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永安侯夫妇和顾怀瑾看着她的目光更为怪异了。
莫不是说反了吧?
应该是他不喜欢别人碰他才是。
人人皆知太子殿下有洁癖,不喜旁人伺候,若不是皇后硬塞了两个宫婢过去, 东宫里先前可是连个婢女都没有。
就算成亲了,想必这个习性也是没有改变。顾休休要帮他沐浴,他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拒绝。
顾怀瑾虽然不知道顾休休今日怎么像是改了性子, 这般黏着元容, 恨不得走一步追一步, 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妹妹打圆场:“豆儿, 你饭还没吃完,长卿自己去便是了……”
话没说完,就听见元容道:“好, 走罢。”
走罢???
顾怀瑾听到这话,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元容最讨厌别人碰他了, 没有人可以触碰元容的身体,就连打仗时受了重伤, 他也是自己包扎。
几年前, 元容在益州打仗时,被长矛刺穿了盔甲,扎在了腿上,那改良过的矛头扎进血肉里, 便会呈伞状炸开,迸溅出数个银针大小的钩子,需要剜肉剔骨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原本该是军帐中的郎中用麻沸散给他止疼,再用精细的长刀将腿部划开, 拿剔骨刀一点点剥开血肉,直到将银针似的钩子找寻到,并逐个完整取出,再用桑皮线缝合伤口。
但元容却将郎中赶了出去,自己动手清理伤口,为了保持头脑清醒,连止疼的麻沸散也没有用,硬生生自己剜肉剔骨,又自己缝合伤口。
想着想着,顾怀瑾忽然记起一件事——顾休休都跟元容成亲了,两个人昨日还在马车里卿卿我我的,元容若是抵触她,又怎会与她有那般亲密的接触。
他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人家小夫妻的闺房之乐做什么。
顾怀瑾又夹了一筷子小汤包,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着,忍不住勾起唇来。
他应该很快就能当舅舅了吧?
不但是餐桌上的几人,就连顾休休,听见元容答应的那么爽快,亦是有些怔愣。
她倒不是怕别人碰他,他本身沐浴时也不让旁人伺候,不过是随口胡扯了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借口罢了。
顾休休一直寸步不离跟着他,只是怕他一声不吭的离开。因为她知道他到最后,一定会去西燕,她也知道,他不会允许她跟在身边。
元容不想将她置身险境,更害怕西燕君主会伤害她。
顾休休明白,以西燕君主那个性子,她去西燕便是九死一生。
可她没办法不去西燕,元容不清楚他的命运是什么,也不清楚他最后的结局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西燕病逝。
顾休休知道他的命运,所以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去赴死。
只要元容去了西燕,顾休休就必定会追随过去,她会尽她所能改变这必死之局。
如果真的挽回不了,那便同生共死好了。
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一个人死在西燕。
顾休休觉得自己的决心很坚定,绝不会因为任何事动摇,直到她跟着元容走到玉轩的浴室里,看着他立在雾气氤氲的汤池边,褪下了身上的狐裘。
他的动作不急不慢,似乎也不介意被她看到,接着是抽开腰间的玉带,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着,扯开了衣襟,将蟒袍褪下。
顾休休浑身都有些僵硬,不着痕迹吞了吞唾液。她垂着首,眼睛却还是不住朝他瞥去,用余光扫到他身上的白色亵衣。
亵衣的布料很单薄,似是绸缎裁成的,布料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似是珠光,盈盈又丝滑,贴在身上,隐约显现出胸肌与腰腹的轮廓。
他拉开腰下细长的带子,将亵衣褪下,露出了结实有力的胸膛,流畅的肌肉线条,形态分明,腰腹精窄……
顾休休抿了抿唇,感受到错乱的心跳声,仿佛跃到了耳朵里,如此清晰,似是擂鼓般,砰砰响着。
眼前的弹幕多得像是汹涌澎湃的海浪,将她的视线遮挡住。
【感谢女鹅的坚持】
【呜呜这是我在绿江能看到的画面吗】
【感恩家人】
【休崽一生平安】
【浴室play,我又可以了!】
【我是土狗我爱看】
见元容将修长的手指搭在裤腰上,顾休休阖上了眼,仓促又慌乱地转过身,似是落荒而逃般,正要向外走去,却听见他淡淡的嗓音:“豆儿,不看了吗?”
不难听出,他声线中染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调侃,又似是戏谑。
顾休休身子紧绷着,张了张嘴:“不是我不看……”只是不想让别人看。
“转过来罢。”
事实上,元容也没准备继续脱下去,从西燕回来后,他沐浴时皆是穿着里裤。
不过瞧见她羞涩的模样,觉得有趣罢了。
顾休休听见汤水被搅动的声响,知道他进了汤池中,这才慢慢地转回身去。
她犹豫着,缓缓走了过去。透过氤氲的雾气,她看不清楚汤水下的景色,只能看见他露出在热腾腾汤水外的上半身。
顾休休拿起舀水用的莲形匜,舀起温热的汤水,轻轻向下淌着,清水如注,浇在他的肩上,向外迸溅着清透的水花。
她细指轻颤着,缓缓落在他肌肤冷白的背后,指尖滑过他的后脊,拂过一节节脊骨,像是在他身上纵了一把火,指腹过处,泛着淡淡的红,灼热又滚烫。
元容沐浴要比她更勤快,有时候一天两三次都是常事,肌肤如玉似的,光滑又洁白。
她加上香胰子,在他后背上打着圈,冲洗过后,手便慢慢地向前伸去。
那汤包的汤汁都迸溅在他身前,顾休休动作不便,索性就半跪在他身侧的汤池边沿。
侧着看元容,容貌也是那样俊美。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抖落着,他眼眸半阖,身子倚靠在汤池边沿,青丝沾了水,漂浮在汤水之上,显得那样丝滑乌黑。
她一手叩着他的下颌,微微向上抬着,另一只手则捻着胰子,贴在了他的颈前。
指尖一丝不苟的,从上至下,拂过他喉结时,上下微微滚动了两下。顾休休突然觉得有些口干,抿着唇,手指都在发颤,咬着牙继续往下拂去。
沾了胰子的细指似是打了蜡,就着锁骨上凝出的水露,非常流畅的朝下滑动着,指尖不慎拂过右侧的茱萸,微微卡顿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发烫的掌心下,那具近乎完美的身躯颤了颤。
沉没在汤水底的手臂紧绷着,倏忽跃出水面,苍白又泛着一抹不均红润的大掌,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掌背上的青筋凸起,似乎每一根骨节都在用力,她被拽的毫无防备,半跪着的膝盖向前一压,身子也失去平衡,猛地朝着汤池中仰去。
元容反应速度极快,在顾休休栽进汤池之前,转过身,拦住了她的腰。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直直冲撞进了他的胸膛里。心跳似是完全失去了控制,跳的又快又慌,他一手攥着她皓白的腕,一手叩在她的腰后,下颌抵在她的颈侧,薄唇贴在她右耳边发出低哑的笑声:“豆儿,你在……投怀送抱吗?”
顾休休的大脑好像在这一刻宕机了,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好像是3d立体环音的耳机,从右耳窜到大脑,有一种炸裂开的酥麻感,流窜到四肢百骸,令她顷刻间丢了理智,失了气力。
只能浑身无力的倚靠在他身前,任由他拥在怀里,呼吸略显急促,胸口不定起伏着。
两人紧贴着,连对方的心跳声都能感受到,他的掌心从后腰上缓缓移到脑后,似是情人间呓语般,低声道:“豆儿,你的心跳好快。”
说话间,元容哗的一下从汤池中站了起来,随着水声稀稀落落,他轻松地单手搂住她,另一手垫在她的脑后,将她压在了汤池边的青岩石地砖上。
唇瓣相触,几乎不费力气,便撬开了她的唇齿。灼热的掌心在她后颈上不断摩挲着,她微微仰着头,呼吸声破碎。
寂静的室外,在下一瞬响起了急切的嗓音:“娘娘,靖亲王派人将永安侯府给围了——”
是朱玉的声音。
顾休休上一刻神志还在迷离,下一刻却被迫恢复了清醒,即便元容已经松开了她的唇,身前还是止不住起伏着,心跳乱的大脑也跟着作麻,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伏在她肩头,抵在她颈后的指,轻轻摩挲着她松散开来,倾泄在青岩砖上的青丝。一言未发,似乎也并不慌乱,晦暗不明的眸色掩在睫下。
顾休休渐渐缓和下来,她有些无力的双手抵在他肩上,嗓音微微有些哑:“长卿,起来……”
他没有应声,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却卸了去,手臂撑着青岩砖,给她让出了些空间。
她本是想从那空隙之间钻出去,还未动作,便被他钳住了手腕,缓缓贴附在那片灼热而又滚烫的火山。
烫的像是熔浆,又仿佛在仰头嘶吼的恶龙,喷出道道火焰来,惊得她下意识缩起了手。
“豆儿,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元容侧着首,漆黑的眸望着她,低低地问道。
“你不出去就是了,我去便够了。”顾休休咬住唇,脸颊赧红着,那一抹娇艳的颜色从脸侧向后蔓延,直至皙白的脖颈也泛起淡淡的红。
说着,她挣开他的手,从一旁滚了出去,手脚慌忙地爬了起来,连一刻都不敢停顿,仓促地向外走去。
顾休休打开浴室大门的那一瞬,秋夜微寒的晚风迎面扑来,使她发胀的头脑倏忽清明了些。
她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直至彻底摒弃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朱玉面上不掩焦急,说话的速度不住加快:“靖亲王率兵围住了永安侯府,说是有人看到那杀人的黑影从府外翻了进来,怀疑顾家有人窝藏那凶手,如今正在前院与侯爷对峙。”
顾休休点点头,神色不显慌张,似乎也并不惊讶,就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靖亲王会这样做似的。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发皱的衣裙,正准备往前院去,那浴室的门便被打开了。
元容迈步走了出来,顾休休看见他,怔了一瞬,原本已是恢复常色的面容,顿时又有些绯红:“你不是出不来?”
他语气没什么波澜:“穿得厚,看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目光不住下移,落在刚好被狐裘掩盖住的位置,睫毛抖了两下,慌忙移开了视线。
穿得厚,看不出来?
那意思是,只是用狐裘遮挡住了,其实还没有平复下去吗?
朱玉听不懂两人的对话,见两人丝毫不急的样子,忍不住道:“殿下,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让秋水去请御医?”
秋水像是知道了什么,神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咳了两下,拍了拍朱玉,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顾休休连忙摆手:“没有,他没有不舒服。”说罢,她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歧义,索性也不解释了:“走,去前院。”
这一路她走得极快,倒不是急,只是有些臊得慌。
她一直黏在元容身边,连沐浴都要跟着,本是怕他一声不吭甩下她,离开北魏。但经过方才那一遭事,他怕是会误会她,以为她是故意想投怀送抱,占他便宜。
误会倒也没什么,左右她脸皮虽然不算厚,却也说不上薄。都成了婚,她就算真是想占他便宜又能如何?
人便是食色性也,对自己的夫君有想法,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过说是这样说,还是不禁有些害羞,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等顾休休疾步走到了前院时,却发现情况也没有朱玉说的那么糟糕,毕竟永安侯是超一品的官员,所谓的靖亲王率兵围住了永安侯府,不过就是带了几十个侍卫堵在前院。
永安侯不说让靖亲王搜查,便是靖亲王也没权利直接搜查永安侯府。
顾休休来时,靖亲王正被顾怀瑾气得跳脚,只听见顾怀瑾那张嘴像是豌豆射手似的,突突个不停:“靖亲王,你说我顾家窝藏凶手,可是有什么明明白白的证据?难不成你空口白牙一句话说出口,便要将顾家翻个底朝天,你可将皇上放在了眼里,可将我爹放在了眼里?”
靖亲王恼怒道:“你莫要给我叩那些莫须有的高帽子。有人亲眼看到了凶手翻墙进了永安侯府,本王受皇兄之命,秉公查明真相,你若是再妨碍本王办公,便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你说的有人是谁?你将那人喊来,本将军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在这颠倒黑白!”
一个本王,一个本将军,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连永安侯都插不上嘴。
顾怀瑾见顾休休和元容走来,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说话的底气却是比刚刚更盛了:“真是巧了,今日是我妹妹回门的日子。太子和太子妃都在这里,你若是说我顾家窝藏凶手,那意思便是太子殿下也是共犯了?”
靖亲王冷笑一声:“那也说不准。”
顾怀瑾想要继续理论,却被顾休休抬手拦住,她看向靖亲王,语气淡淡道:“靖亲王要秉公查案,那顾家自然会配合。只是靖亲王没有证据,张口便来,说顾家窝藏凶手,如今又牵扯到太子殿下身上,是否有失公允,包藏私心?”
靖亲王嗤道:“本王办案最是公允,你休要胡言妄语!”
顾休休瞥了他一眼:“若靖亲王仍是这样的态度,那本宫只好让人去请来皇上定夺。”
“不必劳烦太子妃,本王已让人去请了。”靖亲王像是早已料到顾休休会这样说,他笑容得意,抬手捻了捻嘴角的胡须:“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
话音才刚刚落下,不远处便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随着话音落下,前院里的人都相继跪了下去,顾休休看了一眼快意溢出眼眸的靖亲王,挑了挑唇。
想来皇帝对此事极为看重,若不然也不会那么快赶来。如今各国使臣还没有全部离开洛阳城,皇帝换上了便服,步伐迈得极大,神色肃立地疾步走来。
待他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远远看到元容和顾休休时,怔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今日是顾休休回门的日子,抿了抿唇:“怎么回事?”
没等到永安侯说话,那靖亲王已是抢着道:“臣弟率兵在街上巡视,倏忽听到街上百姓喊叫窜逃,过去一看,竟是那凶手当街杀人,将一百姓割喉令其惨死。”
“于是臣弟便循着那凶手追去,追到永安侯府外,那凶手不见了踪影,刚好周旁有百姓路过,询问之后才知道那凶手翻墙进了永安侯府。”
“臣弟便率兵追了进来,本是好声好气与永安侯商量,想要搜查一下藏进府内的凶手。谁料永安侯却态度强硬,那定北将军还吵吵嚷嚷,臣弟以此怀疑永安侯和定北将军有意窝藏凶手!”
靖亲王一口气说完了一大串话,不由喘了起来。
皇帝听闻这些,也只是微微颔首,看向永安侯:“事情是靖亲王说的这样吗?”
永安侯冷哼一声:“靖亲王颠倒是非的功力真是渐长。今日太子妃回门,太子殿下作陪,方才我们一起用晚膳,何时也没有见过什么凶手。”
“你空口无凭便带着这些兵来围堵永安侯府,二话不说就要让人搜查,何时也没有向我解释过因由,张口就道我有意窝藏凶手,犬子不过与你辩驳两句,到你嘴里却成了吵吵嚷嚷,真是可笑!”
皇帝又是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看向元容:“长卿,以你所见,不论孰是孰非,那凶手有无可能藏进侯府?”
言外之意,就是问元容,让不让靖亲王搜查了。
其实皇帝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还要询问一下元容的意见。若是放在往日,他定是早就开口下命,让靖亲王率人将永安侯府翻个底朝天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元容的态度,早在潜移默化中,渐渐转变了。
即便皇帝最近不正常的举止言行很多,元容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不适应,他看了看顾休休,见顾休休点头,便道:“儿臣不知,但既然靖亲王这样说了,还是搜查一番,以此还顾家清白。”
皇帝颔首,抬了抬手:“搜罢。”
话音落下,靖亲王一挥手,那些等候多时的侍卫,便一窝蜂朝着永安侯府的各院分散而去,他们动作有序,像是提前演练好了一般,十人搜查一处院落。
靖亲王双手环臂,嘴角的笑容略显阴戾。
贞贵妃写信让人捎给他,道是戌时三刻,让他带人来永安侯府内搜查,特别是顾怀瑾的院子里,侧殿石阶往前十尺的位置,会藏有杀人和谋逆的铁证。
起初靖亲王还不信,但他的幕僚说,左右来搜一搜也没什么损失,若是能搜到什么,那便是意外之喜。
靖亲王思量过后,觉得幕僚说的也有道理。反正就算搜不到什么,顶多就是给顾家口头道个歉,不痛也不痒,届时他把皇帝请来,只说是秉公办案,就算永安侯想要不依不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也不敢说什么。
众人在前院等了不到片刻,便有侍卫匆匆赶来,道是在顾怀瑾的院子里发现了什么,叫皇帝和靖亲王过去看看。
靖亲王一听这话,心中更是笃定,贞贵妃所言不假,顾怀瑾院子里果然有猫腻。
他深深看了一眼元容,扬起首来,气势昂昂走向顾怀瑾的院落。
等靖亲王和皇帝走到了顾怀瑾的院子里,皇帝问道:“何处有异?”
侍卫指着侧殿不远处,道:“这地上有血迹,看着还新鲜,地上的泥土像是翻动过,土壤较为松软……”
靖亲王眯起眼睛来:“拿铁锨来,将这片地翻一翻。”
侍卫们得了命令,说干就干,寻来一把铁锨,几下铲下去,便连带着那血迹与泥土一起翻了出来。
地面下果然藏着东西!
侍卫们点燃火把,映照着光亮,俯身看向那土坑。靖亲王扬着唇,胡须也跟着抖动起来:“怎么,挖到了什么?”
“回王爷,挖到了……”侍卫顿了顿,嗓音低了些:“一地鸡毛。”
那得意的笑僵在了嘴角,靖亲王不可置信地皱起眉来,快步走上前去:“鸡毛?”
皇帝也跟着上前,迎着火光,果然是看到了那映着斑斑血迹的土坑里,埋着散碎的禽羽,看起来像是鸡身上的羽毛。
靖亲王恼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顾怀瑾环臂抱胸,挑了挑眉:“我妹妹想吃我亲手烤的鸡,我晚膳之前,就宰了只柴鸡,顺手将它的羽毛埋在了地里,有什么问题吗?”
靖亲王不死心道:“你为什么要把羽毛埋在土里?”像是想要从他的话语中寻到什么漏洞似的。
顾怀瑾听见这话,却是被气笑了:“靖亲王,你搞清楚,这是我的院子,我想埋就埋,是犯了北魏哪一条律规吗?”
“不对,这不对!”靖亲王从侍卫手里夺过铁锨,看着那侧殿,按照贞贵妃信中说的,在石阶往前十尺的位置,放下铁锨,狠狠挖了下去。
他动作很快,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铁锨挥舞起来,几铲子下去,将那一片地方都给翻了一遍。
但除了一些散碎的鸡毛以外,什么都没有。
顾休休见靖亲王还要继续翻找,冷声问道:“靖亲王,你是要将这院子的土地都翻找一遍吗?”
“靖亲王不是说要找什么翻墙进来的凶手,如今却像是认准了定北将军院子里藏有什么似的……难不成,靖亲王觉得那凶手有遁地术,藏在了地底下?”
靖亲王被顾休休问得一时有些答不上来,他总不能说,他来永安侯府,就是冲着顾怀瑾的院子来的吧?
至于什么凶手,当街杀人是真,但他赶到那地方时,凶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不过是想借着此事,有一个正大光明搜查永安府的理由罢了。
靖亲王感受到皇帝微冷的视线,顿住了手中的动作,只能在暗中祈祷着侍卫们能在其他院子里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但直到所有搜查的侍卫都归位,也没能在顾家寻找出来什么杀人和谋逆的铁证。
靖亲王不由在心底将贞贵妃狠狠咒骂了一顿,他将铁锨扔给侍卫,态度放缓了些:“想必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既然永安侯府里没有凶手的踪迹,那便是最好了。”
顾休休笑道:“靖亲王此言差矣,你让人搜也搜了,查也查了,方才还大言不惭,说顾家窝藏凶手,又道太子殿下也是帮凶。如今只轻飘飘一句误会便算了?”
靖亲王似是有些不屑,寒声道:“那你想如何?本王不过是秉公办案,查案心切,若非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本王也不会怀疑你们。”
顾休休神色淡淡,嗓音不急不缓:“倘若靖亲王是秉公办案,查案心切,就可以没有证据随意出口污蔑。那本宫是不是也可以说,那杀了谢家女郎和几位朝中重臣,又残害了诸多百姓的凶手跟靖亲王有关系?”
“你休要血口喷人!”靖亲王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本王与死者无冤无仇,为何要让人杀了他们?”
“那顾家与死者就有仇有怨了吗?还是说,靖亲王是对顾家有意见,想要借此事扳倒顾家?”
靖亲王被顾休休的话气得手指点在空中,止不住颤着:“你!你——”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在黑夜里炯炯,迎着火把的焰火,看起来有些骇人。
皇帝见两人像是斗鸡一般,你一言我一句,不禁出声呵斥:“好了!吵什么,你们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太子妃,成何体统?”
顾休休福了福身子,低着头道:“儿臣不敢。只是靖亲王既然空口无凭,便让人搜查了顾家,还兴师动众请来了父皇,儿臣以为于情于理都不合。”
皇帝看向她:“那你说,想要他如何才可以?”
顾休休不卑不亢,道:“儿臣不想如何,只是怀疑靖亲王与凶手有所勾结,还请父皇下命,搜查靖亲王的住处。”
皇帝处理政务,忙都要忙死了。
若不是此案牵扯重大,不但死了谢瑶,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又有不少无辜百姓因此遭殃,闹得洛阳城中人心惶惶,他又怎会第一时间换了便服就赶到永安侯府来。
结果到最后却是一场闹剧——想来也是,顾休休那日闯进乾明殿里,将靖亲王怼得哑口无言,本是想为世子讨一个说法,到靖亲王最后没落得好,还被顾休休奚落了一顿。
靖亲王是个小心眼,刚好此案被杀的几位大臣都跟永安侯和顾怀瑾朝政不合,靖亲王自是要趁着查案的名义,来顾家撒撒野,找机会找补回来面子。
如今靖亲王将他喊来永安侯府,又将府内翻了个底朝天,如此兴师动众,传出去永安侯定是会失了颜面。
显然顾休休也不是个善茬,靖亲王什么都没搜出来,她自是不肯放过靖亲王,非要跟靖亲王扯平,将靖亲王的住处也搜一搜,这样才能全了顾家的颜面。
皇帝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见靖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挥手:“好,那就依你。”
靖亲王咬牙切齿:“搜就搜,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说话时底气十足,仿佛无所畏惧。
但很快,在一炷香后,当侍卫捧着从靖亲王住处搜查出来的血衣和数十封与西燕来往的书信,呈到皇帝面前时,靖亲王神色大变:“这都是什么东西?本王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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