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宋恩羽都处于无比清醒的状态,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都没等江知栩醒。自己就背上包出门打车去了医院。他知道“凡氏综合症”的遗传率有多高,但还是打算请教一下陈齐寿。
江知栩醒来发现人已经不在了,也猜到了宋恩羽要去做什么,昨晚大概是真的吓到了他。
他起身打开窗帘,外面的天气灰蒙蒙的笼罩在城市上空,萧索的初冬没有一丝生气。江知栩就这样靠在墙上,望着窗外,回想起自己母亲因这个病饱受的折磨。
之前在沪医演讲的时候,江知栩就曾经说过:“爱才是治愈一切的神药,这是现代医学技术无论如何发展都难以企及的神奇。”这并不是他在夸大,也不是故意在拽文弄墨的伪文艺,这是他最深的感受。
许家不是豪门,但绝对是望族,从上个世纪开始就是沪城商界叱咤风云的存在,这一脉的确是到许潜才断掉,因为他只生了两个女儿,许玥茵,许月茹。许潜并没有那么传统的重男轻女的观念,他对两个女儿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疼爱。
姐妹俩在幼年就查出了凡氏综合症。许家带给她们高贵血统的同时,也带给了她们痛苦和疾病,但俩人从来没有怨过父亲,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偶然。在父母的悉心照料下,两人度过了平安健康的十八年。
一切都是在许玥茵遇到江文邹之后,变得不同。俩人是在欧洲读书的时候相识,因为自己的疾病,许玥茵选择了心血管方向的研究,研究自己身上的疾病。江文邹是她的老师,那时候三十岁的江文邹在重症领域已经小有名气跟随自己的恩师世界巡诊,他的名声也就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享誉医学界。
江文邹知道了许玥茵身上携带着凡氏的遗传基因,在明知道会有高达百分之五十遗传几率的情况下,还是毅然决然的娶了她。如果能够找出一种办法,可以让病人和正常人结合生出的孩子,患病率低于百分之五十,这将又是一种奇迹。江文邹试着将携带诱发疾病的遗传物质通过人为的干预,看是否能达到降低后代的患病率。
江知栩的到来,宣布了他这一实验的成功。可患病的许玥茵因为生养,病情急剧恶化。好在她本身就是心血管方面的研究专家,对自己的身体有所调治。生下江知栩之后,江文邹醉心医学,那是他事业腾飞的几年,几乎不再管去许玥茵和年幼的江知栩。是江知栩成为许玥茵后半生的寄望和良药,才让她一直陪着他直到江知栩长大成人。
无望的生活也终于让许玥茵放下了最后对生的渴求。握着江知栩的手用着力,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直到现在,江知栩最大的遗憾就是母亲临走之前和自己说的是:“对不起。”而不是告诉他“我爱你,我的孩子。”
他多希望可以再听到母亲说这句话。而同样患病的许月茹却因为嫁给了傅绍恒,温馨有□□,让许月茹这么多年和健康的正常人没有区别,甚至在母亲走后,许月茹把本应对亲生孩子的疼爱分给了江知栩。
爱才是良药。
每当想起自己几乎是个实验品的时候,江知栩心底就会生出无数的悲凉。如果那些基因和遗传信息没被改变,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又会是谁?
等江知栩的神思回到现实,窗外居然飘起了小雪。今年的初雪似乎比往年都来得早了一点。
江知栩忽然想起自己和宋恩羽约好,等第一场的雪的时候,两个人吃火锅。他看了看手表,也快到宋恩羽下班时间了。随便收拾了一下,换好衣服就匆匆赶去接人。
陈齐寿并不知道宋恩羽为什么忽然对凡氏综合症感兴趣。可他还是很有耐心为他解释:“一般你们的教材上关于凡氏,还是会沿用百分之五十的遗传率。但其实早在三十多年前,有人就发现了降低患病率的方法。这种治疗很是昂贵,在我们国内由于患病人较少,大部分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治疗方法,直接选择不结婚,或者不要孩子。凡氏也不是什么绝症,很多人可能一生由于没有诱因也不会发病。但在m国不一样,他们患病人数可高达20余万,那这些人肯定不可能选择不生孩子,所以这种治疗方法在m国很是盛行。总之来说,没有那么可怕,即使确诊之后,保持舒适的心情,良好的生活习惯,和我们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宋恩羽认真地听着,这次放心下来。随后陈齐寿的话更让他松了一口气:“昨天来这里的那位先生,他的家族就有凡氏的遗传病,你看他却没有。所以另外的百分之五十也还是有幸运儿的。”
宋恩羽冲着陈齐寿开心地笑着,笑得对方又一阵茫然,直到沉下脸色低声呵斥:“别嬉皮笑脸的,严肃一点。”
宋恩羽连忙闭上嘴,憋回内心的喜悦:“好,谢谢主任。我先走。”
宋恩羽刚离开陈齐寿的办公室,江知栩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接他下班和多年前接他放学的习惯是一样的,总会停在不起眼的地方,然后靠在车盖上,双手环抱在前,安静的等着。
宋恩羽看到他,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过去,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江知栩被他压在了车盖上,一手抱着他,一手撑着身子,调侃:“你可仔细些,小心闪了我的腰。”
宋恩羽心里的阴霾彻底消失。陈齐寿没有告诉他研究出降低遗传率的人是谁,宋恩羽只以为他的江知栩就是那个幸运儿。
江知栩替他围好围巾,又蜷起手指点了点他冻红的鼻头:“今天下雪,我们去吃火锅。”
宋恩羽还是这样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耳语。江知栩唇角浮现出一个深深的笑意,摇头拒绝:“我觉得不太行,上次你三天都没下了床,我可不能耽误宋医生的工作。”
宋恩羽的脸在飞雪中显得格外红,他羞赧着说:“那你不想就算了。”说完就甩开江知栩的手径直上车。
江知栩宠溺地摇摇头,就连这种事,都要像个孩子一样在他面前使性子。
两个人再次重逢,很多东西都变了,也有很多没有变,比如他对他日复一日的疼爱。第二天正好不是宋恩羽值班,江知栩也就应承了下来。
屋外只有风雪夹杂着清冷的皓月,和室内腾腾缭绕的一室春光形成强烈的对比。
如果说上次宋恩羽是在醉酒后人事不省中完成这色授魂与的话。那现在他浑身的炽痛就是在挑起他敏感的神经,让他无比清醒的承受每一次嵌骨的凌厉。
在爱里捧着春水,迷失在一片白芒里。他再也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亮,找不到气息,宋恩羽永远都觉得下一秒大概是真的会死去吧……
不知过了多少,被抽离的神魂渐渐回位,眼前柔和的暖光也氤氲着水雾,宋恩羽窒息的感觉也渐渐消失。即使这样,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呼吸。
问出了让江知栩顷刻间捧腹的一句话:“我没死啊?”
江知栩抱着人起身朝浴室走去,笑道:“死了,这里是天堂。”
宋恩羽的确软成了一朵云浮在浴缸里,江知栩抱着他认真的清洗着。宋恩羽伏在他的身上,还在缓解着畅意之后的余韵,却听到了电话铃声。
手机在客厅,他催促着江知栩去给自己拿,江知栩却说:“我们先洗完。”
“不行,谁知道是不是急事。你快去。”江知栩拗不过他,只好披好浴袍去客厅帮他拿手机。
宋恩羽声音还带着□□时的鸣吟嘟囔出来两个字:“谁啊?”
“大阳!”江知栩回过去把手机放在他耳边。
宋恩羽还没来得及说话,齐武阳焦急地问:“恩羽,恩羽,你有没有一万块钱先借我几天。”
听到齐武阳着急的声音,宋恩羽也清醒一点,他清了清嗓子:“你,你别急,怎么了?”
“一万块钱,先借我一下。恩羽,我知道你和江先生在一起,他肯定会借的,算我求你了,我会还的,很快还。”
宋恩羽从江知栩手里拿过来电话,直起身子正色道:“这钱我就有,但你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齐武阳顿了顿:“等我先处理完事,回了沪城我再告诉你。”
宋恩羽诧异地问:“你不在城里?”
“对,我们老家这里。可以吗?先借我。”
宋恩羽也没再犹豫答应了一下。他知道齐武阳一定遇到了难处。
挂了电话,整晚愉悦美妙的心情不复存在。他飞快地洗着身子,开始担心着齐武阳。
江知栩重新铺好床单,换好被子。才把人抱回卧室。两个人重新躺好已经凌晨五点多了,江知栩关心着:“如果一万不够,我可以再拿给你。他应该是冲着你的关系在求我。”
宋恩羽摇头拒绝:“没错,他的确是想问你借。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知栩暗暗惊讶他的理智,随后把人抱紧一起等着天亮。
天亮对于暗夜里人来说好像意味着新生和希望,齐武阳也这样想。他走出公安局,开始给宋恩羽打电话。
“事情办妥了,不用担心了。我估计明天回沪城,等我回去我们见面再说。”
宋恩羽贴心地问:“回沪城还有钱吗?”
齐武阳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有,我还不至于身无分文。”
“好!我等你回来。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来了我就去车站接你。”宋恩羽很是担心他的状态。
齐武阳一阵感动,他鼻子一酸,泪就流了下来:“谢谢你,恩羽!”
冬天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知道是它讨厌宋恩羽,还是宋恩羽讨厌它。一到冬天,总有不好的事。
一整天宋恩羽躺在被子里,动都不想动,除了身体的不适,主要是心情足够糟糕。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关于齐武阳的无数个版本,他忽然想起之前齐武阳说过和方遇是同病相怜,或许他也遇到了和方遇一样的难题。
江知栩也没去公司,就在家陪着他。昨天晚上他有心收着力道,宋恩羽身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痕迹和太过难受的痛感。可到晚上的时候,宋恩羽还是发起了烧。
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在被子里冷得发抖,喝了退烧药也没见好,江知栩无奈只得又给他打退烧针。
迷糊之中,还接到了齐武阳的电话,对方明天中午就要回来了。宋恩羽红扑扑的脸上尽是担忧的神色,他让江知栩明天带着他去接人,被江知栩拒绝了。
“告诉我他几点下火车,我去接回来,你就在家养病,也不用去医院上班了。”每到大事上,宋恩羽开始着急的时候,江知栩总会周全妥善的安排好一切。
接齐武阳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雪。齐武阳透过车窗望着黑白分明的世界,淡淡地问:“恩羽怎么没有来?”
江知栩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的脸,厚厚地黑眼圈,枯黄的面容并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他回答着:“小羽发烧了。”
齐武阳顿时又开始后悔,觉得自己的事又让他担心了。
江知栩也看出他的心思,宽慰着:“不是因为你的事,他一到冬天就会这样。”
齐武阳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大胆地问:“您,您和恩羽之前就认识吗?”
江知栩动了动唇角:“对,五年前就认识。”
“那,那你们那个时候就是,就是……”齐武阳有些难以启齿,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个群体的存在,而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群体的人就是自己的好兄弟。
江知栩大方地回答:“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分开了。”
齐武阳也猛然回想起宋恩羽听说江知栩要来学校演讲时的情形,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他听说是您要来演讲,是那个反应,原来是故人重逢啊!”
两个人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就到了小区楼下。江知栩知道有自己在齐武阳会有所顾虑,索性就安排说:“我家在十二楼,1201你去叫开门,小羽就在家,我公司还有事,就先走了。”
齐武阳认真地道了谢,开始乘坐电梯上楼。在他没来之前,宋恩羽压根想不到发生在齐武阳身上的到底会是什么事。
江知栩趁着齐武阳上楼间隙打电话给宋恩,提醒着:“别聊着聊着忘了喝药,我晚上回来给你熬粥。”
宋恩羽打了退烧针之后,身子也没有那么沉了,他乖乖答应着,挂电话之前就听到了门铃响起。
宋恩羽刚一开门,齐武阳就已经张开双臂抱了过来,然后就伏在宋恩羽肩膀上,回想起这几天,他跟渡劫一般。
宋恩羽领人在客厅坐罢,齐武阳也好奇地观望着这么大的家。宋恩羽坐在一旁也等他“参观”。
“这家有多大啊,怎么着也得四五百平吧。”
宋恩羽替他倒好热水:“五百九,不到六百。”
齐武阳看到了那间画室,就知道了专门为宋恩羽准备的:“江先生对你可真好。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对你只是有钱人看见漂亮的小猫小狗,新鲜几天。没想到真的买了这么大的房子,金屋藏娇啊!”
宋恩羽自己双手捧着热水杯笑着:“这是他的房子,我除了那间画室买买颜料和画笔,没有添置过任何物件。所以准确来讲,我和你一样也算客人吧!”
齐武阳最不喜欢宋恩羽这股矜持劲儿,他坐回他的身边:“又来了你,‘我也是客人’,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像客人吗?再客也该是我这种风尘仆仆的人吧!”
宋恩羽笑出来,咽下口中的热水之后调侃:“说实话你不像客人,像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今天你一进门我差点没认出来。”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正经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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