不冷就不冷？
但基于这位师弟嘴硬的过往，她倒也没有拆穿他，只从芥子袋中翻找了半天，找出一个手炉来。
她试着运转灵力将手炉弄热，接着不由分说塞到了他怀里。
怀中被塞进一样东西，顿时暖意四散，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百里伽手里抱着手炉，身形微滞。
手炉的温度只是温热，但他却莫名觉得很烫，周身的魔血都在这样的温度下叫嚣起来，狂风暴雨般搜刮着他的心脏。
他不能很好地体验人的种种情感，却依稀凭着认知，知道她对自己的这种种行为，约莫就是人们所称的“好”。
但这种好却和苏莹软语温存的不一样，百里伽有些疑惑，甚至于现在看着谢姝宁，也觉得她其实和苏莹在相貌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相似了。
百里伽摩挲着手炉，垂眸问：
“小师姐平日，对别人也这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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