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自来也算是德高望重，云朝都没得过他几次尊称。
这回倒好，知道事态严重了，竟然求到了宫里。
云朝闲适地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一脸肃穆的人。
许久后开口，“国公先起来。”
靖国公垂着头不起，“我李家世代忠心，日月可鉴。却要受此事牵连名不保昔，老臣实在是愧对祖宗啊。”
云朝继续与他周旋，“发生此事，朕亦感痛心。可众目睽睽下起的争执，自是皇祖母也无法偏颇。”
“陛下说的是，但或许此事另有玄机呐？”靖国公突然话风一转。
“我家夫人素有手伤，根本没那么大力气推王妃娘娘。再者，王妃娘娘疯症已久，此次是自尽而亡。”
云朝听的一愣，她果然还是低估了靖国公。
这人今日压根就不是来求情的，前头那些铺垫不过是装个低姿态罢了。
他真正想要的是，是让皇帝顺着他的意思速下定论。
“国公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靖国公抬头道，“老臣已遣了大夫去庆霜园，一切自成定数。”
云朝状似懵懂地点点头。
靖国公谈完事宜便起身离开，云朝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面色一点点冷下来。
这老匹夫怕不是在做梦。
闵王妃是在京里出的事，仅一句自杀怎能对得起这场戏？
云朝越想越不平，冷着一张脸走出太和殿。
殿外冷风骤起，宫灯曳曳。
云朝烦躁之余，突然想起…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戊时三刻。”
云朝懊恼地拍了拍自己，匆匆跑了几步，“去备车。”
但她这边话音刚落，今日值守军机处的张筠禄便遥遥朝太和殿走来。
云朝一下子又站立在原地，眼神瞬间黯淡。
她今日，是出不了宫了。
静安街上火树银花，灯火摇曳间绘制出五彩斑斓的夜景。
如居茶室此刻也是熙熙攘攘。
二楼一隅的临街雅室中。
楚倾瑜单手悬在凭栏外，衣袂翩然，皓腕微透。
他本就生的漂亮且惹眼，在灯火疏影之间更是如清如玉，风姿绰约。
只是眼下，心情不佳。
不过楚倾瑜素来不会将情绪挂在脸上，所以李恒璟进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异。
“殿下如今真是稀客啊。”李二公子啧啧了两句，“你怕不是要从‘从良’吧？”
楚倾瑜迎着夜色淡淡道，“很明显吗。”
李恒璟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谁家姑娘啊，能让你浪子回头？”
他十分好奇。
小王爷纵横情场数年，从来都是坐那儿看一眼就有姑娘乖乖上来的。
哪像今日，这大半宿等着。
“这花灯节，人姑娘不来见你？”李恒璟怂恿他，“那你就亲自去！”
“进不去。”楚倾瑜如实道。
“进不去？”
李恒璟疑惑，哪家这么大门面敢拦小王爷。
莫不是政敌吧？但也不能够啊，楚倾瑜又不像他爹似的整日里招摇过市。
李恒璟琢磨着，突然灵光一闪，“你不会是说宫里吧！”
他当初只是开玩笑的，怎么就成真了。
听到这儿楚倾瑜回过头，拉着圆椅坐下认真问道：“话说这宫墙怎么翻，你有主意吗？”
李恒璟听得瞠目结舌，“要不您再忍忍？”
“等小皇帝大婚，后宫那些先帝妃嫔肯定要清退的。届时你再…“李恒璟意会着转转手指，“运作一番，给人换个身份。“
楚倾瑜无语得阖了阖眼。
他错了，他不该问这个问题。
翌日，闵王妃病故的消息开始传开，未过多久又演变成了王妃自尽。
街头食摊上的人茶余饭后都在聊这个，李恒璟也听到了。
李二公子刚被他爹骂过不久，又因着李环双的事他娘也将他训斥了一顿。
照他所说，爹不疼娘不爱，这委屈哪里受得了。
所以他单方面去族里划了族谱，然后拿着这些年在赌坊里剩下的银子从箬香手里忽悠了一成茶室。
不过这市价是真的贵，李二公子给完钱就穷的响叮当，大半个月都是在街边填个肚子了。
今日也是如此，他刚接过面碗抽了双筷子，就听见邻桌的人议论。
“这闵王妃不是回京修养的吗？怎么就没了？”
“是啊，这不是稀奇了吗，成药房的大夫去看了，说是自尽的。”
“怎么这王妃娘娘不愁吃不愁穿的，为何还想不开呐？“
“你们之前没听说吗，闵王妃在宫里被靖国公夫人给骂了。”一老头悲戚地道，“可惨了，听说还打了一架折了胳膊呐。”
“不止呐，闵王妃还被丢进了池里，脑袋摔得血迹斑斑哦。”
”这还国公夫人呐，竟然如此羞辱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煞有其事。
李恒璟越听越恼火，一口面刚进嘴里就被他吐了出来。
“你们胡说什么！看本公子不撕烂你们这张嘴！”
他当下就撸起袖子准备动真格。
但一拳刚挥上去就被巡街衙役给逮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绑回了衙门。
然后升堂一看，府衙老爷出了身冷汗。
“原来是李二公子，误会，误会！”他亲自下来给他松绑，然后派马车将这位爷送回了国公府。
李恒璟本身是不想来的，但…来都来了。
靖国公正好出来，看见他这马车然后一问，立刻就甩了脸子，“街边打架惊动官府，你是嫌我李家的名声太好了吗？！”
李恒璟双目通红地看着他爹。
方才衙役不分青红皂白绑人，他认了，毕竟是自己动手在先。
那府衙只凭他姓李就审都不审直接放人，他也懒得去纠正。
可如今到了他爹这儿，竟然也是一样的路数。
好像只一眼一个身份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下定论。
“嫌我脏了你的门楣是吗，别担心，我立刻就走。”
李恒璟抬起袖子粗暴地抹了一把脸，抬步就离开。
靖国公在原地气得吹胡子瞪眼，庆霜园的事情还没解决，这小子又来给自己添堵。
不如走了干净！
国公府门前这桩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云朝本意是想盯着靖国公的，却不想还听到这么个闲话。
“陛下，这李家二公子与小王爷交好，时常玩到一块儿去。”河泉补充道。
云朝正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状纸，听到这儿愁上加愁。
“朕记得藩国新进贡了玉石。”她抬头看着小泉子，“把那块紫玉送到楚王府，你亲自去。”
河泉应下，“奴才这就去办。”
“诶，等等。”河泉正要出去又被喊住了。
见陛下拿了张青纸，伏案不知写了些什么，然后折了又折。
“这个也给小皇叔。”
“喳。”
云朝在纸上画了个扭捏的小人儿，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但老天显然是不给她瞎琢磨的时间，因为河泉刚走路止褐紧接着就进了太和殿。
“陛下，靖国公的事没成。”路止褐道，“闵地突然来了一对人马，说是奉闵王之命回京保护王妃的，今晨寅时一刻进的城，与靖国公的人撞上了。”
“昌州守将也说，有闵地方向的兵马逗留在城外。”
“还真没让朕失望。”云朝讽刺道，“想必他也在进京的路上了，通知各地守关允他畅行。”
“是。”
楚倾瑜是天亮才前回的府，一旁褪下来的衣衫上还沾着不少血腥气。
“殿下，李家那处院落的痕迹已清理干净。”沉翎回来复命道，“书信也已经送至左大人府上。”
“嗯。”他才沐浴出来，发梢间还沾着清水滴滴滑落。
分明是一幅不染纤尘的模样，话语中却透着寒意，“左臻若是还看不出门道，就趁早废了吧。”
沉翎颔首。
未过多时，秦伯领着河公公进来。
沉翎看着自家主子整夜未睡又滴水未进，站在晨雾里衣袂飘飘，一幅快修仙的模样。
好在那公公将东西递上时，主子还是理会了。
楚倾瑜打开纸条，看到上面略显潦草的小人。
行吧。
至少会哄人了，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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