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会结束之后,宋恩羽是目送着所有毕业生退场的。他站在台上,站在江知栩刚刚站过的地方,空调风机吹着宋恩羽三七分的微卷发,中午出门前抓好的纹理,现在都被吹散的松垮了许多。回想着演讲会江知栩最后的寄语:生命是庄严的,希望你是快乐的。
齐武阳在台下喊他:“出什么神?还在想人家刚刚和你告白呢!”
宋恩羽立刻回神,跳下去打他:“说什么呢你,我在想咱们期末考试出成绩的事。”
齐武阳直接戳穿他:“又给我扯是不?刚刚眼神都能溢出糖水来了,你跟我说是想期末考试?”
宋恩羽戳着他的后背:“少废话。收拾完会场,晚上我请你吃饭,还有雅心,今晚给她补一个毕业宴。”
齐武阳眯着眼睛怪笑:“嘿嘿,打算给兄弟我介绍了?”还没等宋恩羽说话,他又马上哭丧着脸:“今晚不行了,你也不行了,刚刚老赵的通知,今晚一起去盛泰有饭局。”
宋恩羽疑惑不解:“什么饭局还需要咱们?”
齐武阳朝会堂上方的电子字幕撅嘴:“就他,江大总裁这么多年一直免费捐赠,算个答谢宴吧,当然大部分都是校领导,咱们俩算个学生代表。”
宋恩羽刚想回宿舍换衣服,人就已经被齐武阳拉着走:“谁顾得上看你时装秀啊,快走吧,迟到了老赵骂我又不是骂你。今天晚上早点回来,要查寝。”
宋恩羽和齐武阳还是没蹭上校方的车,俩人只好走出校门打车过去,齐武阳一路上花十五块钱就跟捐了一个肾一样心疼,不停的骂赵讳国。
天气热,宋恩羽穿着紧身的西装,本来就烦躁,再被他这一路的聒噪,都觉得自己反胃地想吐:“别说了行吗?一会儿见了老赵当面骂,好吧?”宋恩羽扯了扯领带,烦躁地解着衬衫的扣子,想到又要和江知栩一个桌子上吃饭,他不免又不安起来。
路上还经历了堵车,等这俩人走进雅间的时候,享受到了“注目礼”的待遇。齐武阳一个劲而的弓着身子抱歉:“路上堵车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桌上只剩下两个座位,其中一个就是江知栩右手边的位置。有齐武阳点头哈腰这个功夫,宋恩羽直接走到赵讳国身边的那个座位。
江知栩并没有那么失落,这四年早已在磨念里学会了坦然,能再见已是莫大的恩赐了。只不过,他还是会想起两个人分手的那个下午,眼前的人对着自己歇斯底里的喊:所有的触碰和温柔都令他无比恶心。
齐武阳只好坐在江知栩身边,刚坐下就说着因为迟到要自罚三杯。在座的除了赵讳国还有三个校领导,其中一个副校长大笑着缓解氛围:“在座的就你们俩晚辈,还迟到,的确该罚。”说着,指着宋恩羽,“小宋,你也敬江董一杯,代表一下咱们学院的学生感谢江董这么多年的对我院医学研究的大力支持。”
宋恩羽尴尬地笑着点头,等再抬起头,就看到江知栩眼前的酒杯里已经倒满了酒。他略有诧异地看向对方,江知栩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那修长的手指就捏着杯脚,回敬着齐武阳。
宋恩羽知道他是滴酒不能沾的,他忽然紧张起来。眼看着那透明的液体就要入喉。
宋恩羽急忙:“等一下。”
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向他,江知栩放下酒杯的瞬间,唇角浮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赵讳国好奇地问:“怎么了?”
宋恩羽局促不安地说:“齐武阳不能喝白酒的,他有严重的胃病,我提议还是喝红酒吧。”
齐武阳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
江知栩笑着打断:“是吗?既然这样,那就给这位弟弟开一瓶红酒,我喝白酒。”
宋恩羽简直不知道江知栩到底想怎么样,他涨红着脸愣在原地。就这样无奈地望着江知栩和齐武阳,一白一红的杯壁碰撞。
轮到宋恩羽敬酒,他举起酒杯,语气漠然:“不胜酒力,白水代替,抱歉了。”说完,什么客套的官话都没有讲,直接一饮而尽。留着所有人尴尬。江知栩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喝完这杯酒。
免不了挨骂,可就算是挨骂,宋恩羽也要表达他的不悦。
还是这个性格,江知栩这样想着。可就是这种熟悉的脾气让他忍不住又会多想,他对他的渴望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我支持你随时离开,你可以拒绝,但我不会放弃。
想到这里,江知栩又不停地喝着酒。
喝到最后他开始头晕,胃部那种被人揉捏的感觉又来了。好在饭局很快结束,江知栩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这些人握手,轮到宋恩羽的时候,对方忽然捂着肚子,着急要去厕所。
齐武阳嘴里低声地骂着:“懒驴上磨。”随后又满脸堆笑和江知栩道歉。
江知栩摇头:“没关系。”他额上已经开始出着密汗,实在疼的难以站立。最后一句招呼打完,就径直朝电梯口走去。
进了电梯,他终于卸下伪装,难受的撑着扶杆,另一只手发着抖拿出手机准备叫代驾。
电梯很快下到了负一层,他还是没叫上代驾,因为手机已经拿不稳了,模糊地看不清字。他一出电梯口,就被吓了一跳。宋恩羽双臂交叠靠在墙上,毫无情绪地说:“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江知栩却觉得像是救命的稻草。爱真的是包治百病的良药,他就借着酒意,眼里的泪光就在冷光下微闪,轻声地喊:“小羽。”
就这两个字,宋恩羽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做了半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他真的很想他,这是直到今天才意识到的现实。
这种想念是一种催化剂,把四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感情催发成汹涌的爱意。时间就是这样,可以让浅的东西变浅,也可以让深的东西更深。
宋恩羽二话没说,将人的一只胳膊提起搭在自己的肩头,另一只手环抱住江知栩的腰,扶着他朝停车场走去。
主动的靠近,宋恩羽没有太多了杂念,只是会有种阴差阳错的感觉。从前,自己想抱这个人的时候,多自由啊!哪怕抱一天,江知栩也不会推开自己。
可江知栩却挣扎着,他还是害怕去靠近,又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我没事,帮我叫个代驾回公司。”
宋恩羽手上用着力,没让江知栩挣脱开:“代驾我不放心,我送你。”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不用看就知道是齐武阳。
扶着人在停车场转悠,寻找着那辆迈巴赫,江知栩有气无力地说:“换车了,换成了欧陆。”说完,递给宋恩羽车钥匙。
宋恩羽心里略有酸涩,换车的理由,大概会和自己有关吧。
把人扶坐在副驾驶,宋恩羽坐到主驾的位置。发动起车,宋恩羽熟悉了半天,才知道操作。他打着方向盘,绕出车库外。江知栩想吹风,打开了车窗。宋恩羽直接控制着升起:“喝了那么多,别吹风,小心感冒。”
江知栩撑考再座椅上,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四年没见,我以为你见了我又会像见了瘟神一样躲着,今晚,谢谢你。”江知栩低声说着,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宋恩羽不想被提起过往,那样潦草都结局对于他这个圆满主义者来说,就是污点。他故作轻松地说:“不谢。只是我没想到你四年居然发展到叫代驾了,公司那么多人,没一个使唤的动的吗?”
“他们只是我的员工,没有替老板代驾的义务。”
宋恩羽又笑着说:“男朋友呢?也不来接你吗?”他的手如果不是握着方向盘,此刻也怕是抖成了“帕金森”。
江知栩有意逗他,故意笑着不说话。
宋恩羽喉结滚动着,压着心底的一阵一阵的悲伤:“哦,那,那也只好是我这个冤大头送你了。”
江知栩没再回答。他并不太想回忆这四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要是真有男朋友,自己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惨状。每到深夜,每到梦里,想念就像钻进毛孔的蚁虫怎么都不肯放过他。现在两个人这样相对无言的平静不是表面的克制,是真的放过了彼此。
不破不立,现在这样就很好。
路上察觉到江知栩的异样,脸庞逐渐没了血色。宋恩羽加快速度,建议着:“去医院吧!”
江知栩摇着头:“回公司。我不喜欢去医院。”
宋恩羽只好由着他,很快到了凯安。宋恩羽搀扶着江知栩,对方的双腿都在打颤,只得把重心靠在宋恩羽身上。
宋恩羽皱着眉头问:“疼的厉害?”
江知栩不再坚持,点点头。随后指着公司的门:“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让门口的保安送我上楼就行了。”
宋恩羽还是扶着他径直走进大厅:“严重的话会胃出血,我扶你上去看看。”
江知栩不太习惯被他这样关心,换句话说,不习惯对方这四年蜕变的成长。
四年前来凯安的时候,还是被江知栩抱在怀里,躲着不敢见人。现在宋恩羽已经不太害怕别人的目光。
陈县地方小,圈子小,无论犯错出丑似乎都会有人注意,都有种被人暗戳脊梁骨的感觉。来了沪城治好了这种“病”,把自己扔在人潮里,大家都是忙碌着奔波的芸芸众生,哪里还有时间注意别人。宋恩羽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扶着江知栩,一直走到办公室门口。
宋恩羽本来想让江知栩开门,可他突发奇想,自己伸出食指去按在门锁上,竟然真的打开了。他心中闪过一丝窃喜,自己当时录的指纹还在。
搀扶着江知栩进了屋,对方躺到沙发上瞬间痉挛地蜷缩起来。
宋恩羽开始翻腾着找药,他记得之前自己总会提醒他带着止疼药。
江知栩几乎用气音在问:“在找什么?”
“药啊!止胃疼的药。”宋恩羽的语气急促,他自己都难以意识到。
江知栩艰难地撑着爬起来:“不用找了,没有药。”
宋恩羽回头:“怎么可能?明明之前……”
“我都扔了,没什么用,不如我自己忍着。”并不是医胃病的药无用,江知栩是在怪它不能医心。
看到江知栩脸色愈发苍白,宋恩羽只好走过去,扶着对方靠在自己身上,手放在江知栩的胃部,轻轻地为他揉着缓解疼痛。江知栩透过浓烈的酒味儿,闻到了宋恩羽身上那特有的清香。
这清香比酒更醉人,江知栩一醉就是五年。
齐武阳的电话都要打爆了,一直震动着。江知栩提醒着:“可能有急事,你不接一下吗?”
宋恩羽却问着:“好点了吗?”
江知栩点点头,挪开了身子,朝旁边坐去:“我忍一忍就会好的。不止你学医,我也是医学出身,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不用担心。”
宋恩羽喉结微动,这个远离自己的举动,又刺痛了他的神经,关于那根刻着江知栩三个字的神经,敏感脆弱。
这个人真的不再属于自己了,有了新的爱人,新的伴侣。如果说这四年何时后悔过?那就是现在。
宋恩羽收敛好心神,接起电话,齐武阳尖叫声就要震怀听筒:“宋爷!你人呢?去了趟厕所掉进去了?”
宋恩羽实在没心情和他玩笑:“有什么事吗?”
“查寝啊,马上就要查到大四了。”
宋恩羽偷偷看了一眼江知栩,低声说:“就说老赵找我有事,我不在。”
齐武阳着急地说:“你逗我呢?今天七月十号,老赵值班啊,就是他领着人查。”
江知栩轻声说:“你先回吧,不用管我。”
齐武阳听到了细微的人声,好奇地问:“你在哪里?我怎么听到有人说话?”
宋恩羽应承着:“我知道了,马上回去。”说完就挂掉电话。
江知栩冲他温柔地笑着:“我真的没事,我都习惯了。喝酒也只是胃疼而已,我已经不会喝醉了。”
宋恩羽难过地问:“你明明不能喝,为什么还要喝?”
江知栩看到了那眼底掠过的心疼,他忽然心满意足了。
“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还留下来管我?”
宋恩羽如梦初醒般起身,找着借口说:“我,我还是有点良心的,毕竟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不会不管的。”
江知栩凄凉地笑着:“你一直都很善良。快回去吧!”
宋恩羽替他倒好热水,又嘱咐了半天,也才离开。
“小羽!”江知栩忽然提高声音叫住他,“我们,我们还可以…,”
宋恩羽顿时紧张起来,他双手紧紧攥着,等着江知栩的后话。
谁知对方的口风急转直下:“还可以,再见吗?”
宋恩羽如释重负的叹气,随后又冷静地回答:“我平时可能,可能没什么时间。要勤工俭学。看缘分吧,说不定哪里走着又能遇见了,不是吗?”
“是。”
宋恩羽关上门的一瞬间,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又何止是想要做朋友。
十八岁第一次喜欢上的人,二十二岁再见还是喜欢。他和他相处的这几个小时,每一秒都在忍着去靠近对方的冲动。
因为从小缺乏过饱含爱意的拥抱和亲近,长大后触碰,靠近就是他心动最直白的表达。他渴望去拥抱他,去牵他的手,甚至去吻他的唇。
可这些,都不是一个“朋友”能做的事。
江知栩却没有宋恩羽这样的惆怅和难过,他今晚忽略过疼痛,此时只能感受到快乐。
宋恩羽毕竟还是年轻,更何况这么多年的成长只是学会了和世俗和解,心地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他根本不知道江知栩为什么非要当着他面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也不知道他就是在赌宋恩羽会心疼自己。
不出所料,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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