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边策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
黑金生性多疑,放走李万才已经耗光了他对梁边策的容忍,也加强了对他的怀疑。
不能否认梁边策的办事能力,但黑金更欣赏樊齐的忠诚。
人类总喜欢把比自己强的人看做英雄,并对其怀有无限崇拜。
可时过境迁,当这份崇拜不复存在,昔日的信徒便会临阵倒戈。
当一枚棋子不再受自己的掌控,那就换下一枚。
黑金是很看好樊齐的,他对自己有着绝对拥护力。作为联络南路码头和长平砖窑的枢纽,樊齐是重要一环。
梁边策照例给施南穗送饭。
“谢谢……”
相对于前几天,施南穗平静了许多,眼圈的红肿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为什么?”
梁边策收起盘子准备离开,身后却冷不丁冒出一句。
“什么为什么?”
梁边策愣了一下,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又挂起吊儿郎当的坏笑。
“不应该让我和他们一样吗?成为行尸走肉……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施南穗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她猛的站起,扯住梁边策的衣领,指着窗外。
够了,真的够了!她在这里快要疯掉!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人与人会如此不同,同样的生物却有云泥之别?
“书中说上帝是造物主,上帝之手是最公正无私的……”
施南穗痴痴的说。
“上帝也是人罢了,书上都是骗人的!……看啊,看清楚!这才是真正的法则……给我好好看看!”
梁边策不顾施南穗的反抗,掰过她的头。让她正对着劳工们。
天真,可笑!
下雨了,雨点划过窗户,留下丝丝细线,夏天的雨,总爱和人开玩笑。
上帝的话,时而灵验,又时而食言。
是天神的怜悯吧,降下恩赐与轰鸣。浅听悲鸣,用云雨加以掩藏。
大雨滂沱,再听不见世间的哭泣与哀嚎。
“看啊,上帝也会自欺欺人……”
梁边策在女孩耳边低语,让她认清现实。
劳工们在雨中挣扎,跌倒。雨很大,落在窗上叭叭作响。
监工们一点儿也没落下手里的工作。不慎跌倒的劳工被棍子,鞭子一次次打起。
有的人遍体鳞伤,勉强能站起身子,而更多的倒下后再没起来过,任监工们毒打。
鞭子一道道打在伤痕累累的肢体上,在肆意的雨中,谁又能给予他们活的权利?
也许在下一个天亮之前,他们就将失去呼吸……
打骂无休止的进行着,施南穗再也受不了了。
她用力挣脱梁边策的手,嚎啕大哭。
施南穗想回家。做梦都想。
“求求你!……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让我……回家吧……”
无力涌上心头,施南穗紧紧拉着梁边策的手。
梁边策没忘记自作主张的下场,那教训太过惨烈,他不想体验第二次。
可撞上施南穗的眼睛,他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些,本就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好,想回家就乖乖听话……在屋子里好好待着……”
梁边策不爱骗人,只能先哄着她。
黑金没个把月肯定回不来,梁边策想跟着自己的想法走一次。
“那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可不能告诉其他人……能做到吗?”
施南穗点点头。
把施南穗的手拽下来,梁边策端着盘子就走出屋子。
身后,施南穗神色复杂……
夜幕降临,两人都各自心怀鬼胎。
梁边策看着白天张岩偷摸托人送来的图纸,坐立难安。
他根本看不进去,只盯着线条发呆。
他单纯的只想把施南穗卖掉,来赚一笔大的启用资金。
说到底,梁边策还是心软了。
他已经尝到了心软带来的后果,这次他不会再心软了。他必须让自己的心硬起来,像石头一样,铁石心肠……
梁边策自认自己骗了施南穗,骗她自己会让她回家。
梁边策已经下定决心了,哪怕在未来施南穗会骂他小人、伪君子,他也认了。
他梁边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施南穗此时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外面嘈杂依旧,探照灯仍在工作。
透着灯光向外看,长平砖窑的大门敞开,监工们一点儿也不担心那些乞丐会跑出去,他们早被无穷无尽的殴打弄得麻木不仁。
门口时常守着几只狼狗,日日提防劳工们的出逃。
施南穗想回家想的发疯,她再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天……
现在能做的,只有顺着梁边策的意。
施南穗虽然不清楚梁边策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梁边策不会真的放她回去,她也并不企望梁边策能兑现诺言……
她只想在黑砖窑里活下去,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一连几天,梁边策都能看见施南穗在屋外晃荡。
梁边策是没所谓的,只要到嘴的鸭子不飞了就行。
可樊齐明显有些不爽了。
施南穗七拐八拐的把砖窑的死角看了一圈,没有一处能出的去。
没什么收获,施南穗准备回去,她不想让人怀疑。机会又不是只有一次。
“嘿,小妞儿,”
樊齐拦住施南穗的去路,流里流气的吐了个烟圈儿。
“在找什么呀?……用不用我帮你一起啊……”
施南穗皱皱眉,想要绕开他。
“哎……别走呀……你是在找出口吧……”
樊齐一点点逼近,假文酸醋的样子让施南穗看着就烦。
“切!是在找能出去的路吧……小美人儿,你要是跑了,梁边策怕是会难受死吧!……啧啧啧,也是,战利品就这样没了……”
施南穗知道梁边策是不可能放自己走的,可当猜测被无情打破,当得知自己被当做赚钱工具时。她又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一点儿都不坚强,她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坦然面对这一切。
施南穗的步子顿了顿,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她捂紧耳朵,不愿再听到一丝真相。
来砖窑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施南穗还未找到离开的方式。
那天她的情绪太不稳定。这几天来,梁边策都是把饭食放在门口,敲敲房门,便转身离开。
“那个……不进来坐坐吗?”
“……还是算了……”
稍加思索,梁边策拒绝了。
“我们谈谈吧……谈谈这里的一切……”
梁边策挑了挑眉,跟着施南穗进了屋子。
“你快乐吗……我是说在这里的日子……”
沉默了好久,施南穗缓缓张口。
对上梁边策的眼睛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丝不耐烦。
“快不快乐……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说真的,我不知道……”
似乎从来到黑金身边,为他卖命的那一刻起,梁边策就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样的了。
他总是犯错,也总是挨打。打到血肉模糊,打的半死不活……
黑金杀人不眨眼,土匪窝子里,没有快乐。
能活着,便是最大的恩赐。
“你呢,你快乐吗?”
“嗯……也算得上快乐吧……”
没料想梁边策会问自己,施南穗有些慌乱。
“其实,我很羡慕你,真的很羡慕……”
“什么……哎!”
梁边策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让施南穗有些摸不着头脑。
梁边策很羡慕施南穗,羡慕她能活的洒脱,而不是像自己一样,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劳工房内
短短几天,李万才就已经骨瘦如柴。
第二天,吃饭时的局面就已经不受控制。
想有饭吃,就必须强抢。跑的慢,就活该饿肚子!
劳工们疯了一样,拼命向前涌,监工的棍棒和恐吓早已不起作用,他们只想活下来,保有人的最基本权利。
谁跑的最快,谁就能吃到更多的饭。樊齐在高处,冷眼看着这一切。
劳工们相互推搡,疯狂踩踏。吵闹中隐约有惨叫。
樊齐颇有兴趣,却也只耸了耸肩——没办法,或许这就是命吧……
人各有命,我也不好去干涉呀……
李万才今天又没抢到多少饭。面糊糊汤是想都不敢想,只能拿几个玉米饼子勉强充饥。
梁边策处处被樊齐打压,长平砖窑里的琐事都是樊齐一手说了算。
玉米饼子里只有少量的玉米面,更多的是砾石,沙土和蛀虫,粗糙难吃,劳工们只能硬往肚子里咽。
看劳工们吃饭时的痛苦面具,是樊齐最喜欢的事。
李万才找遍了人群,也没寻到罗冬的身影。
这孩子,咋就知道乱跑!他是真想把命交代在这儿啊!
李万才急得乱窜,监工一脚踹在他身上,他才作罢。可他的目光也并未停止搜寻。
施南穗一连好几天都发现一个孩子窝在草丛里。
他好像只会傻乎乎的笑,脏兮兮的手里捏着玉米面饼子。
“饿,吃……好吃……”
罗冬窜到施南穗面前,向她展示自己的玉米面饼子。
“给……一起……”
罗冬把面饼子硬塞给施南穗,想让她和自己一起吃。
施南穗被罗冬吓了一跳,犹豫一下,就接过了面饼。
罗冬很开心,大口朝嘴里塞着食物,吃的津津有味。
玉米饼子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沾满沙子,放在手里还硌手。饼子又凉又硬,施南穗不敢想面前的孩子是怎么吃下去的。
“别吃了,快别吃了!吐出来!……”
施南穗拉住罗冬的手,把剩下的饼子扔掉。
“饿……冬冬饿!好吃的……”
罗冬一下子不愿意了,坐在地上撒泼。
施南穗的泪一下就绷不住了,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砖窑房和后房中间是一片栅栏,罗冬从窄小的洞口钻过,身上已经被挂的破破烂烂,还伴有点点血迹。
施南穗拉着罗冬进了屋子,把梁边策送来的食物塞给他。
罗冬是被骗过来的劳工,施南穗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可真的不管他,施南穗又狠不下心。
罗冬的衣服太破了,施南穗只能把自己多余的衣服剪了给他穿。梁边策虽然把施南穗关在这里面,却一点儿也没委屈她。
罗冬拿着食物大嚼大咽,噎着了也不停下。
“你叫什么名字啊?”
“冬冬……罗……冬……”
罗冬脸上挂着笑,他喜欢施南穗,她给自己东西吃,是好人。
“冬冬……很可爱的名字……”
施南穗朝他笑笑,但笑的有些勉强。
她天天都能看见劳工们,远远的。但没想到会是这样惨,冬冬还只是一个孩子…
施南穗给冬冬换衣服时,冬冬身上的疤痕让她想逃脱这座囚笼的愿望愈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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