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中,那只木鸟薄薄的木翅被雨打得东倒西歪,好像随时都要被雨给打下来,却又努力的朝前飞。
那只木鸟清脆的鸣叫声划破雨帘,跟着直接落在了我肩膀上,一双豆丁般的黑眼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张开了嘴。
长长的鸟嘴里并不是舌头,而是伸着一截香,那香还点着,带着浓浓的香味,可那味道跟我以前闻过的任何一种香都不同,青烟如缎在雨中也不灭。
远处的勾舌突然变得并狂乱,张天师以身为祭,墨逸抽着勾魂链却也压不下去。
我看了看那只木鸟,转眼看着广济,他似乎愣住了神,喃喃的道:“鸾鸟浴水,衔香献主,镇守地门,以平巫怨。原来都是真的……”
“去吧!”他突然松开了的我手,对着我推了一把。
我一把握住那只木鸟,脑中巫唱与鸟鸣交缠熟悉,张嘴就是那拗口而熟悉的咒语,丹鸟嘴里的香烟如同随念香一般冲破雨帘朝着血池而去。
烟如白练般与墨逸的勾魂链交缠在一块,黑白一体,一实一虚,一凌厉一缥缈。
一旦被抽中,烟顺着勾舌朝血池里涌去,勾舌立马如香灰般脱落消失,而地底吼叫声不绝于耳,狂风暴雨好像更大了。
我任由木鸟立于肩上,一步步的朝着墨逸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有点迷茫却又熟练的念着那拗口的巫咒。
整个地底都在晃动,好像有什么要冲破禁锢,破土而出,又好像无数狂牛在地底奔跑。
缥缈的烟顺着勾舌涌入血池之中,原本鲜红的血池涌出一团团黑色。
齐楚和广济飞快冲了回来,将张天师拉走,那些勾舌似乎被烟腐蚀,再也没有伸出来。
血池里黑与红丝丝缕缕的交缠着,漩涡越转越快,这场景似乎十分熟悉,好像我早就见过,甚至好像是日日相见。
我朝前一步,左手展开,右手的指甲不知为何突然长长,轻轻划破掌心。
鲜红的血落下,却并未直落入血池之中,而是被白烟冲散,原本青白色的烟中带着一缕血色慢慢融入墨逸的勾魂链中。
原本漆黑的勾魂链好像变得鲜红了起来,我眼前慢慢发迷,突然听到地底一阵怒吼:“帝巫!”
那声音似乎在我脑中炸开,我猛的眼前一黑,好像血池的漩涡之中有一张扭曲的脸浮出来,可墨逸手里的勾魂链直接缠了上去,拉着那张脸沉入了血水之中。
跟着身体一软,我就那样倒了下去,好像落在了墨逸的怀抱里,又好像落入了冰冷的水中,只记得肩膀上的木鸟一声长啸。
我睡得昏沉,梦里全是鲜红的血池,一块块落下的血肉,交缠的血丝虫,以及巫魅那张脸。
她一直轻柔的看着我,跟我温柔的说着话,可我却听不见在她在说什么,心却很痛,眼泪哗哗的朝下落。
等我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杨姐的研究所里,依旧是橡胶房,只是这次十分平静,我什么事都没有做,更没有自残。
守在我身边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见我醒了,将水递给我:“杨姐说让你醒了就喝。”
伸手想接,却发现手腕上居然打着点滴。
“马上就打完了,这是最后一瓶。”女孩子瞄了一眼点滴,朝我柔和的笑道:“我叫姚铃,你们村子里被大水淹了,你是唯一的幸存着,杨姐他们都在那边做灾后重建,所以由我陪着你。”
姚铃人如其名,声音轻柔好听,如同铃响,十分好听。
唯一的幸存者啊……这所谓的灾后重建,怕是不好建吧。
我捧着水喝了一口,依旧是冷泉的水,好大一杯,估计是怕我神魂不稳,所以准备得有点多。
大口大口的喝着,水不知道为什么起了圈圈涟漪,有什么落在水中,咚的一声响。
“杨姐说你醒了后,可以去看看张天师,他也住在这里。”姚铃脸上带着温人的笑,递了张纸巾给我道:“是药水痛吗?”
我摇了摇头,憋着一口气咕噜着将水喝完,冰冷的水滑入喉咙,似乎清醒了许多,眼里的酸涩也没有了。
伸手摸了摸小腹,那里鬼胎好像并没有动静,等喉咙没这么干了,才开口道:“张天师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姚铃脸上露出丝丝悲伤:“师祖以身献,自然残缺了一些,不过他恢复得很好,你呆会见过就知道了。”
她眼角有点微红的朝我笑了笑,接过杯子放好,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药水所剩不多,打完后,姚铃扶着我出去。
我这才发现,我这次居然呆在医疗的那一楼,一出门,旁边房间都是伤残的人员。
有的打着点滴昏迷不醒,有的吊着一条腿在床上,有的正用符纸驱毒,有的却也喝着符水,轻点的就在床上盘腿打坐,倒也是符合杨姐这里玄学与科技融合的风格。
只是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病人了?
姚铃并没有说,扶着我朝前走。
旁边病房里一个脸色发青的病人卷着裤脚,朝旁边一个拿镊子在腿上夹着什么的护士道:“截肢吧,别折腾了。”
他声音因为疼痛在发颤,浑身紧绷着,可却依旧一字一句的说着。
那条腿上,布满了血洞,而那洞里许多白色的细须不在涌动,那些洞好像是贯穿的。腿上方用一条明黄条的布带紧紧的缠着,布上用朱砂写满了符纹。
那护士一边糯米给他拔毒,旁边的盘里都是血,她还摇头,一手用镊子将那些能看见的细须拔出来。
可细须带勾,就算连肉一块被拔出,依旧有着断掉的留在肉里,依旧慢慢朝肉里生长。
“我说了截肢,天师都缺胳膊少腿,我怕什么。”那病人一把抽出回腿,大声道:“我们修道之人,生死已然看淡,何必在意一条腿。”
护士身子一僵,拿起托盘就跑了。
冲出门看着姚铃扶着的我,眼里闪过微微的恨意,泪水就那样流了出来,红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大步的跑开了。
那病人腿上留下的正是阴坟地的根须,也就是说,村子献祭蛊洞的那一晚,他也在,或者说……
这里所有的病人,都是在那里受的伤。
不过也是,那天张天师都来了,龙虎山怎么可能只让他一个人来,根须蔓延开来,难不成还分地界。
难怪大雨之中我总听到经咒之声,难怪齐楚明明没有引雷,天边依旧雷电不断,原来……
那并不是我们几个人在面对那诡异的东西,而是许多人在。
他们甚至都没有出面,更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打算,他们只是坚定的守在外面,用性命在坚守着。
“走吧。”我无力再看,朝姚铃笑了笑。
她依旧温和,扶着我朝前走道:“你别怪莫姐姐,她和陈名师兄……”
道家是可以结婚的,这并没有什么,怪不得她看着我时,眼里带着恨意。
张天师住在走廊尽头的病房了,单人间,很普通的病房,他伤口已然包扎好了,正捧着手机在看什么,见我来了,还朝我笑了笑。
然后将床边凳子上蹲着的独眼猫捞到怀里,朝我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似乎无悲无痛,一只手照样也能撸猫。
看着他空着的半边身子,我眼睛微酸,坐在空出来的凳子上道:“还好。”
姚铃将我送到后,就顺手关上门离开了。
“墨逸回泰山了,他真身镇于泰山,不能离开,在这边的都是一缕神魂,这次他使勾魂链镇了尸门,虽有你相助,可神魂受损过大,将蛊洞和尸门封住后,就回去了。”张天师撸着猫,朝我笑道:“你不会怪他吧?我听齐楚说,他救你的那一次,也是因为墨逸神魂受损才没来,让他捡了个便宜,你还生墨逸的气呢?能给泰山府君脸色看的,怕全天底下就你一个了。”
他声音清朗,除了脸色苍白,撸猫的手有点抖之外,半点都看不出受过重伤的样子。
“没有。”我轻笑了笑,努力用最轻松的语气道:“您早知道会那样对吗?”
张天师撸猫的手一顿,转眼看着我沉声道:“对,从那些灵体一个个出来,你看香控香的本事慢慢变强,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越来越近了。”
“这次是墨逸特意的对不对?”这研究所经墨逸加强过,周无双背后的人再厉害怎么可能逃离,怕是墨逸特意用她引出陆思齐,他们谈好合作针对蛊洞。
要不然怎么那么巧合,他们刚谈好合作,袁沁就开始搞事情,全村人就献祭蛊洞了。
张天师眼角带笑:“对,就是墨逸引导的。”
心中突然一痛,可墨逸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一个字,更甚至在我提出提前封掉蛊洞时,他也同意了,从头就是在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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