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是岁杪,宫中各处愈加忙碌。但与福宁这些年纪尚小,有嬷嬷和大宫女操持事务的公主们实在无关,兼之不需上兆祥所习文,福宁反而闲了下来。
和福宁同住乾西五所第三所的其其格也是一般,成日里在院中晃荡。她比之从前,近来已不大亲近福宁,反而总领着九公主、十公主玩耍。福宁不愿去想她如此变化的原因,更不愿留在院里,面对她们投向自己的探究目光,索性带着青童出了门。
踩着石板路上未化的薄雪,福宁思索着该去哪儿。
太后点了佟妃理内宫过年的事,德、惠二妃从旁协助,所以永和宫上下都在忙活,她不方便常去。而宝珠那边,德妃以她年纪到了为由,近来都带着她在身边,让她学着办事,说是为了“往后更好当家”,福宁更不好打扰她。
思来想去,还是往御花园去。澄瑞亭外秋来移植了不少红梅,近来次第开放,遥遥望着,艳冶动人。尤其到了雪天,风拂过,梅英六花相对舞,更是美丽。
福宁也极爱这片艳丽。北方的冬季不同她前世住惯的南方,总带着独有的肃杀之气,尘寰披霜戴雪,天地仿似只有一种颜色。尤其是巍巍宫墙之内,更是要人觉得,这高耸砌玉是兽的巨影,困在里头的人终要被吞噬。
在这白茫茫一片里,能有凌雪而放的艳红,不得不说是东君有怜人之意,先露枝头一点春,好教人们有所期盼。
福宁立于梅林中,梅香着人,她鼻尖所闻皆是清冷香气。此情此景,总叫人想动笔,写下描摹的诗句来。
“青童,你——”福宁踅身,想让青童去取纸笔来。只是话未吐口,竟有一人撞了上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是个年轻的小宫女,见撞到了人,一股脑儿便跪下磕头。福宁揉着腰,见她磕头如捣蒜,连忙柔声道:“不妨事,快起来吧。”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宫女虽没再磕头,但依旧不敢起身,身子也仍是不住颤抖,瘦削的背脊崩得紧紧的,显然是恐惧至极的模样,
福宁瞥了一眼青童,小姑娘忙去搀起撞人的宫女,那宫女踉跄一下,仿似站也站不稳,连带着青童也差点摔了。福宁忙扣着她另一边手臂,让她俩借力,那宫女被她一碰,似打了个寒栗,抖抖索索地,竟是又要跪下。她额头已磕出伤来,福宁如何还能让她再跪?当下不由分说,架着她站稳了:“别跪了!”
听得她厉声一喝,那宫女吓得一个激灵,但总算站住了。
福宁这才放开她,青童见她脸上满是泪,便递给她自己的手帕,“擦擦吧,别怕,咱们格格最是善心人。”
许是青童的话起了作用,那宫女好似平复下来,抹了抹泪,也不敢看福宁:“奴婢谢格格不罪之恩。”
福宁本就因青童那句“善心人”蹙着眉,听了宫女一句“不罪之恩”心里更不是滋味。
不处罚一个不小心撞上来的宫女,教旁人看来,便是“善心”、便是施了“恩德”。说明常态便是“处罚”。就那个宫女的表现来看,或许她平时受到的更多的是动辄打骂的对待。不曾、或者很少遇到福宁这般“善心”的“主子”。
她知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可是重生已一年有余,一想到这些,她还是会觉得自己像南枝生在了北地,格格不入。她不能习惯“自己”成为了能随意处置旁人的角色。莫不如说,“上位者”具有或可随意处置“下位者”的“权力”,这个认知只会让她胆寒,而不是感到“自然”。
她做不到将人的生命、人的权利当作草芥。她也希望她永远都做不到。
——
本章写的有点难过,也夹杂了自己的一点理解,身为穿越者,尤其是穿越到宫廷里的。
真的能够毫无负担地成为“那个时代”的人么?面对底层人命如草芥的现实,不会感到胆寒吗?真的能够毫无负担地“宫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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