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昭瓷极其困惑，可多年培养的默契和信任让她一言不发，安静地立在薛忱身侧。
“你在胡说些什么？”常倾紧锁秀眉，仰视着薛忱。
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常倾想。
薛忱没有应声，上前几步朝常倾伸出手。他畏缩着出声：“大小姐，我扶你起来。”
常倾轻哼一声，别过脑袋，不肯握住他的手。
她还得等世子爷亲自扶她呢，这等下人怎配触碰她的肌肤？
见状薛忱苦笑着收回手，背似乎又佝偻下去几分
薛忱不恼，但昭瓷恼了。
她的宝贝夫君怎么能被人这般对待？
昭瓷撸起袖子想冲上去将常倾揍一顿，可薛忱却骤然扯下她那撸起的袖子，还紧紧拽在手中。她没法子，只得停下脚步，转而狠狠瞪着常倾，试图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
薛忱先她一步开口：“大小姐是不是……身子骨不大好？”
“听说是的，她好像很容易受凉。”昭瓷答得很快。她记得小说里的常倾总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不过她这人，本来就有病。
昭瓷哼了一声。
薛忱闻言点点头，松开拽着昭瓷袖子的手，快步走到常倾面前。他犹豫地伸出手，还俯下身想将常倾拉起来，将胆小温和的形象演入骨子里。
“大小姐，地上很凉。”薛忱试探着出声，鬓边几缕碎发因他的动作滑落，叫昭瓷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要碰我。”常倾哪能允许身份低微的人碰她，抬手想要挡住薛忱的动作。可那手离他还有一寸不到的距离时，薛忱就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
也不知是磕碰到哪儿了，薛忱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唇咳得厉害，整张脸白得吓人。他咳了几下后，松开的手心里是一滩鲜血。
昭瓷慌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手在他背上拍着，不住给他顺气。薛忱宛若无骨头般靠在她身上，将脑袋置于昭瓷肩膀，半眯着眼不停地咳嗽，似乎格外痛苦。
等他不再咳了，昭瓷紧紧揽住薛忱，沉下脸对着常倾冷笑：“侯府的大小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大小姐你要是愿意坐在地上，就坐到死为止吧，只是可莫要对人说是我俩推你的。”
“你……”常倾脸色又沉几分。
“我怎么了？倒是大小姐你，一点儿也不像那位素有美名的侯夫人啊。”昭瓷打断她，边提高音量边加快语速，从气势上就胜过了常倾，“此前我们从未得罪过你吧？见面是不是也按规矩冲你行礼了？都说礼尚往来，但我以礼待你，换来什么？换来对我夫君的侮辱，现在更是直接将他推到地上。”
昭瓷真是气急了，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要是他有点好歹，你就等着……”
“以死谢罪”四个字藏在薛忱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昭瓷没再看常倾，抬手又在薛忱背上拍着。
“这是在做什么？”身后响起道颇具威严的女声。
见常倾那一闪而过的得意神情，昭瓷就晓得这人应当是安亭侯夫人了。
她身后跟着的锦衣公子看眼侯夫人，摇着扇子快步上前，伸手将常倾扶了起来。
“常姑娘快起。”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可昭瓷听着总觉得别扭。
是男主吗？叫啥来着……
昭瓷一下想不起来，抬眸望去，视线却被薛忱突然直起的身体挡住。
薛忱看起来好了不少，脸色不似先前那般难看。除了唇瓣依旧没有太多血色外，倒是与平常如出一辙。
“好点了么？”她没功夫管那两人，紧张地拉着薛忱的袖子问道。
薛忱又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挡住那男子的声音后，垂眸敛住眼底神色，柔声道：“没事了。”
“你惯来是个急性子，可莫要怪罪大小姐。是我不懂分寸，才惹恼大小姐，可不要再牵连你了。”他抿唇说道，面上是淡淡的懊悔。
昭瓷什么时候听过他这样讲话，都快起鸡皮疙瘩了。正想开口问他干嘛这么讲话时，薛忱又开始咳嗽，将她的话逼回喉咙里。
她还是不问了，免得薛忱又要讲话。
昭瓷很贴心地想。
薛忱咳了几下就不咳了，昭瓷寻着他的目光，找到了常倾。
常倾正眨着眼，羞涩地握着那公子的手，扭扭捏捏走到侯夫人身边。她另只手亲昵地揽住侯夫人的胳膊，娇滴滴地告状：“娘，你都不知道，我刚刚被人欺负了。”
“是谁敢欺负你？”侯夫人意味不明地问道。
“娘先说要不要替我做主嘛。”她嗲着声音，撒娇道。
侯夫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回应，锦衣公子摇着扇子打圆场：“夫人最疼常姑娘了。常姑娘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夫人定会替你做主的。”
他将“一五一十”四字咬得格外重。
说完，那锦衣公子还抬头想要看他先前在长廊里惊鸿一瞥见到的姑娘。但那姑娘被俊美的少年挡得严严实实，他望过去只对上少年冰冷的神色。
可就是一瞬，寒意与杀意尽数从少年眼底消失，快得叫他以为那是错觉。
不愧是世子爷，话有道理、人又温柔，简直是良配。
常倾风情万种地一笑，示威性地扫眼卓华，幸灾乐祸道：“娘你不知道啊，我这妹妹浑身都是毛病。嚣张跋扈又蛮横无理，一点不将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娘你可要严惩她啊。”
侯夫人盯着那与她生的极为相似的少女，柔和了神色，愧疚和怜惜混杂在她眼里。听完常倾的话，她并未立刻出声，等到世子开口打圆场后才看向昭瓷，柔声问道：“你有要说的么？”
侯夫人有多偏袒常倾，看过小说的昭瓷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既然侯夫人肯定不听，她何必白费口舌。
“没什么好说的。”昭瓷冷淡回应。
反正她是反派又不是团宠，不需要去刷侯夫人好感。
她这种态度，倒让侯夫人更相信薛忱此前求常倾放他们一番生路的话。
在侯夫人看来，这是受到严重伤害、心灰意冷的表现。
侯夫人最开始确实觉得薛忱在做戏，毕竟常倾是她养大的孩子，她最了解。
常倾是个心善，就是对陌生人也断然不会说出如此恶劣的话语。况且她早就遣人给常倾送过二人画像，特别叮嘱她要与他们好好相处的。
侯夫人相信常倾最听她的话了。
可她想起薛忱也是个好孩子。
昨儿个夜里她被惊醒后睡不着，便想去后院走走。没想到那孩子竟在后院拿着个扫帚清扫落叶，动作娴熟，一看平时就没少做过这事。
见到她，那孩子满脸的局促，低着头不敢说话，行礼后便想离开。
他的礼仪并不标准，但侯夫人看得出他有在努力，不禁心生几分怜惜。一问才知道，他大半夜地扫后院，是想要报答她和安亭侯。
多好的个孩子啊。
侯夫人不自禁想，所以她故意放慢脚步，想要看看事情如何发展。
那孩子还是和昨日一样，羞涩胆小。虽然一派小家子气，可到底心善，并不惹人讨厌。
让她惊讶的，还有她那在乡野长大的女儿。她那仪态气质，说是在皇室养大也不为过。
相较之下，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就不那么尽人意了。那素来乖巧的孩子，这回可叫她重新认识了一番。
“好孩子，只听一方之言，我怎么知道谁对谁错呢？”侯夫人笑得很温和。
昭瓷不相信侯夫人是要替她做主。
小说里写得明明白白，原主被常倾囚于暗室内，可和侯夫人分不开关系。
“我没有错。”昭瓷扬着下颌，态度很是高傲。
反派绝对不能低头认错。
侯夫人要罚她她也不怕。
她昭瓷才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反派，早就有所准备呢。
出乎意料的是，侯夫人并没有生气，眼里的心疼怜惜更甚。
昨日看到薛忱打扫后院时，她就想昭瓷应当吃了不少苦。现在看来更是的，昭瓷显然吃了许多苦，才会养成这自我保护过度的性子。
她抬手拍拍常倾的手背，看着她真心实意疼爱过的孩子，还是柔声道：“去和你妹妹道歉。”
“娘？”常倾拔高音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去和她道歉。”侯夫人又重复一遍，这次语气加重不少。
常倾却没有意识到侯夫人态度的改变，蓦然松手失望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绝不给她道歉！就她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配？”
话音刚落，便是清脆的巴掌声。
侯夫人极端失望地看着常倾，摇头叹气：“怪不得你妹妹说你不像侯府大小姐。瞧瞧你这样子，有哪点儿像？”
“去道歉和上庄子，你自己选。”侯夫人闭眼不再看她。
上庄子？
常倾眼睛又瞪大几分，那她这辈子可就全毁了。
她只得捂着半边脸，不情不愿地到昭瓷面前，用细若蚊蝇地声音说：“对不起。”
哦吼。
昭瓷看着常倾那红彤彤的脸蛋，不自禁笑出了声。笑完后她偏过脑袋，手在耳旁做听筒：“听不清呢。”
身后的侯夫人没反应。
常倾咬牙，只得提高音量又说一次：“对不起！”
“别别别。”昭瓷摆摆手，佯装慌乱地道，“大小姐你还是别冲我道歉了，听起来似乎要杀了我似的。”
常倾确实想杀了昭瓷，更记恨上昨天那几批刺客。
要是昭瓷死了，哪还有今天这一出？要不是昭瓷，她才不会在世子爷面前丢这个脸。
她摆出个僵硬地笑容，吞吞吐吐行礼道：“对不起。”
这回昭瓷总该满意了吧？
常倾想。
昭瓷确实是满意了。
她拍拍常倾的肩膀，轻轻一笑，又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现在和我的夫君道歉。”
她说，并且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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