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鸣扬住在103。
林潇一边下楼,一边嚼着口香糖。
口香糖是水果味的,吃起来很清爽。只是想到一会儿要用手把这黏糊糊的玩意儿塞进锁眼里,多少还是有些恶心。
他走到103号房,慢条斯理地把口香糖都塞了进去,确保它很牢固。
这一切完成得很顺利,很迅速。距离十一点半还有段时间,而他并不打算立刻回去。
他想要试探一下,超时不回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他就站在楼梯口等待,确保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自己可以迅速地跑上楼回房。
他盯着手腕上的表。
还有两分钟。
“噼啪。”
轻微的爆响。
他看到走廊另一头的一排顶灯灭了。但是很怪异,并不那么像是类似之前跳闸的情况。
他愣了一下,继续盯着那个方向。
“噼啪。”
又一排灯。
他眯着眼睛,盯着那片黑暗。
“噼啪。”
黑暗凑近了。
这回他看清了。
不是跳闸。
是如有实质的黑暗在流淌,缓慢地吞噬着光明。
还有一分钟。
他转身就跑。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光线,黑色的浪花簇拥着他,包裹着他,几乎像个拥抱。
他在这个拥抱完成前狠狠地撞进了201的门,险些直接撞进白墨怀里。
他这位不久前刚结盟的亲爱的盟友非常贴心地狠狠一把关上了门,将一切不安定因素隔绝在门外。
林潇倚着墙壁喘气,惊魂未定。
“怎么了?”白墨自觉嚼口香糖堵门眼这种事情,也许会叫人有些恶心,但总不至于吓成这样。
“没……刚刚,楼道里的灯跳闸了。”林潇咳嗽了两声,向写字台走去,检查了一下插座,把它插好了。
灯亮了。
“跳闸?不会吧。我刚刚开门的时候,外面一切正常,只有你像被人追着似的撞了进来。”
林潇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他们显然处于某种异常的领域之中,发生超自然现象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一个警告。利用恐惧。
真是狼狈又可笑。
林潇关了顶灯,转身上床。
他昨晚几乎没睡,今天又累了一天,着实有些遭不住了。
至于晚上会不会有人破开自己的门这种事,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没多余的被子枕头,你也知道,自己凑合一下吧。”林潇表示白墨自便,自己就先睡了。
“唔,我看你床上似乎还有我的位置。”白墨试探着,半开着玩笑。
“我不介意。不过,或许我该提醒你一下,我以前从事的职业很危险,或许我睡迷糊了会有一些应激行为,那期间还请你照顾好自己。”林潇背对着他躺着,语气听起来很是稀松平常。
白墨沉默了几秒钟。他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干脆冒着生命危险从这屋子里跑回204了。不知道留在这和回204哪个更危险。
这会儿林潇却翻了个身:“我开玩笑的。”
“您的玩笑开得可真明显。”白墨随手扯了件衣服垫在地上,躺了下去,“明天下床的时候麻烦不要踩到我。”
“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再说吧。”
“这话不准确。自从进了这片海,我就没有看到过太阳。”
“这倒是。”
“可以问一下吗,你今天投了谁?”
“你又投了谁?”
“周玫。”
“看来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我俩,蒙德林。四票,还有一个人投了周玫。会是谁呢?还有蒙德林……他会怎样呢?”
没有得到回答。对方大概已经睡着了,又或者已经不再想回答他。
今夜的台灯没有熄灭,窗户外也没有奇怪的咔咔声。是一个平静又祥和的、适宜沉眠的夜晚。
转天早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
白墨猛然惊醒跑去开门,开了门,就见门外的是培利。
培利正弯腰揉着腿,见状愣了一下:“你在201?你不是在204……”
他的视线偏了一下,看到了从视线死角里走过来的林潇。
“难怪204敲门没有人应。”培利眯了眯眼睛,眉头皱着,一副看到了苍蝇吃屎的样子,“希望你俩共处一室有正当的理由。”
“规则上说的,房间内人数小于等于两人即可。”林潇束起了头发,觉得培利很有点没事找事,“有什么问题吗?”
“很抱歉。只是经过了昨天的那些,看到还有人会共处,多少有些诧异。”培利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表情,“那对情侣都没有选择共处一室。”
“他们不是说了吗,怕连累对方。我们刚认识了两天,没有这种顾虑。”林潇的语气显得有些薄凉,白墨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我只能说,他们的顾虑是正确的,他们的选择也是。至少这样,有一个人能够暂且活下来。”培利叹了口气,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白墨一愣,林潇也有些懵。
郑鸣扬房间的锁眼被堵,而向阳……向阳的存在感很低很低,倒也确实是个好目标。但是,这不合理。
从蒙德林开始开刀,分明是想先处理掉看起来攻击力更高的人才对。
昨天郑鸣扬保护了被蒙德林打的西比亚,后来大概又在餐厅同蒙德林起了什么冲突,伤得也不轻。他太显眼了,很容易被人注意到,而他又太没心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很危险,很可能成为加害者的目标。
这也是林潇选择堵了郑鸣扬锁眼的原因。
枪打出头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便他说的不多,但他做的太多了,太引人注意了。
那么究竟是谁?
“他俩谁……”白墨没说完,像是不大忍心说出口。
“郑鸣扬。”培利的眉头含着深深的刻痕,“他是无辜者。你们尽快下来。”
合上门,白墨向林潇看过去,用眼神询问他。
“妈的。”林潇低声骂道,转身进了卫生间。
一楼靠近104号房的门口那里一片惨状。血迹淋淋漓漓地从103号房里蔓延出来,从滴落的痕迹变成了被涂抹似的痕迹,面积也逐渐加大,就这么一路延伸,到了门外郑鸣扬的尸体处。
原本住着蒙德林的104号房房门大敞,里面空无一人,甚至毫无有人住过的痕迹。
蒙德林就这么消失了。
向阳缩在楼梯口那坐着,没有哭也没有叫,眼神有些空洞。杨竹伊和素在旁陪伴着她,低声的同她说着什么。
“很不幸,又是她第一个发现的。”西比亚叹了口气,“刚才培利正准备下楼,听见她的叫声就跑了下来,结果那位先生在楼梯中间看到这一幕,直接就滚下来了。郑鸣扬同学刚死不久,是被毒死的。”
“太奇怪了。他房间门外的锁孔里被塞满了口香糖,他的门根本不可能被打开。”培利揉着腿,疼的龇牙咧嘴。
“那是他自己开的?”素猜测道。
“不可能。六点以前我们不能出来,应该也不会有人这么想不开去自己开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白墨摇了摇头。
“假设口香糖不是郑鸣扬自己塞的,那么这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守护者的工具,用来保护这扇门不被开启。”杨竹伊轻声道,“虽然很不想考虑这个可能,但搅局者很可能做了什么。”
“但凡脑子正常的,拿着搅局者的身份,也不会真的去用吧?”周玫掐着尖锐的嗓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会不会是这个男孩子从猫眼看到了门外的熟人,于是就开了门?”
素猛的抬头:“你说什么呢,你的意思是向阳做的?”
“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别随便污蔑人哦,这位女士。”周玫摆了摆手。
素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搅局者的活动时间仅到晚上十一点,也就是说,选择某人的时候,这个人一定是盲选的。”白墨道。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林潇。他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显然想错了。
今天的林潇显得格外的低气压,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自己想保的人没保住?
众人在这被血腥味积塞的楼梯口沉默了片刻,向阳突然站了起来:“我们……我们去餐厅吧。之前商量过的,分组做饭。今天是我和西比亚姐。我今天……我今天早上,想去找西比亚姐,结果一出门就……就看到了这个。”
她说着,缓步走开,踏着血迹,绕过了尸体,在门外招呼着西比亚,要她跟自己一同去地下拿吃的。
两人一组轮流准备每天的饭食,分组的时候,都是把不怎么熟悉不常交流的人分在一起的,也算是个心里安慰,避免有人串通投毒。
西比亚看向白墨,示意他自己没有钥匙。
白墨把二号舱的钥匙递过去,表示那里面都是食物。
这场面很怪。
林潇蹲在郑鸣扬旁边,查看这位不幸的年轻人的尸体状况。
没有什么致命伤,腿上的伤出血量比较大,但还不至于流血致死。他的脖子上插着一个小小的注射器,是毒死的。
白墨也走了过来,蹲在一旁。
“我以为搅局者不会掺和进来的,看来是我高估了那个人。”林潇看了他一眼,语气低沉。
“这就叫什么……散装队友的可怕吗。”
林潇没心情理他,他看着这具尸体,心底的火隐隐地拱着,难受得厉害。
“你真的觉得是搅局者导致了他的死亡?”白墨见他起身,忙问道。
“可能性很大。不然……像周玫说的那样么?”
“周玫说的不无道理。搅局者的活动时间是从五点开始,这一点大家都知道。而加害者的活动时间是从五点结束。假设有人在即将五点的时候装作搅局者去按郑鸣扬的门铃,而且是他熟识的、信任的人,那么他未必不会去主动开门。”白墨把他拉离人群,轻声说道。
“在时间卡得如此致命的情况下,我相信没有人会连时间都不去看,就去开门。”林潇说着,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说用不着这么快就下结论。”白墨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去看看103房间的表。”
103号房的表快了十分钟。
也就是说,利用时间差,伪装成搅局者的身份来敲郑鸣扬的门,不无可能。
而能让郑鸣扬开门的,只有一个人。
向阳。
但是……又该怎么证明,这一切不会又像是发生在蒙德林身上那些一样,都是被有意引导和安排的呢?十分钟的时间,能让郑鸣扬变成这样吗?
过度的怀疑令人头痛。
需要更多的证据。不能再让无辜的人死去了。
白墨去拿了工具,正在慢慢把地上的狼藉清理干净。
素去帮忙和林潇一同把郑鸣扬用布盖住,抬到了甲板下面。他们忘记了找白墨要钥匙,于是只是把他抬到了一个不明显的角落。
白墨说,按照这艘船的传统,海葬一般是在傍晚举行,所以还需要等到晚上。
早饭被做的乱七八糟,向阳看起来非常不在状态。
饭后,大家默契地没有离开。这船总归就这么大,这些天早都逛遍了,回到自己的房间也不过是憋在小房间里同墙壁对话,那么还不如跟船上为数不多的活物待在一块儿,这样也还安全些。
圆桌旁十把相同的座椅,如今空了两把。
“昨晚的时候,我同培利先生去查看了拉图瑟和海娜的情况。”西比亚率先开口,她看向白墨,“节哀。”
白墨脸色一变:“海娜出事了?”
西比亚垂了垂眼睑:“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这不合理。□□是长效镇静剂,她根本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里醒过来,还有力气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们也这样认为。目前姑且推测是因为船体颠簸和她无意中的抽搐、挣扎导致的她所坐的椅子翻到在地,恰好磕到了她的下颚,她的舌头又恰好伸到了外面,最终呼吸不畅窒息而亡。”西比亚一连说了很多个恰好,显然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
白墨皱着眉头听着她这荒唐的推理,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你不想去看看他们吗?”西比亚盯着白墨的脸色,问道。
“人死不能复生。”白墨很镇定地看回去。
“……我骗你的。海娜很好,她还睡着,体征平稳。而拉图瑟,我初步判断是死于过量的□□注射。他生前大概只是单纯的风寒感冒,本来不会轻易致死的。”西比亚突然笑了,她看起来永远都是一副随时都可以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样子,像朵傲慢的、带刺的花,“我很奇怪。当然我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只是好奇,渔民的孩子平时会接触到□□这类名词吗?你怎么知道这是长效镇静剂?而且你对你父母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于冷淡了?”
“我告诉他的。□□。”林潇很突兀地横插一嘴,“他问我的,就像周玫问你一样。我也告诉他了。”
“至于父母的问题……”白墨看了林潇一眼,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这个谎言,让其变得更加牢固,“他们原本就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是他们从海里捡来的、海难里的幸存者。当时我太小,只有六七岁。海难的冲击让我的记忆受损,他们收我为养子,把我养大,而我为他们做事,就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理解了。”西比亚点头,不打算再说什么。
“林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培利接过了话头,“没有听你提起过。”
这几天直接或间接,大家的职业相互都了结了个七七八八。但是林潇究竟是做什么的,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
“可以理解成猎人。”林潇回答得很痛快。
“猎人?”培利听笑了,他打量着林潇,觉得这个人的样子和人们印象里猎人的形象相距甚远。
“看起来不像啊。”素忍不住道。她总是心直口快。
“确实。”周玫笑着附和,“说是有钱人家养的兔儿爷,可能会更可信一点儿。”
这话说得有些太没礼貌了。
“玫姐,你不张嘴,没人觉得你是哑的。”杨竹伊轻咳了一声。
周玫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
白墨盯着林潇,怕他突然做出什么不好挽回的举动。昨天那一遭让所有人都多少开始感到了焦虑,今天一早又有被守护的人死得鲜血淋漓的场面。无辜者们对加害者毫无头绪一无所知,遭不住这种焦虑又迷茫的感觉,很容易乱开枪。如果这会儿谁胡乱出头,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作为一个拿命赚钱勉强维持生计的人,有时候确实会觉得要是有个人养着自己该多好。安全。不过,我没那个命。”林潇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一话题,起身准备离开,“不是说晚上八点集合吗?那我先走了,晚上八点见。”
语罢他便向外走去。杨竹伊也表示自己想出去透透气,然后是素。
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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