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师兄轻飘飘地接了一句，语调都飞了起来，像是冬天凌祈州上飘的雪花一样。
“你说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有这种眼神呢？”
“是因为你太厉害了，厉害到我都不用像担心那几个人一样，担心你会因为这张嘴而被打得去世。”
沈慕堇沉默了，说实话，她从不觉得她会因为说话的原因被人打，一是她本就话少，只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多说几句，二是她自以为她说话语气向来温和，内容也从不拐弯抹角。
“所以，”她仔细措了下辞，力争不让师兄觉得她无药可救，“我能不去了吗，不同人走不同路，我这条路也有自己的好处。”
“我也并没有特别渴望跟同年纪的灵师在一块相处。”
说完，她又十分严谨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师兄师姐，还有师弟妹除外。”
沈慕堇似乎理解了长辈想要让她融入同辈灵师的美好愿望，仿佛没像其他人一样常常跟同辈人相处在一起，是一件跟“死亡”同样值得悲伤的事情。
就好像她的人生会就此缺失一块，而且永远无法弥补一样。
所以，他们正在努力弥补，就用让她去祈安学府上学的方式进行。
但，对于沈慕堇而言，这种缺失并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不觉得身边一直围绕着年岁比她大很多的长辈、没有几个交好的同辈人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为什么非要让一个性格内敛、不善言辞的人，去勉强自己融入一个所谓的“同辈”世界呢？
能在同辈之中混得如鱼得水、八面玲珑之人，有他的长处。
但，沈慕堇，一个被描述为“孤傲清冷、守礼遵纪”的乖乖女，也有自己的好处。
她那最如鱼得水、八面玲珑的师兄，听了她的话之后，似乎愣了一下。
他好像被她说动了。
沈慕堇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阿堇真的长大了，”师兄又露出了那种千八百岁的老祖宗才会有的老怀欣慰的神情，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说得对。”
“但，路要走过之后，才能做出评价，有些东西你要先尝试过拥有，才能真真正正地说，自己不想要。”
“为什么不试试呢？”
试试吧。
沈慕堇回想自己短暂的十多个年岁，好像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在“试试吧，万一呢”。
试试吧，万一能活下来呢？
试试吧，万一这条路行得通呢？
试试吧，万一能控制住呢？
她自始至终，所谋的生机，所走的活路，不过就是万中取一。
好吧。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能给她带来什么，但——
“那我就试一试吧。”
她微微仰起头，用清澈黑亮的眼眸认真看着师兄，“我是不是特别容易被你说服？”
“但我好像从来没有说服过你。所以，师父让你来劝我，可真是知人善用。”
沈慕堇的语气十分平静，与往常没什么差别，若是有旁人听见，许是会觉得她在阴阳怪气，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从她七岁起就牵着她的手走在凌虚宫中的师兄。
他知道沈慕堇是单纯在夸他口才好。
他替她扶正了被他碰歪的冰玉云凤簪，很客观地说道，“因为我只会在你并不排斥的事情上，推你一把，所以表面上我总能劝得动你。而你从不做无用之事，所以我不想做的事，你从不插手，我想做的事，也无需你推动。”
“你话确实多，”沈慕堇更加客观地评价了一下，“我认识的人里，能在这方面与你一较高下的，也只有顾恪安了。”
师兄笑了笑，“这说明你认识的人还不够多。”
“去祈安，感受感受吧。”
感受什么是真正的，聒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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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安学府，训练堂。
沈慕堇其实没怎么在意付学姐所投射出来的恶意，她只是觉得自己用法则去试探感受有些过于莽撞了，同她以往冷静理性的举动不太相符。
所以，在付学姐说完那句话后，她也没接话，便自顾自开始新一轮的练剑了。
其实，她剑术不错，就是受限于体弱因素，她的操作跟不上意识。
所以她用剑出招，速度比周围人要慢上半拍，但是非常标准。
一剑前刺，上挑，平削。
忽闻得耳畔有极其细微的动静。
有人在朝着她走来。
旁边刺出一剑，止住了她横移的剑势，而后那把剑状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剑刃。
沈慕堇感受到一股暗劲，力度大到仿佛要让她的剑脱手而出一般。
她亦用力地握紧了剑柄，未移动分毫。
一切只在分秒之间。
“高了些，会留空门给对方的，”付学姐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她用剑把沈慕堇的剑往下压了压，语气温柔又认真，“强者之间，分毫之差，便是生死。”
如果忽略她最开始暗暗用力的突袭的话，付学姐的表现与其他助教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种暗亏，除了当事人，和实力远高于当事人的灵师之外，旁人不仔细盯着看也瞧不出来。
偏偏沈慕堇这人，从不吃亏。
她举剑习惯略高一点点，因为对手总是高大许多，所以她出剑做杀招时总习惯性地带着一点上扬的痕迹。
付学姐的剑尖还点在沈慕堇的剑刃之上，她微微上下晃了晃手腕，电光火石之间，只闻得一声清脆短促的金铁相撞之音。
付学姐只感觉自己手腕一麻，隐隐带着刺痛之觉，那股麻意顺着骨血传导至肩膀，她忽地失去了握剑的力气，手腕不自觉地往上一提，紧握的手微微松开，只能任凭剑柄从手中滑落。
倘若有地灵师或是天灵师在旁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随着沈慕堇手腕一晃，萦绕在她指尖的无形无色的灵气像是听到了指挥一般，产生了如水波一样的颤动，顺着指尖不断轻颤前方的灵气，玄妙的波动循着剑身前进，接触到另一把剑的剑尖之后，诡异地改变了前行方向，扭动至另一把剑身之上，而后，颤动的灵气来到了付学姐的手腕处。
极其轻微的灵气暴走，落在灵师身上，足以产生明显的影响。
沈慕堇非常淡定地撤走了剑，打算往旁边退一步，免得被掉落的剑砸到。
一切都发生在一息之间。
旁边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付学姐仿佛手不稳一样，松开了剑，剑柄滑过手指，剑尖朝下跌落。
瞬时之间，又一把剑凭空刺出，直击那把掉落之剑的剑身。
长剑落地，弹跳几下，归于平静。
沈慕堇没想到会有人出手击飞了那把剑，但她依然极为冷静条理地往旁边移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是谁刺出了那一剑，她能感受到那个人独有的气息。
“多谢。”
她微微侧头，眼眸低垂，轻声道谢。
这边动静闹得不小，连学傅都分了注意过来。
付学姐脸色不太好，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是沈慕堇搞的鬼。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毫无证据，该怎么说她被一个实力低她两段的二级生给暗算了，这个二级生还是个辅助灵师。
“这是怎么了？”
学傅语气中微微带上了严肃。
林长楚站在沈慕堇身侧之后，收剑站定，对上学傅的目光，实话实说，“我瞧着这把剑掉下来，担心伤到人，便出手了。”
学傅看了看他负责的区域，又看了看沈慕堇站的地方，两者之间的距离，可不够他“瞧”一眼便来得及窜过来出手的。
虽是如此想着，但学傅面上一点表情都没露出来。
也不知他究竟信了这番说辞没有，但倒没继续追问林长楚，而是对付明钰说道，“剑是你的？”
虽是疑问语气，但学傅已然知晓了答案，不等付明钰回答，便接着问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对不起，学傅。”
付明钰咬了咬牙，决定自己认下来，她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灵术的波动，自己的胳膊现在也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刚才的麻痹与刺痛都是她幻想出来的一样。
没有任何的不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而这种“不正常”的无力感来自于一个她以为弱势于她、还贴上了“情敌”标签的女修。
更让她难堪的是，林长楚出手了。
他出手，以惊艳又个性的“长鸿飞”一招，击飞了她的剑，为了保护另一个女子。
她承认他的做法是对的，只是情感上有些难受而已。
她狠狠地掐了掐手心，把那些消极的感情丢出脑海，低垂着头，一副愧疚知错的模样，“我方才手腕有些无力，本以为没什么大碍，没想到一个不留神，竟然没握住剑，差点伤到了沈学妹。”
付明钰接着便转身朝向沈慕堇，刻意忽略掉余光看见的那个，站在后面，与她和沈慕堇形成了一个诡异三角形的少年。
她看向沈慕堇的脸，即便有些讨厌这个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极好，倘若真的有天养地生的神女，想来也会生成她这般的模样。
“抱歉，沈学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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