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城大学的操场边见到董立明，听他小声问出那句话之后，沈晴雪不由得呆住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文章。”董立明颇有物是人非之感，然后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件事应该很重要。老宋说了，会亲自来见你的。在那之前，他得有点准备。所以，你真的得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沈晴雪眼神凝聚起来，没再继续想他怎么知道的，又或者怎么看出来的。
“那你告诉他，是有那一层原因。”
董立明点了点头：“行！那你现在……”
他看了看着操场上青春气息十足的学生们，又把目光看回沈晴雪：“你在这边还适应吗？”
“我挺好的，谢谢。”沈晴雪回答得很平静。
董立明觉得挺尴尬的，但看沈晴雪如今这状态，恐怕别人更觉得冷漠难近。
老宋让他帮着问一下是不是与顾家有关系，很明显，当年的事还没算已经过去。
现在老宋已经和周慧雅好上了，这算什么事。
“……那行，那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董立明把话带到，问出了答案，告辞转身之后又顿了顿脚步回头，“都快三年了，你们这次见面，还是尽量把一些心结解开吧。”
说罢，董立明就真的离开。
沈晴雪却只是看了一会他的背影，然后继续沿着操场慢慢跑步。
就像当年沿着湖边跑一样。
……
宋阳收到董立明转告的回答之后，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后面思考了很久。
顾乐死后，顾家就完全换了一种套路，而且也展示出来深厚无比的实力。
李儒的戏一开始只勾出来联翔，现在因为DVD光盘的标准之争，万燕倒是直接出了手控股三友文化。
但暗地里，还有卢强想拉着李平一起搞房地产项目，现在则既有四通控股的新浪网前身四通利方冒出来，董立明又提起将来得段永相助才重新崛起的史柱。
宋阳送董立明回答的语气来判断，他应该不是被人利用了。
他只是真的适逢其会，觉得史柱可以考虑一下收编。
宋阳蹙着眉，至今仍想不清楚他们要怎么把李平手上的钱谋夺到手。
围绕三友电子的VCD和DVD机市场，能营造出三友电子巨额亏损的局面？
就算要打压波道这样春芽投资占了股的企业，也损害不了春芽投资的根基。
拉李平去搞房地产确实是硕大一个坑，但李平没上钩。
想要用正当手段把这边的钱谋夺过去，那真的是很不容易。而让春芽投资这边越来越强，他们将来的把握又在哪里？
想着柳志、卢强、段永……再加上顾家，宋阳渐渐觉得，他们应该只是一个利益集团。面对李平和宋阳，应该不是抱着巧取豪夺拿到李平的钱的目的。
利用。
不管是合作还是竞争，只要春芽投资这边的钱用在对他们有利的地方，对他们来说一样是赚的。
宋阳就这样思考着，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来。
“喂？”
“小宋，和华威那边的合作研究，测试结果出来了！”
……
华威那边，现在最激动的就是余东。
从去年初筹备成立无线通信事业部，从一开始对无线通信犹如门外汉，现在一年的时间过去，华威终于在GSM基站方面有了自己的产品方案。
“测试结果非常好！”余东对前来的宋阳说道，“目前信号强度和处理效率虽然跟顶尖的产品还有一定差距，但是足够了！我判断，电信和华通现在已经把用户数量最多的大城市铺了一遍，全国网络里剩下的基站，我们的产品绝对够用了。关键是成本，如果订单规模大，我们的单价能做到只有国外产品的三成五！”
宋阳翘起大拇指：“这下，我就有东西去跟赵董汇报了。别的先不说，至少先搞两个试点是可以的，看看效果。”
余东现在负责的是无线通信事业部，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果需要我们跟华通那边的工程师做技术汇报，宋总随时通知我。”
宋阳立刻就对倪南光说：“倪老，现在我们算是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得提上日程。GSM产品的优化升级，华威那边能够独立做。现在，我们得一起在第三代移动通信技术标准上下功夫了。”
倪南光眉飞色舞：“这次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下一代移动通信技术，就是今年我这边的主要任务了！”
“参与的那些国家重大科技计划，还是安排人、安排钱，但那些不能是咱们的重点，就只当做慢慢积累。”宋阳再次强调了一下，“DVD技术我们已经走到用产品证明实力、赚利润的路上了。现在华威在移动通信网络设备上取得了进展，波道也已经在开始生产GSM手机，下一代移动通信技术带来的红利，我们也必须吃到一部分，这才是良性循环。”
顺利取得突破，能在市场上证明自己的，这个重要性没有人不明白。
倪南光拍了拍余东的肩膀：“你们华威的人是真拼命啊，一直这样吗？”
余东咧着大嘴笑了笑：“当然得拼。宋总，除了你利用总公司股东的身份向赵董介绍，我们也会主动去跟华通的业务部门接触的。我始终坚信，只要产品质量好、价格好，华通也好电信局也好，没理由不选我们。”
宋阳笑着点头，华威人做市场确实很夸张。
就算没有华芯微电子，华威在移动通信技术这一块一样会把那条路趟出来，把通信行业的设备供应商们杀个血流成河。
现在只不过速度更快了一点，国内的资源更好了一点。
宋阳随后就联系了华通的赵维，到了他们那边之后先把这个事情说了说，赵维当然是高兴的，但随后就叹了口气：“这是个好事！但现在，咱们华通面临的最大问题，却不是这个。”
“……发生了什么事？”
赵维等秘书为宋阳倒来了茶出去后，才说道：“精力顾不过来！现在首要的大事，是筹备中的部委机构改革。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而这个关口，华通目前打下的底子，结构模式上很不利。”
宋阳听他介绍了一阵子才明白，信息产业部的成立要正式提上日程了。
前年，邮电部电信总局底下就成立了企业法人。现在，电信在香岛成立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
通信行业的改革已经势在必行，而这个关口，现在讨论的部委改革方向就是把电子工业部和邮电部合并。
这样的话，华通的“老子”就要同样管理着电信了。
接下来还会涉及到分家，而华通在这场分家中，目前有个很尴尬的局面。
因为起步时很难，赵维在经营模式上着实采取了诸多创新。
引入的总公司多而杂，为了快点把GSM网络建立起来，更是在地方公司上采取了许多方法。有引入另外股东提供资金的，有让别人成立公司代建基站然后交由华通运营的。
一句话：财务混乱、所有制性质混乱、不利于长远发展。
信息产业部之所以筹备成立，就是因为通信网络、互联网这些东西的战略考虑。
而华通接下来要应对新的局面，眼前杂乱的总公司分公司股东体系，还有经营方式都是会被别人提出来针对的点。
“那现在是什么意见？”宋阳问了一句。
赵维凝重地说道：“从总公司到分公司，一些小股东逐步清退是肯定的。另外，宋总也要有心理准备，明年开始改革之后，华通作为战略公司之一，以资产划拨或者注资的方式，大规模提高股本也会是肯定的。”
现在的华通总公司，总股本仍旧是十多亿元。
但这一轮改革完毕，总资产显然是会一跃达到百亿级别的。春芽投资现在占10%以上，这一轮之后要么退出，要么就只占着百分之一二。
“这可以理解，毕竟是战略性的产业。”宋阳笑了笑，“有没有人提出来我们春芽投资也应当是被清退的小股东？”
赵维苦笑着摇头：“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干脆利落地回购你们的股份？总公司还好，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各个地方分公司。”
他想了想就问道：“快刀斩乱麻！宋总，你们还一直在最新技术上有大投入，这个我是听韩部长介绍过的。总公司这边，既然宋总对后面股份大幅度稀释没有意见，那能不能帮我一把，用干净利落的方式把分公司的股权结构理清楚？”
宋阳有了猜测：“怎么个理法？”
“地方分公司，现在是要求由总公司全资控股的。”赵维回答道，“分两步走。第一步，你们春芽投资把那些股份全部收购回来。这样的话，地方分公司的股权结构就变成华通和春芽投资。第二步，评估，用总公司的股权做置换。”
“由于这个过程中，春芽投资会暂时有很高的股权比例，所以可能会要求春芽投资底下成立一个监管更加方便的股份公司来持有华通的股份。如果这个方案可行，应该还会要求华国新技术创业投资公司在这家持股公司里占一点股，起到监管作用。”
赵维说完就有点心里没底地看着宋阳。
听完了他说的方案，宋阳果然皱起了眉。
华国新技术创业投资公司的来头可不小，大股东是科委和财政部。现在，这家公司已经在香岛上市了5年。
但是，这算是第一次明确有外部力量要介入到春芽投资。虽然只是在春芽投资底下设立一个专门的股份公司来持有华通的股份，那也是可以在董事会上和春芽投资打交道了。
宋阳看了看赵维。
两边一开始接触上，是因为赵维听了人行和外汇局有关领导的推荐。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给宋阳提出的方案，显得有点过于倚重春芽投资了。
“赵董，你估计完成这一切，需要多少资金？”
赵维心里早有一本账：“虽然还没开始谈，但恐怕需要至少10个亿，才算是能够快刀斩乱麻地理清楚。要不然，就得扯来扯去，三五年都不一定做完这一切。到那个时候，恐怕改革方案早就做完了。”
宋阳知道他说的是电信行业分蛋糕的事。
信息产业部一旦成立，电信的绝对垄断地位显然是会被破除掉。华通的成立，本来就是放进去的一条鲶鱼。
既然是要从现在的电信分蛋糕出来，电信本身的抵抗绝不会弱。宋阳记忆中的电信、移动、华通三家分立，华通一开始似乎确实只得到了个无线寻呼业务，还作价近百亿。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赵维的神情：应该只是想让华通少些被人拿捏说事的点，以更好的经营状态分到更多蛋糕。
但是华国新技术创业投资公司可不是个善茬。
宋阳打趣地问了问：“至少10个亿啊，那就是要用溢价不少的方式让别人心动了？但是再到资产评估、股份置换，恐怕又只会给我这边作价数亿而已吧？这缺口部分怎么办？”
赵维叹了一口气：“宋老弟，你进来之后帮了华通不少，我都记在心里。如果你愿意帮这一把，溢价部分自然算在华通这边未来的利润预期里，当做是运营成本。所以这个收购，一部分你直接出钱出面，溢价部分，算华通的借款。”
“……太复杂了。”宋阳回答道，“就算成立的持股公司里有华创投，那华通公司好像也一下子变质了。真这样做，春芽投资会成为众矢之的啊。而且，华通的资产负债率一下子岂不是很难看？”
“不会那样复杂！”赵维承诺着，“现在是征求你的意见，另外确定这笔钱可以拿得出来。如果你同意，我会找老领导，把我的思路详细汇报。快的话，明年年中就能完成。你是帮我趟这个难关的，有老领导知道我们每一步的计划，你担心什么？”
宋阳愕然看着他：“赵董，你这胆量……你不怕？”
“我要是怕，就不会安排我来挂这个帅！”赵维眼神烁烁，“你愿不愿意帮我？现在有没有那个实力？”
宋阳想着他口中的那个老领导，又想着春芽投资现在的资金规模，再想着华创投可能涉及的烂摊子以及顾颂、柳志、卢强、段永那帮人，思量片刻就说道：“我至少要拿到一个书面的意见批复。”
赵维拍着胸脯：“没问题！”
宋阳笑了起来：“别回头跟华威、华芯微电子，还有像波道这样的公司合作，让我和赵董被批评是输送利益。赵董，我只是一心做些先进的技术和好产品出来，有这个批复，我心里才有点底。如果可以，也希望请老领导去看看我现在做的那些工作。”
“那更好办，韩部长对你们也很赞赏。”赵维放下心来，“需要至少10亿啊，真的没问题？”
“我可以把公司先成立，就叫……春芽科技吧。10个亿的资本金先拨过去放着，至于华创投，只需要一个财务监督权力，占股不能高于20%。”
赵维立刻伸出双手：“太感谢了！这个方案我跟老领导是初步沟通过的，你放心。宋总相信我们华通未来的潜力，回头资产划拨重组之后，你们这边能占到的股份比例也能高一点。”
宋阳自是看在华通的潜力上，才愿意这样参与一下。
虽然可能也还有风险，但借此能在那位面前留个印象，对接下来的许多事也有利。
况且，假如真有其他人在借此给宋阳和李平下饵，那也终究会站出来。
宋阳估计坑会在华创投那。
但如果只在新公司占股不超过20%，又能怎么样呢？
赵维没提出让华创投进入春芽投资，就说明他不是参与图谋春芽投资的人。
事情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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