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又是石子,到底是从哪里飞出来的,女配开外挂了?】
【我草。女配好刚啊,我喜欢】
【她一下就戳在了我的心巴上,我就爬墙几分钟,呜呜佳茴女鹅不要怪麻麻】
【楼上你们屁股都歪到哪里去了?三观跟着五官跑,不知道尊老吗?连永安侯都没敢说什么,她倒好,不顾礼仪孝道,直接出口顶撞老夫人】
【就是,一看就是被爹娘宠坏了,身为本族嫡女,一点规矩都没有】
【有毒吧,顾休休哪句话说错了?顾家二房父子拿命去守护的太子,却被老夫人践踏的渣都不剩,太子做错了什么】
五颜六色的弹幕,在顾休休眼前穿梭着,可她就像是没有看见似的,明澈的浅瞳中清晰映出太子的面容。
每次见他,他似乎都在笑。
今日却没有。
清晨的曦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睫上,镀上一层明灿灿的暖光,和煦温柔。
天气很暖,他穿着玄色狐裘,一身孤冷,似烟络横林,山沈远照。眉眼微垂,双手捧着莲花手炉,立在人海中,袖袍微微飘拂。
老夫人方才说的话,太子都听到了?
她的心脏似乎被什么击中,说不清道不明,突得刺疼了一下。
他该是一直都清楚外界的传言,可传言总归是传言,比不得亲耳听到外人如何非议他。
太子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听着他用性命和血汗捍卫的北魏子民,向他拔刀相向,口出恶言,却仍然每日作出一幅平静在笑的模样。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又似乎并不在意外人怎么说他。
只需要将自己的心与外界隔绝,便再也听不到那些喧哗聒噪的声音。
怎么会难过呢。
又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感受。
永安侯快步走到顾休休身前,虽没有如同永安侯夫人般神色惶恐地抱紧顾休休,眼底也是漫出心疼之色。
他上下打量过,见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方才失去理智的老夫人,此刻似乎清醒了过来,她布着褐斑垂老的脸上,出现了一瞬地惊愕与悔恨。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视线一扬,看到了人群中的太子,原本柔和下来的面庞,又重新变得僵硬难看起来。
老夫人移开视线,没有看永安侯,也没有理会其他人,脚下颤颤巍巍,扶着温妪的手,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顾佳茴匆匆跑了过去,搀扶住老夫人,衣袖随着动作一甩,露出半截洁白的手臂。
虽身份低微,但她是二房最后的骨肉,也是老夫人最后的思寄念想。
老夫人走了两步,视线无意间扫过顾佳茴的皓腕,只见那衣袖洗的发白,袖口磨得起毛,似乎还有些短了,瞧着极不合身。
她皱了皱眉,顿住脚步,问道:“这衣裳是什么时候的?”
顾佳茴将头埋了下去,停了许久,才怯怯答道:“我娘给做的。”
不知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还是这话多少有些歧义。顾佳茴的亲娘在三年前平城破城时,便走散失踪了,倘若衣裳是她娘做的,便至少有三年时间了。
永安侯府的女郎,一年四季都按照身份地位分配新衣,依着顾佳茴的身份,每年应该有六套新衣,三年下来便是十八套。
来请安的郎君女郎们,人人衣着显赫,打扮得风姿卓越。唯有顾佳茴,穿得朴素又不合身,鬓发间连个首饰都没有,比之永安侯府的婢女都不如。
老夫人转过头,目光灼灼,望向永安侯夫人:“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这便是你领的家?”
她语气凌厉,前一句说的是顾休休,后一句则是在质问永安侯夫人为何亏待顾佳茴。
顾佳茴似乎被吓到了,她连忙跪了下去,手无足措地解释道:“没有,大夫人待我很好……”
“你还在帮她说话?!”老夫人冷着脸,道:“府中一切都交付于她管,便如此区别对待,厚此薄彼?”
永安侯夫人被说得怔了怔,她看了一眼顾佳茴简朴的衣裙,想要解释,但老夫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温妪,往后二房女郎的衣食住行都由你来接手……”
似是想起什么,老夫人看着永安侯夫人,继续道:“婚配嫁娶,也无需你操心了,老身自会给她安排妥当。”
说罢,她丝毫不给旁人插嘴的机会,三两步踏进房中,温妪将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顾佳茴从地上爬起身,面上浮现出焦急之色,疾步走向永安侯夫人:“夫人,祖母误会了……我,我没有旁的意思……”
她说话磕磕巴巴,似乎是害怕极了,吐字不清楚就罢了,眼眶一红,泪水竟是滚滚落了下来。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让人无端联想起来。周围的年轻郎君和女郎,看着她的眼神中隐隐带着些同情,没想到永安侯夫人竟然如此虐待一个庶女。
作为本族大家,顾家唯有永安侯和二房骠骑将军乃是嫡出,两人的亲生母亲还并非一人。
永安侯乃老侯爷的原配夫人所生,后来原配夫人因病离世,老侯爷又续弦了现在的老夫人。
老夫人刚怀上二房,老侯爷便战死在沙场上。全靠老夫人一人撑着,直至永安侯长大成人,立下累累战功,顾家才没有就此没落。
如今二房只剩下一个顾佳茴,而其他郎君女郎都是顾家旁系的血脉,大多都是庶出的子女,难免会对同为庶女的顾佳茴有所怜惜。
永安侯夫人看着顾佳茴的眼神略有些复杂,她从未苛待过顾佳茴半分,每季裁剪的新衣与例银向来只多不少,首饰也流水般的送去,可众人却都认定了她没有善待二房遗女。
老夫人便不说了,一个掌管了顾家多年,向来雷厉风行的女人,怎会看不清楚她有无善待顾佳茴?
不过是正好在气头上,忍不住想要迁怒罢了。
偏偏顾佳茴并非有意,她责怪也不是,不责怪也不是。若她一个长辈与小辈计较,倒显得她有失体统,落得小家子气。
更何况太子还在这里,到底是永安侯府的家事,闹得人尽皆知,丢得还是顾家本族的颜面。
永安侯夫人叹了口气,正要说无妨,顾休休却从她怀里挣脱了出来:“妹妹,你没有旁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侯府内向来是按分例发放,依着身份,你每年该有一套春装和秋装,两套夏装和冬装,共是六套衣裙。但我母亲每年给你裁十套新衣,只比我少上两套,你便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了,我说的可是事实?”
顾佳茴没想到顾休休会当众落她的面子,她脸色不大好看,眼底泛着泪,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姐姐,你也误会我了。我从未说过夫人苛待我,我穿这身衣裳,只是因中秋月圆,忍不住思念起娘亲……”
“妹妹,你现在说话不是很利索,怎么方才磕磕巴巴说不伶俐?”
顾休休在府中,出了名的好相与,虽是娇生惯养大的,却不似其他女郎们喜欢使小性子,从不打骂下人出气。
哪怕是仆人犯了错,只要没有原则性问题,她都会网开一面。
对待其他郎君和女郎,亦是脾性温柔,极少动怒。
可今日她先是顶撞了老夫人,后又当众落了顾佳茴的脸,比之以往,甚是反常。
顾家本就是武将世家出身,相比起顾佳茴欲言又止,谈吐含糊不清的模样,三言两语便将误会解开的顾休休更讨人欢喜。
原本认为永安侯夫人虐待庶女的众人,此刻回过神来,看向顾佳茴的神情中,不禁带上几分鄙夷之色。
每年十套新衣,来老夫人院中请安却穿着朴素,打扮得像个仆人。
说话又说不清楚,还半天说不到重点上,火上浇油倒是十分擅长,惹得永安侯夫人平白被老夫人降罪一通。
顾佳茴被众人不加掩饰的蔑视,看得心里直发慌,她羞红了脸,用力攥紧拳头,死咬着唇,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不发颤:“姐姐教训的是。”
她微微福着身子,垂着眼眸,泪水盈盈,一幅‘都是我的错’,任由顾休休处置的模样,看得顾休休有些倒胃口。
此时的弹幕已经骂得不可开交。
【我yue了,女配什么意思,为什么欺负我女鹅?!】
【昨天是中秋节,所有人都有爹娘宠爱,阖家团聚,只有佳茴是一个人】
【就是啊,佳茴都解释了是误会,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永安侯夫人一句不好。她不过是思念爹娘了,她有什么错?】
【明明是老夫人自己误会了,人紧张的时候说话磕巴不是很正常吗,女配不依不饶的样子真讨厌】
【对对对,你们说得都对。永安侯夫人只是被人误会虐待庶女而已,但顾佳茴失去的可是面子呀】
【对顾佳茴路转黑,如果顾休休不站出来说清楚,受委屈、被冤枉的人就是永安侯夫人了】
【说实话,顾佳茴人设有点不讨喜,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弄得误会重重(个人见解不喜勿喷,父母健在,非杠非黑,如有冒犯立刻删)】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求生欲可以说是很强了】
顾休休看着不断飘过的弹幕,有些走神,心里思量着刚刚的事情。
又是巧合吗?
永安侯府人人皆知老夫人对太子偏见,而她在夜宴上表白太子,今日老夫人定会问罪于她。
顾佳茴偏偏在今日打扮素净,穿着三年前的旧衣裳去搀扶老夫人,让人以为她母亲亏待了顾佳茴。
顾佳茴像是给老夫人递上去了一个出气口,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无处可泄的火都发在她母亲身上。
老夫人让温妪接手顾佳茴的衣食住行,甚至连姻缘大事都包揽过去。届时三人成虎,传出去了,旁人只会认为她母亲虐待顾佳茴,老夫人忍无可忍才出手接管。
如今她只不过是让顾佳茴当众解释清楚误会,顾佳茴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谁弱谁有理吗?
顾休休看着顾佳茴瑟瑟发抖,梨花带雨的模样,明显感觉到在场众人的情绪又有转变,似乎是觉得她有些咄咄逼人了。
演我是吧?
她无声一笑,而后轻咬着唇,眉梢落了下来:“妹妹,是我说得重了……”
“二伯父走得早,你娘亲又了无音讯,你思念爹娘自是应该的。”她双眸若水,不知何时竟是染上雾气,莹软剔透的泪水缓缓从颊边坠落,浸湿了纤长的睫毛,一颗又一颗。
众人都看得痴了。
美人落泪,如画如卷,她笑时回眸百媚生,哭时也叫人煞是心疼,揪心得很。
“怪我没有考虑到妹妹的心情,竟还无端指责妹妹,这都怪我……”
顾休休脚步虚浮,颤着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顾佳茴,执起她的双手,杏花微雨似的,微微带着哭腔:“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的错……”
她的泪水落得恰如其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犹如斑斓的蝶,纤弱美丽,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顾佳茴愣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顾休休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花瓣,裙踞翩翩落地,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顾佳茴:“……”
方才还围观在侧的众人,此时都慌了起来,顾佳茴似乎彻底被忽略了。听闻有人大喊着叫郎中,永安侯夫妇已是两步踏过来,焦急染上眉梢。
虽是暮秋,天也是转凉了。
顾休休穿得不多,倒在地上等郎中来,总归不是那么回事。
永安侯夫人试图与朱玉一同架起顾休休,但俩人手脚显然不甚协调,还未架起身,便又滑落回了地面上。
顾休休眼皮子动了动,被抓得胳膊上的嫩肉直疼,差点没忍住哼出声来。
永安侯喝了一声:“都起开——”
说罢,他撩开袖袍,竖起了大拇指,朝着顾休休人中就是一掐。
他乃武将,手下的力度极大,只掐了一下,顾休休垂在身侧的手臂便绷得紧了,依稀能瞧见眼角淌落一行闪烁着水光的泪。
爹啊,别再掐了,再掐装不下去了!
永安侯见自家女儿还未醒来,顿时有些急了,正要再掐,眼前却出现了一道欣长的身影。
永安侯愣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向来矜贵淡漠的太子殿下,竟是屈尊降贵,俯身将顾休休打横抱了起来。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元容:“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元容垂眸,看着怀中睫羽轻颤,泪痕满面的女子,缓慢轻柔地笑了起来:“孤的未婚妻,住在何处?”
顾休休感动地泪奔了。
终于不用被掐人中了!
“……玉轩。”永安侯指着北边的方向,而后顿了顿,举起大拇指:“小女自幼孱弱,让殿下见笑了,还是老臣来罢。”
话音未落,顾休休的眼角便又淌了一行泪。
元容轻笑一声,嗓音浅淡,似是秋后午时的风,柔和却又不容置喙:“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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