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虽大，依旧有陆陆续续的虞人跑了出来。
顾九歌含笑看向抚远王。“皇叔，该你了。”
抚远王放声大笑，将身后大刀举起，大喊。“杀！”
身后附和的杀声，冲天而起。
抚远王策马而去，身后则是数万大军，逶迤连绵。
马蹄声阵阵，喊杀声不绝于耳。
刚逃离火海的虞人，看着奔袭而来的雍人，并不惊慌，他们拿着只有死才离身的弯刀。
等候殊死一战。
顾九歌再次看向天际，雷声滚滚，依旧没有大雨。
叹了口气，若有大雨降下，这火海足矣烧死所有虞人。
她看向脚下火海，那里已经逃出了数万人。
胡原混在虞人之中，一边和骑军厮杀，一边看向那黄金面具。
皇上必是影卫救走，皇上无碍，他胡原可以以死谢罪了。
但，顾九歌必须死！
若他仅是个过于出色的少年将领，他甚至会敬佩他。
但，这等神火天降，太过骇人，完全是碾压之势。
他害怕，怕他如今才十五岁竟已这般惊才绝艳，若是日后哪？
抚远王是名悍将，刀起便有人头落地。
顾九歌看着地面厮杀的人群，五万雍人竟和两三万虞人打得有来有回。
嘴唇抽搐了几下，这还是她练兵后的结果。
她抬手示意，两道烟火射入空中。
地平线尽头，三队八千轻骑，向火海逃出的虞人而去。
而后，又是数万人，看到烟火后向虞人杀去。
十队千人小队，拉开一个包围圈，将所有去路堵死，他们的任务是，杀掉逃离的虞人。
当火海渐渐变小。
剩下的雍军终于来到，十一万大军，终于汇合。
顾九歌这才策马来到大军之前。
她坐在看着逐渐变小的火海，和无数焦碳似的尸体。
对身后人道。“去吧。”
声音很轻，带着疲倦。
身后却响起雷吼之音，马蹄声阵阵，如黑龙一般，冲向虞人。
她看着随着大军的加入，虞人以无可挡的溃败之势，逐渐变少。
那虞人仅有两三万，竟还能坚持。
北虞之兵，何等勇猛！
火海逐渐消失，一场大雨倾盆入注。
顾九歌嘴唇抽搐的厉害。
早已熄灭的火，随着雨，竟然逐渐复燃起来。
顾九歌多想不顾脸面的，指着天骂一顿。
tmd，人都跑出来了，你现在才下！
天，一抹红，如光点一般坠落，不知掉到了哪里。
他紧闭双目，青衫已成红色。
唇畔却挂着满足的浅笑。
后来，某人总觉自己被忽视，讲述了这段往事。
可，迎接他的却是一记不可挡的窝心脚。
他飞起落下，甚至还弹了几下。
那人冷着眉眼，一脚踩在了他的胸膛。
她用颤抖愤怒的声音道。“你可知，若有那雨，皇叔本可不死！”
彼时，他环视四周，白衣的，粉衣的，蟒袍的，同时抬头看天。
而后，他们生怕他不死，轻飘飘的道。“若非是他自作聪明，皇上怎至于病骨伶仃。”
胡原看着逐渐倒下的虞人，心痛如绞
他恨不得用眼神将坐马上那人凌迟。
抚远王一身血色，策马来到顾九歌身旁，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道。“今日灭近这十三万虞军，九歌可是功不可没，等回京，皇兄要不给你个好赏，本王非和他翻脸不可。”
顾九歌拿下面具，看向抚远王，见他满目的肯定赞许，笑了笑。“皇叔和九歌一起回京吧。”
抚远王大笑，抚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眸底有些水光。“你皇叔啊，做梦都想回京。”
胡原被人一刀砍掉了半个肩膀，拿着弯刀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七枚细长的钉，那钉黑如漆墨，显然淬了重毒。
他看向拿下面具的顾九歌，暗暗运气，将毕生功力注入这暗器之中，一把刀从他胸腔穿过。
他却浑然不在意，将最后一丝内力注入，向顾九歌射去。
一把刀从他脖颈处穿过，人头落地，身躯亦随之倒下。
而被他丢出去的暗器。
七枚钉，方位各有不同，两枚奔胸膛，三枚奔咽喉，两枚奔眉心。
以不可挡之势，直奔顾九歌而去。
卫东篱突然瞳孔紧缩，飞身跃起，一掌向那漆黑的东西拍去。
那掌力带龙吼之声，将最前一枚打落。
剩余六枚竟不受任何影响。
他再空中连拍三掌，竟只打落两枚。
顾九歌愕然看着那暗器，一拍马背，正要飞身而起。
一个黑衣人，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她头顶，而后又是两人，一左一右突然出现。
卫东篱自空中向三名黑衣人连拍数掌，手抚腰间玉带，轻轻一拍，一把软剑如蛟龙入海，向那三人刺去。
顾九歌以一种刁钻的姿势，斜身钻出黑衣人包围。
一掌向离自己最近一人打去。
那人先是接了卫东篱一掌，身体一僵，如今顾九歌这一掌直接拍在了他头上。
头瞬间炸开，红白之物飞溅。
抚远王大喝一声，向另外两名黑衣人而去。
顾九歌若有所感，抚了抚自己眉心，一滴黑色血。
她放指尖闻了闻，腥臭至极。
大军察觉到这里的异常，狂奔而来。
顾九歌眨了眨眼，弯腰，一口黑血吐出。
看向天际，是狂肆而来的雨。她面上没有表情，惨白的可怕，身体在马背上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她突然飞起，一掌向身后打去，一个黑衣人与她目光对上，那眼里没有眼白。
帝王死士！
顾九歌大惊失色！
数道黑影，像是远远跟随一般，此时方到，对上那黑影，与其厮杀一起。
顾九歌如丧全身气力，从马上跌落，大军亦已来到。
随着卫东篱长剑挥动，一个个黑衣人随之倒下。
那死士仅有一人，手持短刃，向跌落马下的顾九歌刺去。
卫东篱察觉不对，持剑飞身而来。
抚远王不知何时被人打下了马，看到那死士，眸底满是震惊，而后一脚踹在马腿上，借此力，向顾九歌滑去。
顾九歌眉心欲炸裂一般，强忍着，抬脚去踢那死士，靴子上的柳叶刀片，为她阻挡了半息。
与此同时，卫东篱的长剑从死士脖颈穿破，一把短刃被他掷出，直奔顾九歌心脏。
一个如熊般的威猛身影，突然将顾九歌压下，顾九歌僵硬抬起眼。
他想笑，却喷出了一口血。“我想家了。”头重重砸向顾九歌。一把短刃穿插在他后胸，却没伤到顾九歌分毫。
顾九歌张开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黑血从她口中溢出，她用尽全身气力才喊出那两个字。
皇叔！
雨如天漏一般，拍打在她脸上，她望着天，眼神开始涣散，昏死了过去。
京城。
一匹马，激起尘烟滚滚，飞奔着向宫门而去。
宫门侍卫见飞马来报，面面相觑。
那将士，到达宫门翻身下马，手中托举着一个竹筒。“平城捷报！”
他面容冷峻，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托举着竹筒直接宫内走去。
无人拦阻。
内阁，太子，林相，六部尚书皆在。
天子面带不愉，冷声道。“此事不容再议！”
六部纷纷低头。
好个偏心的皇帝，就因为他那儿子去了平城，连带着温家就怎么看怎么好了？
那温祁手下的人贪污军饷，这么大的事，换谁不得丢官罢职，到皇帝这就不容再议，偏心也没这么偏心的。
门外传来一声宦官拉长的声调。
“平城捷报！”
顾源和眸光微动。
天子忙道。“传！”
门开启，戎装将士跪倒在地，将手中竹筒托举到头顶。
顾源和蹙眉，看向那低头的将士，既是捷报，怎不见笑意？
萧綦上前接过，打开，念：臣平城将军卫东篱上奏，七月，平城大将军率十一万大军全歼北虞剩余十三万兵马，北虞第一大将胡原战死。”
萧綦脸上的狂喜之色，在看到下面的字后，转为煞白。
“战事将结时，有暗器七枚自暗处而来，六枚皆为臣下所挡，有一枚淬剧毒射入平城大将军眉心，后又有黑衣刺客兼一名死士刺杀大将军，抚远王为救大将军，战死。”
萧綦汗流浃背，念出最后一句话。“大将军身中剧毒誓不就医，已率一万轻骑护送抚远王遗体返京。”
顾源和觉得口中腥甜的厉害。
萧綦突然大喊。“皇上！来人，传御医！”
他看向御案里，昏迷过去的天子。
眸光震颤着，咽下口中的腥甜。
九月一
京城，城门大开。
天，灰雾蒙蒙，如乌云笼罩，压抑而阴冷。
全城百姓着素缟，安静看向城门。
人海如潮，一眼望不到边际。
肃穆，庄重，压抑，如扼咽喉。
一片白，伴随纸钱挥洒，逐渐步入眼帘。
当首一人，黑发素缟，头绑孝带，手扶黑漆灵棺，垂目而来，面无血色。
一抹玄袍，望向那里，胸膛起伏巨大。
一个白衣女子混在人群中，眸中含泪，看向他。
他缓缓抬头，目带哀色，眉心一点暗红。
身后万人轻骑，同样素缟，牵马跟随。
百姓目送他扶灵棺而过，不知谁先哭了出来，一时间悲泣之声，此起彼伏。
他手扶灵棺，向宫门走近。
当看到两抹玄袍，一前一后站立，目中哀色再也无法压抑，颤抖着将手从灵棺拿起，重重的跪倒在地。
“父皇！儿臣送皇叔回家了。”
他将头，狠狠磕在地上，一次又一次，闷响不绝。
一双手颤抖扶起他。
顾九歌看他，目底的哀色溢出，却无一丝泪痕。
那略带苍老的手，拿掉她额头孝带，眉心一点暗红竟不是血，而是一枚漆黑的钉染了暗红血色。
他手颤抖着碰了碰她的眉心，嘴唇颤动，终于老泪纵横。
“我的儿啊！”
那样的一颗钉，扎进了眉心，该有多疼啊！
天子将她抱入怀里，再顾不得君仪，哀哭了起来。
他才十五岁的儿子啊，五年没见，牵肠挂肚的孩子啊，先是被刺险些亡命，如今眉心又嵌了一枚毒钉，他如何忍心啊！
干涸了两月的眸底，开始涌上水泽，而后滚落。
天子将她放开，双目通红，将脸侧了过去。
顾九歌看向天子身后的玄色蟒袍。
走近他，眸底满是悲伤哀色，含着泪，委屈道。
“皇兄，皇叔他死了呀。”
一双长臂狠狠将她拥入怀中，闭眼间，泪水滚落而下。
声音嘶哑。“不要哭，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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