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要为了实现人生目标而上班
甄新根本没看清弹幕谁发的。
反正不是安娜就是安娜的小马甲啦。
直播间上下跳动的热度，在她眼里纯纯的数据，不值一提。
还是赶紧下班关播，自由游戏更快乐！
因为早上要开晨会，甄新失去了宝贵的懒觉时间。
所以对于晚上的游戏时光，她格外珍惜。
不过，她的账号到了宗师段位，把把连跪变成了日常。
一直输一直输的游戏，是不会给人带来快乐的！
于是，甄新果断在茫茫游戏海洋，找到了真正的心之归宿——
摸鱼种田点点点。
养花偷菜戳戳戳。
2202年了，甄新依旧被这种简单可爱的种田游戏，迷得神魂颠倒。
她看到田地里面一茬一茬成熟的韭菜，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喟叹。
“果然这才是放松心情的最佳方式。”
做农场主，种大片田，还不用顶着烈日忍着辛苦亲自劳作，只用鼠标点点点，就能感受百分百的丰收快乐。
她直播十二小时，5v5连跪的痛苦，都被身体里根深蒂固的劳动人民基因治愈了。
黑色小人坐在一旁，看得惊叹不已。
“你们人类居然喜欢这种没有任何回报的种田游戏。”
“什么叫没回报？”
甄新纠正他的说法，“你懂抬起手指收割韭菜的成就感吗？你知道卖出韭菜赚到更多钱的富裕感吗？这游戏能让我从上班的劳累里解脱，重新找回人生的快乐，就是最大的回报！”
甄新说得义正辞严。
黑色小人捧场的鼓掌，一脸恍然大悟，十分受教。
唯独白色小人眼泪汪汪，委屈至极。
“什么成就感、什么富裕感，为什么你宁愿在这里机械的连续点击鼠标一百次，得到一些虚无的奖励和数据，也不愿意画画……玩游戏简直是浪费生命！”
“哈？”
甄新真的很烦他，抬手把白色小人捏住。
“种田使我快乐，画画让我痛苦，这么一对比，画画才是浪费生命吧。”
说着，她把小白往画架随手一丢——
“再说了，我今天的画画（1/1）已经完成了。再多哔哔，明天不画！”
威胁那是发自内心。
甄新没有很喜欢画画，更不可能爱上这种自我折磨、掏空灵魂的艺术方式。
虽然提笔确实给了她一丝成就感。
但是痛苦折磨悲伤压过了微不足道的惬意，她只能建议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还是玩游戏快乐。
晨会、直播、玩游戏。
有了黑色小人大力援助，甄新实现了完美的人生闭环。
她丝毫没有把直播做大做强的意思，保持着每天放录像的节奏，花费好几天时间，逐一体会这个世界全新的游戏。
单机pc，惊悚烧脑策略。
网络rpg，换装截图聊天。
甄新觉得，还当什么颜值主播啊。
改行去游戏区，她能直播游戏四十八小时不合眼，顺便配合的跟观众互动，做一个敬业的游戏哔哔机。
甄新沉迷rpg和单机，一玩就是一周，根本忘记了5v5连跪的痛苦。
然而，李利欧每天训练赛之后，都在刻意的打开服务器排行，盯着zhen的账号深思。
他们没加好友，但不妨碍李利欧看甄新的战绩。
zhen在宗师连跪之后，没有刷新数据。
还是一周前，他看过的那几场对决。
李利欧沉默片刻，随手打开直播间，就能见到颜值区敬业的倩影。
漆黑长发，平静侧颜，浑身散发着为艺术冥想的奇妙气息。
甄新很安静。
时常安静到弹幕都不会回复。
在这个浮躁暴戾的时代，到处充斥着喧闹、讨好、争吵，唯独甄新与众不同——
一瓶可乐、一个画架，她就能沉默的凝神一天。
只为了每晚下播前，挥笔而就的画作。
李利欧在看，队友也经常看。
今天甄新穿的一身碎花裙。
今天可乐变成了小胖瓶。
今天甄新改了个房间名——《还是冥想》。
她直播间观众数量不多，一直在几百一千左右浮动。
几个眼熟id坚持不懈的发送弹幕。
一看就是团队常用的运营小助理。
x-6战队的选手们作为平台签约主播，对这种数据了若指掌。
他们又是一天齐聚李利欧身旁，意有所指的讨论起来。
“好想给她加点热度，又怕打扰了她的宁静。是吧，老李。”
“哎呦，主要是她现在不玩游戏了，天天直播发呆，一定是在等谁发个游戏开黑邀请吧。”
“艺术家的发呆能叫发呆吗？那是冥想。”
“是是是，冥想。甄新一冥想，李哥魂都没了，也跟着冥想了。”
队友嘻笑打闹，一句一句狗头怂恿。
等着李利欧发出邀请，拯救安静美少女于水火之中。
然而，今天的李利欧，确实在冥想。
还想通了。
他忽然出声，问道：“你们没发现，她其实是在放录像吗？”
“啊？”
“什么？”
队友四双眼睛愣成问号。
马上又听到李利欧分析道：“虽然她播放的录像，每天都会更换不同的衣服、坐下的方位、可乐的瓶数。但是看久了，注意一下可乐剩余容量，就能看出来——这是录像。”
无论多少次不同的抬手，都不过是一定数量的抬手动作穿插。
无论她喝下可乐、攥紧可乐、喝空可乐、重新开瓶，说到底也只有一定数量的循环。
李利欧有理有据分析。
甚至觉得甄新每天的录像，剪辑非常专业高深，蕴含了复杂的重复规律，不会让人轻易识破。
但他还是识破了。
可他觉得很高端。
“所以，甄新有这技术，为什么要悄悄放录像？”
李利欧不理解，“她是搞行为艺术，然后公开自己的剪辑算法，达成自荐的目的？”
“还是说，她故意用录像掩盖监视，其实她人身不自由，在想办法求助？”
李利欧一本正经分析。
队友集体疯魔，脑回路还在第一层，盯着李利欧这个数据流说不出话来。
“……那个，李利欧，老实交代。”
终于，他们还是问了。
“你看了甄新多少个小时才推出这个规律的？”
李利欧沉默。
队友秒懂，“你不会这几天一直在看吧！”
网络社交平台永远热热闹闹。
当x-6战队选手的消息，同时发送，集体整活，那就更热闹了。
x-6pretty：我跟你们刚，单身二十年的oil要出大事了[链接]
x-6justa：在浮躁的世界寻找真正的宁静，给你们推荐老李天天都去感受宁静的地方[链接]
x-6萌宇宇：我同意这门婚事，我随两百，我坐小孩那桌[链接]
x-6bye：李哥这么直男的人，居然盯着美女看了一周，大家快来一起看[链接]
粉丝们一头问号，上次x-6这么不嫌事大，还是集体转发代言广告。
“这是什么？战队新推的女主播？”
“……我觉得x-6哪怕新推女主播，也不会让她直播画画。”
“zhen啊！是那个拒绝了oil来一局的zhen啊。”
“啊草！这就是我的情敌吗？”
“……确实挺安静挺漂亮的，颜值没得说。”
甄新快乐游戏，根本不用去管她那个无人问津的直播间。
她正在奋力与鱼王扯钓竿，白色小人忽然兴奋的扑了过来。
“甄新、甄新！”
他手舞足蹈，还给甄新亮屏，“你直播间来了好多人，你快看啊！”
“让开！”
甄新钓鱼关键时刻，恨不得把白色小人扇飞，“看什么看，弹幕不是有安娜在互动吗？来多少人，你叫他们自己看录像就行……不要挡着我的爆钓王啊！”
她拿出录像敷衍观众老爷们，丝毫不觉得亏心，还是游戏爆钓王成就更重要。
谁知，黑色小人看了小白亮出的屏幕，脸色一僵。
他猛然扑了过去，抓住边沿，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甄新不是颜值区垫底吗？”
“嘿嘿，现在是top了。”
白色小人挥舞翅膀，快乐到拍手，“甄新就是厉害，哪怕播录像，也能吸引这么多观众。”
他语气像个胜利者，叉腰瞪着小黑，“你的小伎俩马上要暴露了。”
“甄新，快回画架去吧！”
“有必要吗？小黑很靠谱的……”
甄新舍不得游戏，向慈善家小黑投去信任的目光。
黑色小人黑脸惨白，盯着直播间暴涨的人数，声音严肃。
“虽然我在录像里加入了复杂变量，不盯着一直看上八九个小时一定不会发现，但是根据破坏世界的规则，我的能力受众超过十万的话，就会失效。而且……”
而且能力失效之后，会被上面追究无能的责任！
可恶，说不定会影响钱途！
“十万？”
甄新丝毫没有感受到危机，顿时安心，“太好了，我这辈子直播也不可能超过一万人。”
“已经九万二了哦……”
白色小人愉快的倒数计时，“等你直播间十万人，苏珊肯定马上就会发现你造假，居然给观众老爷们放录像。你看，九万六、九万七、九万八、九万九——”
甄新：……
艸！
甄新从没听过这么恐怖的倒数计时。
她风一般掠到画板前坐着。
绝不想直播间十万人大叫“怎么人消失了”，被严厉的苏珊发现。
丢掉工作事小，丢掉免费可乐快乐游戏真的很严重！
搞不好又要去晨会台上站着，面对十几个新人主播。
被苏珊喋喋不休的质问：“你没有梦想吗？你一定有梦想，有梦想的你在这个年龄怎么睡得着觉？”
比白色小人还要烦。
恰好，甄新放下游戏，重回画架的瞬间，直播间十万人忽然集体见到了诡异的凭空消失。
下一秒，画架前忧郁文艺的长发女子，不知怎么的抽了帧，不知怎么的换了个姿势，不知怎么的看了过来。
不知怎么的眼神杀气腾腾。
弹幕：？？？
“诶，刚刚我卡了？”
“好像是网络波动了一下。”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鬼故事了，怎么忽然甄新不见了。”
“哎哟，人好多，好卡啊！”
弹幕卖萌打滚，都以为是网络卡了。
毕竟十万人嘛，网速占用率立马上来，卡成幻灯片也不是没有可能。
甄新松了一口气，又气出一股火。
她恨铁不成钢的捏住小黑，将他和画笔一起捆绑。
今天画画，甄新准备用小黑榨汁。
“黑仔，枉费我对你一番信任。帮人做废物摸鱼都这么不专业，你比废物还废物。”
黑色小人委屈的撇嘴，“都怪你男人的朋友，都是一群大坏蛋，他们都知道你在播录像了，还故意引流过来，叫大家一起看。”
是的，队友就是这么凑热闹不嫌事大。
即使搞不懂为什么甄新要放录像，也要拖着所有粉丝一起来看李利欧喜欢看的录像，让大家和他们一起感受艺术家的冥想。
苏珊知道的时候，甄新直播间人气逼近五十万人。
妥妥的颜值区top，甩开老二几条街。
“唉，我也不想的。”
甄新说得真心实意，“其实是之前玩游戏认识了一个大主播，他的朋友帮忙推荐了一下，很快热度就消失了，你放心。”
不用担心她会抢了苏珊心头颜值区宝贝的风头。
苏珊听完，倒吸一口冷气。
李利欧？大主播？
人家直播电脑桌面挂时长，不仅平台不会扣分，粉丝还能打赏好几万的水平。
这待遇、这地位，何止是大主播，明明是新时代年轻人的偶像！
“你还是这么谦虚。”苏珊眼神都变得慈祥，从资本家打手，变成了福利院义工。
她伸出手，“来，甄新，来。”
甄新再次被强行揪到苏珊身边，面对十几个新人主播。
苏珊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感染力。
她说：“直播，就是充满了意外。意外的爆红、意外的出名，不出意外绝对不是好事，无论好名坏名都是名气。”
说着，她把话筒塞给甄新。
“说两句。”苏珊亲切友好，“让我们未来的百万主播，说说自己成功的秘诀。”
秘诀？
哪有秘诀？
放录像打游戏不务正业嗦可乐套路资本家等着下地狱的秘诀吗？
甄新被迫拿起超讨厌的话筒。
但看苏珊是她衣食父母、可乐阿嬷，她还是满足了苏珊的愿望。
“人气突然暴涨，我也很懵。但我相信，大家只要热爱直播，有一颗为爱发电、白嫖可乐的决心，坚持下去，就能被观众认可。”
有人气就是大爷。
甄新睁着眼睛乱吹，苏珊笑容满面，还会拍拍她的肩膀。
“说得好！”苏珊亲切表扬，“热爱是一切的基础，甄新正是因为这份热爱，才让观众发现了她几十年如一日的艺术努力。她之前忍耐的冷清、孤独都是有意义的！”
苏珊超爱意义论。
一定要把甄新每天盯着画板发呆的录像，当成艺术家的自我修行，告诉新人主播们——
看到没有，找对了方向，忍受住寂寞，你连发呆都能火啊！
晨会依然激情昂扬。
苏珊依然说够了她想说的梦想、坚持、努力。
甄新恍恍惚惚，觉得白色小人和苏珊搞不好来自一个位面。
要不然怎么说起话来，如出一辙的泛泛空旷，欺骗大家只要努力就能成功。
晨会结束，苏珊看着新人主播们，满怀期望。
“明天就是月终总结，大家要努力吸引一些优质观众哦～”
月终总结？
晨会一散，甄新收到了安娜送来的贴心总结规则——
简而言之，吸引优质观众，从观众身上搞钱，达成月度打赏kpi。
安娜还激动兴奋的说：“虽然十万的档位要求有点高，现在你观众这么多，明天一定没问题。”
甄新一看，社畜震怒。
“十万观众就要收一万的打赏？！啊？！”
黑色小人嘿嘿嘿，对资本家的竭泽而渔大为赞赏。
“运营团队哪有白嫖的午餐。你现在是人气大主播了，明天就要你把可乐费房租网费电费水费全给一次性赚回来。”
甄新抗议，“可我就昨天超过了十万档位！它居然厚颜无耻的写‘按峰值数据计算’。”
“你该庆幸。昨晚幸好没有破百万。不然等你的就是百万档位、十万打赏任务。”
白色小人冷眼旁观，像个会复读的祥林嫂：“你好好画画就不会遇到李利欧，不遇到李利欧就不会被x-6发现，不被x-6发现就不会突然晋升到十万档，也就不会需要一天时间凑够一万的打赏收入……”
“甄新，你明明好好画画就可以不为kpi烦恼的。”
“闭嘴吧你。”
甄新看着考核标准，终于感受到资本家层层剥削。
十万观众，一万打赏。
每人只需一毛钱。
看起来很少，难就难在，要怎么让大家掏出这宝贵的一毛钱，救她这一回。
“啧。”
甄新说，“又到了全世界六十亿人，每人给我一毛钱，我就拥有六个亿的时候了。”
黑色小人极为热情，扑扇着翅膀建议。
“不如你直接网络要饭吧。”
他有理有据，不以为耻，“我查过了，有些人专门到处留评论，编个惨惨的故事，说什么上有瘫痪父母，下有年幼儿女，身为顶梁柱急需治病救命钱。好多人上当受骗的，一万块轻轻松松啊，来钱快。”
“少来。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都被骗子们消耗殆尽了。真的有人需要救命钱怎么办？躺着等死吗？”
甄新语气全是批驳，恨不得把黑色小人倒吊起来甩出他脑子里的水。
“而且我又没父母还没子女，我编个什么？”
“——因为贪图运营提供的免费可乐，不小心喝成重度脑瘫，所以特地要饭治治脑子里的快乐水，是兄弟就来直播间赏我一毛？”
黑色小人听得哈哈大笑，原地打滚。
“可以的，如果我有人类货币，我听完一定会打赏你的！”
呵呵，真是谢谢了。
还知道加上一个“如果”，抠门得无懈可击呢。
白色小人坐在画架上，见甄新看过来，事后诸葛特别大声。
“甄新，你现在可以去跟苏珊坦白，说自己完不成目标，下个月再努力就行了。”
这确实是一条退路。
反正她有人气，一天时间完不成，苏珊一定不会变脸。
但是……
她不想让苏珊因此得意的拿捏她。
甄新站在空白画架前，视线扫过墙角摆放的无数蓝黑大作。
“我可以卖画。”
她灵机一动，“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总不可能一幅都卖不掉吧。”
如果，今天也有超过十万的观众的话？
打开直播间，甄新难得亲自直播。
她都想好了。
先和观众培养感情，聊聊人生哲学、世界理想，谈一谈免费可乐与免费网络的重要性，等人数稳定了，咱再谈钱。
一开播，甄新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x-6的影响力。
她只来得及看见弹幕飘过一句：“报！嫂子开播了！”
直播间人数就蹭蹭上涨。
还没十分钟，就突破了十万！
嫂子？
这么土的称呼，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出现在自己头上。
还是单身少女的甄新强烈抗议：“不许乱喊，再乱喊就把你们叉出去！”
她就算不要一万块了，也不受这种土气！
万幸，x-6粉丝能屈能伸，个个都是在战队直播间历练出来的资深观众。
你越不让人喊的禁忌词汇，他们立刻帮你刷满屏幕。
甄新看着满屏的“嫂子”“嫂嫂”，顿时觉得梦回西游记。
那猴头扯毛变出来的猴子猴孙，音容笑貌犹在耳畔，魔音回荡，重点突出个绝望。
算了，称呼不重要。
这么土，一定是土味李利欧纵容的。
甄新已经习惯了李总土话。
直接给“嫂”字亲自加上屏蔽词，世界顿时清静起来。
她看着无限上涨的人数，发出了白色小人一般的灵魂拷问。
“你们这么早就来看直播？不上班的吗？”
弹幕回答极为迅速，取代了一片空白。
“当然是上班才来看直播。”
“领着工资刷直播，还捧了一杯45c奶茶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谢邀，人在工位，正在恰早饭，快乐水摆满，跟你同款哦。”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多同类，在不同的地方，共同的摸鱼，甄新倍感温暖。
可能，这就是无产阶级自发团结起来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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