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渔没有回张海阳的私宅,她在别处又购置了一幢带院子的独栋小楼,环境清幽,很适合“逃避”一些无关琐事。
勤勤恳恳不到半年,她也开始学起了张海阳,不过张家人都习惯了,家族内部体系一直照常运转,渡过交接时期后需要张海渔亲自出面解决的事其实并不多。
晚饭过后,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
张海渔从库房搬出了一小坛李子酒,方子是之前跟他们有些生意往来的制酒世家送来的,他们家的果子酒味道不错,冰镇过的风味更甚,很适合夏天喝,许多小姐夫人都喜欢回购。
除了李子酒,还有樱桃酒、龙眼酒等等,张海渔都如法炮制几坛堆在库房里,现在正好可以开坛尝尝。
张起灵陪她一起坐在廊下,安静的看着雨幕,也听着她满含笑意的述说。偶尔轻语声消失,他回过头望去,便能看到她专注的目光,眼底满溢着熟悉的情愫。
冰过的酒液甫一入口,刺激得眼眶水润,不过很快,香甜的回甘便涌上来,撇去难言的酸涩苦意,留下令人欢喜的甜蜜。
若是在他人眼中,这酒酿的并不算成功,但对张海渔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她喝得尽兴,张起灵也不会阻拦,直到坛子里的酒见了底。
酒不醉人,人却自醉。
论喝酒,从未落于下风的张海渔,又一次栽在了这坛小小的果酒上。
肩膀落下重物,张起灵微微侧头,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张海渔嘴里嘟囔着什么,双手环上青年的腰,想要挤到他怀中。
热意隔着衣物传达到感知器,顺从内心的驱使,张起灵虚虚抱着她,方便她坐得舒服些。
“困了……想睡觉……”
低低的呢喃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打在颈侧。张起灵看着已然闭上双眼、气息平缓的人,刚才听到的声音仿佛是来自梦中的呓语。
他动作小心地横抱起陷入熟睡的张海渔,察觉到姿势变化,怀中人不安的皱紧眉头,挣扎着想要醒来。
张起灵下意识放缓速度,确认她再次安静下来后才踏上楼梯,昂贵的真丝地毯吸收了鞋底与地面的碰触,没有吵醒主人。
黑暗更适合睡眠。张起灵没有打开房间的灯,只有走廊一盏小灯尽职尽责的散发着光亮。
张海渔被轻轻放在床上,青年没有过多停留,准备离开时,行动忽然受阻。他回头看去,就见刚才还睡得正舒服的人,此刻已经坐直了身体,右手拉着他的衣角。
“……别走。”她的神情隐没在黑暗中,可话语却无端透露出一点点委屈。
张起灵走回床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别走了,好么?”
“好。”
得到答案后,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也许是酒还未醒的缘故,她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去。背后是坚硬的床头板,不及时停下的话,今晚她的后脑勺可就要受苦了。
两道身影一齐倒在床上。
双眼适应黑暗之后,门口透进的光也够用了。青年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后脑,尽管床板是用得软材质,他也会在潜意识中不希望她受伤。
嘴唇触上一片湿意,又嗅到清冽微甜的果酒香。只是一个吻而已,他对此已经很熟悉。
呼吸辗转于唇舌间,她开始变得不满足起来,毫不留情地舍弃他的嘴唇,转而投向其他地方。
鼻尖、眼角、眉心、喉结……
无法停歇的想念,不曾言明的情意,都由温软唇瓣所留下的些许痕迹代为诉说。明明只是毫无章法的轻触,可好似长了小勾子一样,被吻过的地方无不感觉到丝丝痒意。
气息拂过下颌,若有若无。她停下了,餍足般偏头靠在他的臂弯,双眸清亮,含着潋滟水光,让人一时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真的醉了。
只是一个吻而已……
向来沉静的眼眸,此刻看向她时,也泛起波澜。
张起灵抿唇,缓缓俯身,动作稍显滞涩,但坚定的重新吻上她的双唇。似乎没想到他的主动,她略显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以往都是以张海渔为主导,他只需要随着她的引导直至吻毕。如今位置颠倒,起初的生疏,到后来的熟稔,都是极为新奇的感觉。
她全然依赖着他,白皙精致的脖颈微微仰起。她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露出来,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沦为被掌控者,鼻尖不时蹭蹭对方,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对他来说有些奇怪而陌生的东西。
情至深处,心照不宣。
朦胧的玫瑰在昏暗光影里,亲吻着采撷者的指尖。
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修长的指节抚过她的发梢。任她婉转轻吟,无知无觉间软了腰茎,一身尖刺早早收起,只为他能细细欣赏。
心跳与心跳共频,灵魂与灵魂交融,在窗外淅沥雨声的掩饰中,炽热膨胀,然后震耳欲聋。
雨下的急了,敲打着窗棂,好像屋子里都弥漫着一层水雾。
楼下小院里,海棠醉日,合欢自眠。
一池莲花亦悄然绽放。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相思子落到花瓣上,滑入花蕊中,游鱼在根茎间环绕嬉戏,偶然冲撞到花茎,莲瓣便一阵微颤,洒出些水豆子。
香含风细细,影浸月盈盈。妃子华清浴,神君洛浦行。向人娇欲语,解语恐倾城。[1]
……
翌日,雨后初晴。
张海渔难得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胃里传出哀鸣,叫嚣着要进食的欲望。
张起灵倒是起得很早,给她买了早饭,只是被她权当午饭解决了。囫囵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浑身都舒畅了许多。
下午没什么事,张起灵也不出门,两个人便在一栋房子里,做着各自的事情。
张海渔伏在书桌上,手中写写画画,写累了便抬头望会儿院子里的人,等看够了,注意力又集中到面前的纸页上。
一晃一日也就过去了。
晚上有陈远福他儿子的接风宴。慢慢悠悠地穿衣打扮后,张海渔下了楼。
“晚上有个饭局,”她想了想,对青年道,“等我回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张起灵朝她点头:“好,早点回来。”
心底软成一片,张海渔笑得眉眼弯弯,抱着他几乎不想松手,与此同时不悦的情绪也冉冉升起。
早不办晚不办,偏偏这个时候办,陈远福还真是会挑时间。
越是不舍,时间流逝的越快,司机在门外已经等了十几分钟。张海渔苦着一张脸,戚戚的看着张起灵。
唇边落下一吻,带着青年独有的安抚意味。
好吧。张海渔叹了口气,不甘的离开了小院。
一般情况下,这种局都是能推就推,然而陈远福不同,为避免打草惊蛇,他的请帖张家人基本不会推辞。
就陈远福本人而言,他确确实实和张海阳说的一样,平平无奇,若非背后有张家支持,凭他自己的能耐,只怕现在早已被踢出京城了。
张海阳掌握的情报中,陈远福东山再起的过程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巨大阻碍,顺利的过头了。为排除张家的因素,张海阳只是明面上支持,背地里没少给他使绊子,但陈远福还是走到了现在的位置,仿佛有什么人在背后替他挡灾似的,谁见了不感慨一声命好?
张海阳自然不信邪,陈远福身上找不到突破口,那就找他身边人。以陈家为中心向外辐射一圈,任何跟他有生意来往的都被张海阳盯上过,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后来一则矿道坍塌新闻给了张海阳灵感。既然没有契机,那不如自己创造一个,而这个机会,当时远在长沙的张海渔也有参与。具体不多赘述,最终结果是,陈远福手下一批被派往长沙的人永远留在了那里,消息传到陈家不到两天,原先空缺的人手立刻被填补。
正是那次人员变动让张海阳抓住了那条藏在暗处的小尾巴。一个体系的建立和运转少不了人的推动,陈远福能在张家把控下迅速挖到人手,他的渠道来源于何处?
而那些被最先顶替的人手所处的位置,是陈家体系的相对中下层。古时地方官员对属地百姓的掌控力很多时候要大于远在天边的皇帝本人,不过陈家只是一个家族而已,陈远福也不是皇帝。
很显然,如果碰到什么突发状况,控制和调配人手最直接的、见效最快的并不是陈远福与其亲信,而是那些被顶替的人。
之后的几十年里,每个家族几乎都存在一定比例的人手替换。这当然是很正常的,京城中干他们这一行的,没一点特殊的供货方式可混不下去,但长此以往,他们便会如同手无实权的皇帝,寸步难行。
反观张家,整个家族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座孤岛,周围群狼环伺。一旦情况有变,或是显出颓势,必然会遭群起而攻之。就算上面的人反对,等见到张家身上这么大块肉,谁又会跟钱权过不去呢?
如此隐蔽的渗透手段……倒是让张海渔想起一位“老熟人”了。
饭店的霓虹灯倒映在缓缓停下的黑色轿车上,身侧的车门开启,一截纤纤玉手出现在外人视野中,身着月白旗袍的美人从车上下来,霎时勾住行人目光。
饭店经理早在车子来时便候在一侧,神情恭敬的引着贵客进入饭店。得知他被指派专门接待这一位后,这几日同事羡慕嫉妒的眼神,可是让他的虚荣心好好膨胀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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