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大年初二的时候,裴宁接到黎晚的电话,有影视公司要买她小说的版权。
两人高兴地煲了一下午的电话粥,最后和对方敲定一个满意的数字,才挂下了电话。
裴宁心情大好,她忽地就释然了,对这耿耿于怀的十年。
正是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泪水和思念,她才得以深入笔下人物的心灵,洞穿世间爱情的奥秘。
她觉得庆幸又难过。
“这么开心啊。”顾怀均从身后环住她,“有什么好事分享?”
裴宁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顾怀均,我不是一无是处对不对。”
他敲敲她的脑袋:“一天到晚胡思乱想,我的宁宁最棒。”
顾怀均是真的替她开心。裴宁从小都有自卑的毛病,总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如别人,经常性地自我否定。
可顾怀均眼里的裴宁,聪明又善良,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流于俗。
成长没有给予她肯定,让她对自己没有正确的认知,导致自我价值感缺失。
那么往后余生的岁岁年年,便由他来告诉她,裴宁有多好,多重要。
裴宁蜷在他臂弯里:“顾怀均,你真好。”
好像从重新遇见他的那天起,从罗森便利店那一杯温热的豆浆开始,她所属王国里的一切都在变好,包括她自己。
本以为,这一个即将覆灭的王国。
可他回来了,带来了新的生机,救起了濒死的她。
顾怀均:“因为有你,我才好。”
晚上的时候,顾怀均要带裴宁去餐厅吃饭,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
因为顾怀均,她不再抗拒生日,也在努力接受和喜欢自己。
临出门前,裴宁换了漂亮的裙子,化了精致的妆。可顾怀均把裴宁难得涂好的口红亲花了,气得她差点不想出门了。
最后,他千哄万哄,认错态度诚恳,才把人带出了门。
偌大的江畔顶楼餐厅里,满满都是她喜欢的栀子花。
裴宁:“这个餐厅好奇怪啊,而且这个季节竟然有栀子花。”
她在考虑要不要换餐厅。
顾怀均扬起嘴角:“嗯,或许是空运过来的吧。”
她点点头,又问:“我们要不要换一家,你看都没什么人。”
“不换,就这家。”顾怀均拉着她落座。
红酒、蜡烛、蛋糕,背景音乐是五月天,桌上是她迎合她口味的菜色。
还有礼物,整整十件,是迟来十年的礼物。
裴宁明白过来,这是他特意安排的生日惊喜。
他示意她拆开看看,裴宁一一打开,一颗心被感动占得越来越满。
萨尔加多的摄影集、《红楼梦》的典藏版、花园系列的香水所有礼物,或创意或奢侈,无一不打中她的心。
她不禁心口发热,无从安放的爱意散开来,最后红了眼圈。
“顾怀均,你会把我宠坏。”
他唇边的笑意蔓延开来:“宠坏就宠坏吧,你值得。”
她吸了吸鼻子:“可是,万一有天,你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好怎么办。”她深知自己不会爱人,也明白他是因为爱她才有了美好滤镜。
顾怀均的眸色涌动着坚定而深情的光,他望着她,几乎要把她刻进灵魂。
过往十年,他的心曾被扎出一个又大又深的伤口。
里面灌进去的是风,是雪,是冰渣子,唯独没有裴宁。
他的灵魂像是缺失了一部分,怎么也无法填满。
一开始,顾怀潇总劝着他忘记,甚至给他介绍很多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
可她们再好都不是裴宁。
填补不了他灵魂的缝隙,心上的缺口。
有人说要忘记一个深爱的人,无疑是要求他剖出心脏,将钳进肉里的那个人一寸寸地割除,那是个鲜血淋漓的过程。
顾怀均那时才明白了这种感受,他缺失的那部分如果找不回来,他这辈子,都将不得安宁。
只有爱她的每一天,他的灵魂才有了归宿,他的心才是被填满的。
“宁宁,人无完人,我也没有那么好。可没那么好的你,和没那么好的我,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我们。”
“这辈子,我没办法看见别人了。”
“所以,以后的路,一起走好吗?”
“嫁给我吧,裴宁,让我带你驯服满天星辰。”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他已然拿出了一个镶嵌了蝴蝶形状的钻戒,将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个时代,有许许多多惧怕婚姻的人,他们认为婚姻是是枷锁,是围城。
但对顾怀均来说,即便如此,只要这座城里有她,他甘愿画地为牢,生生世世,求她困他于此。
别让他走。
裴宁恍然,原来不止是生日惊喜。
她细细地看他,又哭又笑。
过往十多年的记忆,一一略过,闪亮的、温暖的、伤心的、破碎的、浪漫的、美好的最后全都有了具体的样子,是顾怀均的样子。
沈从文先生写:“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而她呢,她读过那么多书,看过那么多电影,有什么用呢。
所有诗歌哲学里的浪漫,镜头光晕里的诗意,都比不上这宇宙银河里唯一一颗叫做顾怀均的星星。
裴宁不知所措又感动到无以复加,她矛盾又纠结。
这些日子,她生活在一场他为她构筑的白日梦城堡里,做了一场绮丽幸福的美梦。
可跳脱出来,面对未来时,她总显得过分理智。
她问了两个问题,顾怀均一一作答,真诚而坦率。
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没什么钱,但很快就有了”等她的工作上了正轨,版权费到账,经济也会好起来,她也能有足够的底气和他并肩而立。
顾怀均笑:“我有钱。”
她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行,等你有钱了养我呗,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吃软饭了。”
高中的时候就吃过了。
顾怀均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他只能以玩笑的方式尽力打消她的顾虑,只想凭借一腔爱意将富士山据为己有。
在强烈地感受到他的细腻与温柔之后,她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颗颗落下,砸得对面的男人心疼不已。
她深吸了一口,把手递到他面前,白皙的指节和她的人一样纤盈。
“给我戴上吧。”
他按捺下心中的狂喜,俯身吻了吻她的手指,然后无比虔诚地为他的姑娘戴上了一生的承诺。
“别哭了。”他紧紧拥住她,摩挲着她泛红的眼眶,“回家再哭,嗯?”
裴宁:
忽然不想哭了。
他还是没能止住她的泪水,以至于到后来,湿透了整张枕巾。
于是,那个夜晚,裴宁最后的记忆,只有滚烫。
滚烫的酒,滚烫的求婚,滚烫的眼泪,以及滚烫的身体和滚烫的栀子花海。
最后一吻落下,他抱着她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裴宁好像回到了顶楼的餐厅,她想起了那两个晦涩的问题。
可顾怀均,总有办法帮她擦去阴霾。
从此,她的夜空,星光大亮。
第一个,她说:“顾怀均,我可能不会要孩子。”
她一直对小孩子没什么感觉。
裴宁的成长环境和从教生涯中,充斥着太多无疾而终的爱情和一地鸡毛的婚姻。那些各有不幸的家庭,往往苦的都是孩子。
她也明白培养一个孩子需要付出多少心力,不必说锦绣前程,光是要孩子平安健康、正直善良已是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裴宁自己,是不被爱的孩子。她不知道被爱的小孩该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小孩。
这些,沈雪霁从来没教会过她。
她是个自私的人,刚刚开始学着爱自己。来人间一趟,她只想把剩余岁月的精力交给自己和所爱之人。她不需要后代,也没想过有人会在自己死后可以三不五时地来祭拜。
如果真的到了那天,她连墓地都不想要,比起徒劳的形式,她更渴望自己的骨灰变成一朵烟花,或者随风而逝。
生前有身为形役的不自由,死后当乘着长风翱翔天地间。
所以比起留下一个脆弱的生命,她更渴望像那些伟大的艺术家一样,留下一部不朽的作品。
这是裴宁,她万般言语在心头,世人难解,但顾怀均懂她。
顾怀均:“也许在很多人看来生孩子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哪怕是万分之一的疼痛和危险,我都不想让你涉及。比起你,我更自私,我觉得一生太短,除去我们未曾相识的时光和十年的分离,剩下的人生也不过几十载。何况,我不想让另外一个生命来分享你的爱。”
即便那个生命流淌着他的血液。
裴宁的胸腔在微微震动,然后慢慢地,整个灵魂都沸腾起来。
她想过顾怀均可能会介意,会考虑,又或是勉强接受,但她没想过,他抛弃除了她以外的所有因素,无比坚定地只选择了她。
她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强忍着抛出第二问题:“顾怀均,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不要骗我,不要出轨。告诉我,我放你走,我们好聚好散。”
顾怀均沉了脸。
真狠心呐,自己刚刚表过白,她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
可他也愿意迁就,愿意去守护她的不安全感。
慢慢来吧,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教会她,要永远有底气相信他对她的爱。
顾怀均:“不会有这种情况,进坟墓我也只拉着你的手,除非,你不要我了。”
他抬头看她,一瞬间,长夜被点燃,星星如同黄昏时分的街灯,渐次亮起。
原来,十八岁生日那天,星光未曾陨落。
只是她,忘了抬头。
“顾怀均,和我回去看外婆吧。”
她实在没力气睁眼,呢喃着问他。隐约之中,她听见有人轻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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