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浔走进病房里,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块白色的布。
叶书浔走进病床,握着他冰凉苍白的手。
他安静地睡着了,我再也吵不醒他。
旁边的程司全哭了。寂静的房间内,只剩下哭泣的声音。
她擦了擦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司湛哥,你真够坏的,把我又丢下了。”她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早就知道啦,你还是没能瞒住我。”
叶书浔俯下身,一个吻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再见了,司湛哥。”
希望你在天国,无病魔缠身。
要记得有一个人,永远爱着你。
……
出了病房之后,她已经没有力气哭泣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累的。
还有精神上。
叶书浔走了。
能见他最后一面,她已经不遗憾了。
外面的天黑漆漆的,大楼门前只有几盏亮着的路灯,指引人方向。
外面飘着雨,仿佛老天都在为他送别。
叶书浔走出大门,只觉得世界变得昏暗。
等她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手上还在输液。
叶书浔环顾周围一圈,韦宵景坐在旁边,低头看着手机。
他的眼睛够肿的,眼圈发黑。
韦宵景给她递了杯水,“昨天你出医院就晕倒了。”
她也知道,那时候,天彻底黑了。
叶书浔挂了瓶点滴后,就可以出院了。
韦宵景叫住了她,让她在原地等一下,而后韦宵景跑出了病房,过了几分钟才回来。
窗外骄阳似火,楼下的枝树随风摇曳。
“嗯,要说什么吗?”她好奇地开口。
“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密码是你生日。”
韦宵景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而后他又继续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吗,因为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和他认识了十多年,他都不愿告诉我,是他在我面前倒下了,我才知道他的情况。在他快不行的时,他才亲口告诉我:
他生病了,很严重。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能做。
一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要离我而去,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
无能为力。
书浔,希望你别恨他,他是爱你的。
这是他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你回家再去看看吧。”
韦宵景说着说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下来,叶书浔从床头抽出几张纸递给他。韦宵景擦了擦眼泪,从口袋中取出一个u盘递给她。
“里面有一个视频,之前他录的,是想等他走了再给你。但是我不想让你遗憾一辈子,让你等再见他的时候,是一个小小的盒子。所以我那天让你来了医院。”
临走前,韦宵景又说了一句:“他的葬礼在三天后,我们再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回到家之后,叶书浔洗了一个澡。
滚烫的热水从头上淋下来,才让她有真实感。
他真的走了。
叶书浔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忽然想起曾经程司湛为她吹头发的情景。
回到房间内,她想起韦宵景白天给她的那个u盘。
叶书浔把u盘插在电脑上,打开里面的文件。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
她全身发抖,艰难地点开视频,一个熟悉面孔的男人穿着一身病服出现在画面之中。
叶书浔强忍着泪水。
“坏蛋,为什么要把我抛弃。”她嘀咕着。
视频中的男人躺在病床上,舒了一口气,抿嘴笑了一声。
“叶子,当你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已经离你而去。我很高兴,在我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有你的陪伴。我感谢上天让我们相遇,相爱。你是我生命中特别的存在,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要记住你至下辈子。
被病魔折磨实在是痛苦,或许死去,对我才是一种解脱。
希望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能够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少熬夜,然后找个人陪你度过余生。
我只是一个从你全世界路过的人,你的未来还很长。释怀吧,叶子,然后把我从你的记忆里褪去,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惦记一辈子。
如果我想你了,我会去梦中与你相会。
我舍不得你,却也无能为力。
对不起,明知道我是一个快死的人,还来招惹你。
叶子,对不起。
我还是没能把你娶回家。
我食言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中带有些哽咽,视频最后,他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叶书浔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根本止不住。
想说话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难以出声。
司湛哥,辛苦你了。
被病魔缠身一定很痛苦吧,你是个坚强的人。
即使病魔在身,你却依旧能坦然面对,能大胆地生活下去。
我不怪你离我而去,我只怪上天不公。
我幸福了,却不幸运。
-
程司湛的葬礼上请来了很多人。
程司湛的离去,对于程家人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程廉的脸上多了皱纹,黑发中夹带着几根白发。程老爷子眼泪含着泪水。
程司全拿着他的骨灰盒一步一步地向前。
曾经挺拔高壮的男人,此时化作了一团灰,被装在小小的盒子内。
他的葬礼上通知了他的好友,包括国外的。
叶书浔闭了闭眼,呼吸渐渐急促,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尽量的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肩膀颤抖地厉害。
知宾在上面讲着话,场下只有哭泣声。
葬礼结束之后,程家人都走出了墓园。叶书浔站在他的墓前,迟迟没有离去,而韦宵景也留了下来。
叶书浔看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男人笑时唇边陷出两个梨涡,意气风发。
墓碑上的照片永远定格在他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
那个勇敢热烈且自由的男人,
再也见不到了。
-
2019年8月7日。
叶书浔从国外订了飞机票回国。
程司湛离去几个月后,叶书浔便离开了怀川,前往了新加坡。
只有每隔一个月才会回家看望母亲。
后来叶母由高血压导致的脑出血,叶书浔便又回了怀川几个月,而后请来了各种医生治疗。
叶书浔打车回到家后,洗了个澡。
坐了四个半小时的飞机,屁股早就麻了。
水哗啦啦地往下冲,血液循环加快。
感觉身上的疲劳减轻许多。
八月天,骄阳似火,空气中没有一丝凉意,风吹到脸上,都带着一股潮热的气息。
叶书浔换好衣服,便急匆匆地出门。
坐了半个小时的车,她才来到目的地。
叶书浔在门口登记好名字,便走进了墓园。
墓地里的柏树随风摇动,带有些伤感的气息。
叶书浔走到他的墓碑前,墓前放着几束鲜花,看来是有人来过了。
叶书浔缓缓地蹲下,放了一束白菊在平台上。她抬手轻轻抚摸墓碑上的照片,脑海里浮现出与他的点点滴滴。
“说起来也可悲,和你在一起这么久,都是你给我送花,我连一束花都没送给你过。”
她轻笑着,忍着上涌的情绪。
“时间过的真快啊,司湛哥,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一阵风吹过,一排柏树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仿佛在告诉她,他过得很好。
叶书浔自顾地点了点头。
“你好像也不怎么想我吗,说好的想我了会和我在梦中相会,你看你才出现几次。”
她守在墓碑一会儿,才离开。
下到墓园门口时,碰上了程司全。程司全朝她点了点头,或是一年未见了,觉得她成熟了许多。
叶书浔也朝他点了点头,算是给他回应。
程司全离开墓地时,看见了叶书浔,而后他没有离开,而是在大门这里等着她。
“你也来看他了……”程司全并不觉得意外。
叶书浔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走下坡,两个人没有说话,只剩沉默。
忽然程司全突然开口。
“明年,你别来了吧,”他顿了顿,“你未来还很长,不必拘于这一片小小的天空。”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依旧可以帮忙。”
第二年,她还是来了。
和去年一样,她手上只拿一束花。
在碑前自言自语了几句话,停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
2019年12月,孟楚欢和她在一起五年的恋人结婚了。他们结婚请了很多人,叶书浔韦宵景肯定也在其中。
叶书浔也很替他们开心,她也算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一路看他们走向婚礼的殿堂。
期间他们分分合合,吵过架,最后依旧在一起。
每当他们分离,叶书浔就会给她当上情感导师。
这让她想到一句歌词:“情人总分分合合,可我们却越爱越深。”
叶书浔当上了伴娘,在看见孟楚欢穿上婚纱的那一刻,她是羡慕的。
羡慕孟楚欢能和爱人长久。
如果不出意外,她和他也会结婚吗?
那一天,有很多男人来搭讪她,而她只能用笑意来拒绝。
才过了一年半,她怎么可能走出来这么快。
在看到新娘新郎双方交换戒指的那刻,她忽然想起程司湛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找不到了。
他们的婚礼结束后,叶书浔回到家中,为了寻找那一枚戒指,把房子翻了个遍。
最后在柜子的角落找到。
他给的东西,都不能落下。
-
2020年初,新冠疫情肆虐全球。
全国上下齐心协力抗击疫情,因为不能出门,叶书浔闲着没事干,便收拾房间里的杂物。
在翻到一个相册薄时,里面掉出来了一张照片。
是当年她和程司湛在游乐园用拍立得拍的一张照片。
当时两个人在游乐园里面瞎逛,两个人走到旋转木马前,旁边有几个学生在那里摆摊。
纸板上写着拍一张照片五块钱。
程司湛看了一眼,问她:“要不然我们两个也去拍吧?”
叶书浔点了点头,虽然他们的合照数得不过来,但能记录记录也还是可以的。
用照片来定格美好的生活。
后面两个人拍了两张,程司湛拿了一张,接着他去数码店买了一个透明的手机壳,把照片放了进去。
叶书浔把脱落的照片夹进相册薄里,只要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没有忘记。
进入2020年下半年之后,叶母不断给她安排相亲。
一提到相亲,叶书浔就有说不上的烦。
她已经打算好一个人度过一生。
她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
终于有一天,她爆发了。
她和叶母大吵了一回。
那天窗外下大雨,刚进入春天,空气中还带些湿冷的气息。
叶书浔回到叶母的房子吃饭。
电视上放着芒果台热播的综艺,主持人念着稿子,台下的观众发出阵阵掌声。
叶书浔剥了个橘子,放进嘴中。
叶母坐到她旁边,跟她说话时带有些责怪的语气。
“叶子,上次的相亲你怎么不去啊?和李姨都答应好了你却不去。”
“妈,我都说我不想相亲,我也不想结婚。”
她此时才25岁,就算不结婚也不会到没人搭讪她的地步。
“他都走了这么久,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以后老了谁来照顾你,什么时候死了别人都不知道。”
叶母有些激动了。
“那我也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而且我也老了,你看我这病…哪天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叶书浔低下头,发现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有点冲了。
“得,下次我一定去。”
她明白叶母的良苦用心,做的这些也都是为她着想。
就这样,叶书浔去相亲了。
春节过后,叶母又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
叶书浔趁闲空去见面了。
叶书浔的头发变得更长了,她把头发扎了起来,在镜子前简单化了个妆,便出了家门。
外面飘着雨,不大,细细的。
阳春三月,花都开了,枝叶早已发芽。
车子开到一半在立交桥附近堵车了,等叶书浔到达餐厅时已经迟到了几分钟。
叶书浔看了眼时间,看照片找人,环顾了一周,照片中的本人坐在靠窗边。
叶书浔走了过去,在对面坐了下来,讲起客套的话。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男人微笑点头,举止得体优雅。
“我也刚到不久。”
“叶书浔。”她介绍着自己。
“宋义舟。”
为了不让叶母失望,她尽量的和他找话题。
她了解到宋义舟的家庭情况,和她有些相似却又不是。
他父母离异,他跟了父亲,前几年父亲意外去世了,从小到大都是他爷爷奶奶拉扯大的。
老人家老了,才安排他来相亲。
最后两个人聊的还算融洽,交换了各自的联系方式。
回到家后,叶书浔跟孟楚欢提起了她去相亲的这件事。
孟楚欢一开始不理解,但是叶书浔说她母亲害怕她走了之后没有人照顾。
这也是她心软去相亲的原因之一。
“也是,你也该慢慢走出来了。”孟楚欢在电话另一头说道。
叶书浔一愣,苦笑着,“走不出来就走不出来吧,我也没想过释怀。”
接下来几个月,两个人交往还算融洽,叶书浔想吃什么,宋义舟都会给她送来,叶书浔想去哪,宋义舟也会陪着她。
让她感觉他的身上有一丝程司湛的影子。
可谁都不是他。
两家人也见过面了,都聊得来,他爷爷是军人,奶奶是演艺团的。
而宋义舟正在一家公司当经理。
各方面条件都很可以。
一个晚上叶书浔跟其他朋友出去喝酒。
叶书浔工作也累了,她现在不止做网络主播,还开了一个花店。
她也想放松放松了。
酒吧内一群人坐在卡座上,灯红酒绿之中,妖娆性感的美女拿着酒杯互相碰撞。
叶书浔并不打算喝过头,但是她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释放情绪。
她先前已经被朋友灌了很多酒了,意识都模糊,而后她又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她喝醉了,酒精麻痹了她的精神。
喝醉了后,朋友用她的面容解锁了手机,打电话给了她微信顶置的那个人。
很快宋义舟来到酒吧接她回去了。
宋义舟把她背到背上,或许是他今天喷了之前叶书浔给他送的那瓶小苍兰香水。
叶书浔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下,她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把头埋进他的脖颈。
“程司湛,你来接我回家了吗?”叶书浔说话吞吞吐吐的。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那个名字,有着无数的故事。
而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一颗一颗接连不断的往下坠落,滴在他的脖颈上。
宋义舟微微一怔,停下来脚步。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口中提到了他的名字。
宋义舟开车把她送回了家,照顾完她之后自己才离开。
第二天醒来,叶书浔觉得脑袋胀胀的,或许是昨晚喝了太多酒了。
叶书浔打开手机,眉头紧紧一皱,看见昨晚她打了个微信电话给宋义舟。
她给宋义舟发了条消息过去。
yezii:【你昨晚送我回来的?】
zhou:【嗯。】
冷冷淡淡的,不过叶书浔也习惯了,毕竟有时她也这样。
yezii:【我没发酒疯吧?】
zhou:【没。】
叶书浔轻轻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没有就好。
-
在这几个月的交往中,叶书浔在他面前提到了程司湛的存在。
宋义舟给她的回应并没多大反应,他这人性情淡然,只是点点头,说了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他理解。
很快,两家人把他们的婚礼时间订了下来。
在五月份。
叶书浔从未想过自己谈了这么短的恋爱居然可以发展到结婚。
婚礼前一天,叶书浔去了程司湛的墓地,她带了一束花,和一份请帖。
她蹲在碑前,那个小小的照片在风雨的洗礼下已经有些发旧。
她轻轻地抚摸墓碑上的照片,身体微微颤抖,那深陷的眼眶不由泛红。
“司湛哥,我又来看你了。”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夕阳染红了天际,温柔的暖黄光线照耀在另一个山头,天边的云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口。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你会祝我幸福吗?”
她说完眼泪崩不住吧嗒吧嗒掉在地上,泪水掉落在了那份红色的请帖上。
她缓慢地站起来,转过身。
一阵风吹过,柏树在风中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的头发,随风轻微飘动。
那一阵风仿佛在她的耳畔告诉她:
会祝她幸福的。
叶书浔转过头,看着他的墓碑,擦了擦鼻子。
“嗯,我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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