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美凤的理论过于强大，帐篷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听感觉一股血从脚底涌上了头，跟着脑中轰隆隆的作响，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隐隐的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叫嚣着，说的是什么听不真切，可我心底似乎又知道那个声音说的是什么。
突然布澹尘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着他出了帐篷。
外面几台挖机还在挖河底，依旧有着那古怪的尸体被挖出，可除了挖机声另片都是一片沉默。
龙虎山的人沉默着将挖出的尸体装入尸袋，再送上车，黄鳝装进桶里……
帐篷内，原本气愤的杨姐他们，也沉默着。
挖掘机轰隆隆的声音似乎冲散了耳边那私语的声音，可我依旧感觉全身有点闷，就好像大热天出了一身汗，浑身黏糊又好像皮肤上没了触觉。
不一会齐楚跟着我们出来，站在帐篷口重重的吸着气，转身却朝旁边夹黄鳝的要了一根烟。
这是我第一次见齐楚抽烟，探照灯下，他呛得双眼通红，烟从鼻子和嘴里朝外冒，咳得好像要断了气，明显是没抽过的，却依旧执着的抽了一口又一口，直到烟蒂烧到手指了，才将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尖重重的碾踩着，转着一圈又一圈，并没有收脚的意思。
我静静的看着，心里似乎没有什么波澜，却听到布澹尘朝我沉声道：“松手，吸气……”
他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哑意，带着蛊惑的意味。
不解的转眼看着他，却见他低垂着眼盯着我的手，顺着他眼神看去，只见我右手紧握，掌心油皮已然被掐破，幸好还没出血。
可我并没有感觉自己手握得有多紧，也没有感觉到痛啊？
“吸气！”趁我看着手失神，布澹尘对着我灵台轻轻一戳。
我只感觉脖子好像一梗，跟着吐出了一口浊气，河水腐烂的气息夹着淤泥的味道涌进身体里，原本麻木的好像没有感觉的身子立马清醒了过来，掌心也传来火辣辣的痛意。
“你想杀了她。”布澹尘掏出一瓶水递给我，沉声道：“我听说经常有人将生意送到你手上，都是一些天怒人怨的恶性案件？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冰冷的水入喉咙，让我脑袋又清醒了一些，但也感觉这水并没有冷泉的好喝。
灌了一口后，我将水淋在掐出四个青紫指甲印记的手上，冰冷的水刺激带来的痛意，让我手蜷缩了两下，那一直绷直的身体却放松了一些。
“我知道。”将瓶子扔开，我朝布澹尘笑道：“直视人心，方知人心暗，一旦我受不了，就会成了他们手里的刀。”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贩卖器官的案子里，只杀了罗杏华和孩子，留着齐强，但齐强死的时候我还微有愧疚；后来卫家的案子，那女孩子死了几年了，可卫家人却好好活着，我见死不救，因为那时感觉他们是应得的。
到现在，梁美凤到现在依旧认为她是“凭本事挣钱”，孩子没了再生一个，这种人，我恨不得直接杀了她。
同时我居然也明白为什么何翠苗杀的是吴天雄，也没有动梁美凤了，因为这件恶事里，为主的就是梁美凤，让梁美凤和吴天雄一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或是让她降头发作死了，真的对不起那些在河底淤泥里泡着的孩子骸骨。
那些孩子大的才多大？小的才两岁，刚刚能走稳的年纪，只会伸着手笑着让爸爸妈妈抱，而梁美凤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就像是等着收割的金钱。
孩子不会知道，每次扑到妈妈怀里时，妈妈只想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他们“意外”惨死。
我突然有点庆幸那些孩子死前不知道梁美凤的想法，要不然他们的整个世界都是崩溃的吧？
就像五五，他只会护着两个小的，却不敢说出梁美凤的想法，或许是不肯说出梁美凤的想法。
在孩子的世界，妈妈是最最重要的人，也是最舍不得离开的人。
“只看不想，别代入情感，一旦代入就难以抽身。”布澹尘递了张纸巾给我，方便我擦干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不只是指止杀的行为，而是自我意识到错误而产生的觉悟。能意识到杀生之错，方能解脱。而梁美凤这种，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错，你就任由她下地狱去吧，别脏了自己的手。”
我用纸巾重重的擦着手，所以何翠苗不想脏自己的手，就送到了我手里来，让我代劳？
将纸巾揉碎，我走到那依旧掂着脚尖碾着烟头的齐楚身边，看着他泪水朦胧通红的眼：“何翠苗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你杀了她？”
齐楚猛然抬头看着我，跟着重重的后退了两步，通红的眼里带着戒备，以及浓浓的杀意。
我复又逼近了一步：“你在何翠苗身上看到了什么，让你忍不住杀了她？”
齐楚认识何翠苗还是因为我，他拿钱帮何翠苗解围，给她交医药费，更甚至他话语中隐隐提出何翠苗像他妈。
可他杀何翠苗的那天没有任何征兆，而我和墨逸回来的时候，只见满地的血，以及疲惫不堪的齐楚，从那之后，他对于这件事只字不提，杨姐墨逸他们都不提不问。
我不认为齐楚能查出什么，唯一能让他杀了何翠苗的只有他那双眼睛。
那双与生俱来，齐楚认为是逃不过宿命的天眼。
“走开！”齐楚见我逼近，抬起腥红的眼睛盯着我：“别问我！”
“齐楚，你不敢面对？”我却依旧朝前一步，与他四目相对，看着他眼中杀意一点点聚拢：“明明你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又为什么不敢说出来，你看到了什么！”
“她该死，我该将她碎尸万段，焚烧成灰，不该让她有机会再复活！”齐楚猛的狂吼一声，转身就要朝外面跑。
我忙抬手将迷魂香点燃，对着他引去。
青烟缠转，齐楚心绪不稳，气血翻滚，挺容易中招的，不一会就栽倒在地。
布澹尘转眼看着我，认命的将齐楚扛起，朝警戒线外的车走去。
帐篷口，杨姐沉沉的看着我：“你逼他没用的，我们都试过了，他不会说他当时看到了什么。”
天眼可以看到什么，除了齐楚这双有天眼的，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明显齐楚在何翠苗身上看到了什么，才会让他动怒失了本性杀了她。
齐楚在天师府是张天师的嫡传弟子，比杨姐都高几辈，可见天师府对他的重视。
那么何翠苗当天找到他，将自己的命送到他手里，打的怕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不想杀了她？”我眼神瞟了一眼帐篷里，梁美凤那样的人，怕没有不想杀的。
杨姐苦笑，居然也向人家抓黄鳝的借了根烟：“你知道当初墨逸为什么不肯再执掌幽冥地府吗？”
这事为什么又扯到了墨逸？
不过我突然感觉到一件事，对于云清，无论是谁，大家都是能瞒的就瞒；可对于现在的我，杨姐她们好像都没什么顾忌了。
“掌幽冥地府得判人生平事，观人过往心境，恶念生善意灭，连人心底那点肮脏都要勾出来看，掌地府见的恶念比我们多了不知道多少，你认为会是件轻松的活？”杨姐苦笑，沉声道：“所以泰山府君不再执掌幽冥，地府却有了十殿阎罗，由一分十，再有各府判官，这样分散处理，可地府如今也变得薄弱，不时有阴魂不归地府不知所踪。”
所以现在，他们都想让墨逸重掌幽冥地府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响起墨逸在后土庙所说的话，他掌幽冥，似乎就是为了后土，可最终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时间及久，变故太多，杨姐所知道的也就这样。
她抽着烟没有再开口，我一个人也不好再留在这里，梁美凤的降头解不解自然由杨姐她们去决定，我不想再看着她，怕我真忍不住跟刚才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杀了她。
走出警戒线，谁也没有拦我，布澹尘将齐楚放在我们来时的车上。
这倒也方便，除了墨逸，我们这一车居然还能一块回去。
布澹尘开车，我在车上昏昏沉沉的睡着，右手指尖摩娑着那掐出来的指印，当时我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到店里时又是下午了，布澹尘就让齐楚睡在车上，上楼整理去了，一身淤泥味。
我洗了个澡，站在窗口看着那块大石头，想了想拿了柱清香再次爬到了后土庙。
可当我进入正殿时，却发现原本应当在研究所的墨逸居然坐在后土神像下面，满脸的水光，似乎刚刚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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