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语岑说完,又认真看起手上陶展源的口供。
口供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在罗天赐死亡的那一天,罗天赐是在赴完陶展源的宴会之后才遇难的。
据陶展源自己的说法,是罗天赐当时新得了一颗硕大无比的南海珍珠,价值千金,一下子就将陶展源手中的一株深海红珊瑚给比下去了。
于是当时的几个公子哥儿就提议,让罗天赐举办一次宴会,他们都去荆州赴宴,这其中陶展源响应的最积极。除此之外,陶展源还非当东道主,由他来主持宴席。
众人见陶展源并不常住荆州,心想这怕是不方便,但是陶展源一再坚持。
陶展源本来就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众人拗不过他,便都答应了。
于是陶展源就令人打扫了在荆州久久未曾居住的宅子,搬进去不久又正好遇见了翠娘。当然,这与崔姑兄长一案无关,此处暂且不赘述。
而在罗天赐去过陶展源宴会之后,便喝的有些醉了。陶展源当着众人的面留他在府中歇息,但罗天赐带着这颗价值连城的南海珍珠,岂敢在外过夜?于是再三请辞,非要回去。
于是在拒绝了陶展源的留宿请求,罗天赐就带着几个家丁,连夜坐着轿子从陶府离开了,陶展源本身则留在府中与众人欢聚到天亮。
这也就是说,其实陶展源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甚至来参加宴会的一大帮人都是他的人证。
但是姜语岑看完这些口供之后,眉心却忍不住微微蹙起,她觉得陶展源的行为处处透露着古怪,说是合理,但又不太合理。
首先,陶展源虽然在荆州有宅子,但不常居住,派人打扫又跑一趟荆州,费时又费力。
其次,陶展源自己爱出风头,应该是对打压了他风头的罗天赐心存不满的。而且从陶展源敢威胁白庙这点来看,便知道此人性格有些乖张,怎么看也不像是热心主持宴会的人。
最后,姜语岑看这小册子上,除了有陶展源自己的口供之外,还有当晚其他参加宴席的公子哥儿们的口供。
在这些口供里面,这些公子哥儿多多少少都有点记不得自己当时干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甚至其中有一个都没有清晰的不在场证明,但姜语岑觉得这并不奇怪,一群人把酒狂欢,大家都有点喝高了,记忆模糊一些很正常。
但陶展源的口供就没有出现以上这些纰漏,甚至与这些人相比,陶展源的口供显的都有点过于完美,完美到好像就等着有人来查似的。
姜语岑看着看着,一个想法便从她脑子里跳了出来:假设是陶展源故意杀害的罗天赐,然后顺水推舟地将这事嫁祸给了崔姑兄长,逼得崔姑下嫁方师爷,但又心怀怨恨掰坏方师爷的名声,最后引发了翠娘等一系列连锁事件,直到陶展源被白庙铡掉头颅,白庙被罢官,一切才回归风平浪静,直到如今方师爷被杀,这池平静的死水才又掀波澜。
姜语岑缓缓呼出一口气,换了个坐姿,继续想:崔姑与翠娘的这两件案子,看似是圆满落幕,但实际上没一个刑罚是判到点子上的。如果凶手是苦主,甚至可以是这两个案子的苦主。那么凶手对最终结果产生不满,以至于翻案无门,最终选择用高调又残忍的手法杀了方师爷,好让府衙派人来查找方师爷死亡真相,进而找到两个案子的疑点,推翻重审的动机就成立了。
姜语岑以往见过很多个凶手杀人的理由,有为钱、有为权、有为情,但是这回是她第一次见到凶手犯罪的理由,竟然是为了翻案。
这个理由罕见到,姜语岑一时都不敢下定论自己思考的方向是正确的。
但是再度从头到尾想过一遍,姜语岑却无法再为这个案子找出第二个可能性。
思索了片刻,姜语岑将自己的全部想法告诉温如故,温如故认真道:“你何必怀疑自己的判断,世上理由本就千千万万,但是当你排除其他理由之后,剩下的那个就算再令人不可置信,那也是真相。”
姜语岑抿了抿嘴唇,有些迟疑。
温如故道:“若是你无法找出第二个能解释案件的理由,不如先沿着这个思路走。目前,我们只要证明陶展源确实是杀害罗天赐的真凶,就能证明你的思考开头没有错。开头钉住了,案件结尾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温如故说的话姜语岑无法反驳,她吐出一口气,思索片刻后认真道:“那就麻烦温大人将马车掉头,咱们直接去陶展源家。”
温如故问:“不先去罗府请求他们同意重新开棺验尸么?”
“尸体上的语言确实能诉说许多真相,但更直接的证据,还是那颗南海珍珠。”姜语岑说着,举起小册子,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罗天赐身死、崔姑兄长被杀、南海珍珠却消失无踪。若罗天赐真是陶展源所杀,那么那颗南海珍珠陶展源必定还没来得及转移。现在去陶府,正是时机。”
温如故点点头,随后敲了敲马车壁,道:“顾七,掉头,去江南街,找陶府。”
顾七领命,随后高高扬起马鞭,马车立即掉头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另一边,崔姑关上房门之后,便坐在床沿边怄气,气着气着,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床沿上。
不过哭了一会儿,崔姑便听到院子里又响起了敲门声。
崔姑赶忙止住汹涌的眼泪推开房门向前查看,但发现这回响的不是前门而是小门。
见状,崔姑松了一口气,连忙擦了擦腮边的眼泪,一路小跑过去拉开了门栓,打开了小门。
此时已经是夜晚,来人的身型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低沉的声音和高大的身材,昭示着他是一个男人。
男人谨慎地朝门后两边望了望,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赶紧进了门,将门彻底关上,这才转过身来问道:“听说今天府衙的人上门来了,怎么样?他们有没有问你些什么?你回答的又是什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崔姑就忍不住眼中泪水,抽抽噎噎地把姜语岑的话全部复述了一遍,随即恨恨道:“我们都错了,我们都相信那个新任的府衙老爷,是个正直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像传言中的那般良善。那个狗师爷才刚死,他就派他手底下的一个女人来说合,言语之间如此不堪,这是把我当什么了?!是窑子里的娼妓吗?”
男人一愣,显然也没有想到崔姑会说这样的话,他愣愣地张了张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李荣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才对啊。”
崔姑气的胸脯一起一伏,恨恨道:“那是你被他骗了,俗话说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男人将宽大的后背靠在院墙上,皱着眉一言不发。
半晌之后,崔姑见男人还不说话,忍不住问道:“既然府衙大人靠不住,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男人摇摇头,忍不住攥紧了手。
其实现在男人也慌的很,脑子里面一团乱麻。方师爷的事情注定了府衙不会轻易放过崔姑,所以跑是没有指望了。但是留也留不得,不然府衙那边迟早会查到他们身上来的。
思来想去,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男人才直起身来道:“先稳着,别急别急,不能让府衙怀疑是我们干的,不能让方师爷这个狗东西死后还给我们添麻烦。崔姑,先忍一忍,我去想想办法。要走,也要用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走。”
崔姑点点头,男人便要离开,但刚走两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从怀中掏出了一根晶莹漂亮的玉簪,递给了崔姑。
崔姑一时迟疑:“这是?”
男人道:“是他让我给你的,现在时期敏感,你们暂时见不了面,他让我把这个给你,免得你一个挨不过,半夜偷偷哭。”
崔姑眼眶微微发红,从男人手中接过玉簪,道:“大哥,还望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崔姑谢过了。”
男人点头,匆匆扔下一句“我晓得的”,随后便贴着墙根儿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另一边,顾七驾驶着马车,很快就来到了陶展源的府邸前。
陶展源在荆州的府邸是一座老宅,陶府本来是准备将它发卖掉的。但由于陶展源身死,这里就成了他生前最后留宿的地方。陶府不舍得把最后一点关于儿子的念想也扔掉,因此发卖老宅的事情就搁置了下来,另外还派了几个老奴守着,时不时地清理一下灰尘,其他的物件摆设并不多加移动。
而留下来的老奴名义上是看守房子,实际上就是另外一种意义的养老。因此能住进这间老宅的人,都是陶府里的老人了,见惯了风风雨雨,自然也活的精明,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因此,在温如故、姜语岑上门说明来意之后,其中一名老嬷嬷面无表情地瞥了二人一眼,道:“老奴是我们家公子的奶娘,是看着公子长大的。我们家公子的性子,在老奴看来,是迟早要惹祸的,不然他也干不出那胆大包天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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