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健的絮叨声依然在耳边充斥着，罗溯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的人。
我在做梦吗？
不是没睡觉吗？
没睡觉也能做梦？
他思索了片刻，慢慢定下神来，反正不是真的，谁怕谁啊？
接着随意散漫地走到何主任面前，又抬起头满脸不屑，“哦，照镜子怎么了，哥不帅吗？不能照吗？”
何健先是惊讶了一会，随后脸就黑了下来，平时罗溯阳虽说不是三好学生，但也从没有这么顶撞过老师。
一个“你……”字还没说完他就突然想到楼层里还有正在上课的班级，只能压着声音，“罗溯阳，你知道现在你在跟谁说话吗？”
“跟谁说话？”罗溯阳苦笑一声，“我都这样了还要考虑跟谁说话吗？我告诉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这么说！”
他的气势非常足，可惜带点鼻音显得很委屈。
何健也不管什么上课不上课，影响不影响了，直接踹了他一脚，“去办公室，我教教你怎么说话。”
说完就直接过去拎着罗溯阳的胳膊往外走，罗溯阳顺势就搭上了他的肩。
看见何健的一瞬间，除了惊讶外就是兴奋了，至少逃离了那个让他无助的地方。
“褶子啊。”他叹了口气，“说实话以前我挺讨厌你的，但现在我真觉得你简直太好了，可能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吧。”罗溯阳语重心长地说，“作为过来人，我给你传授点经验吧。”
何健已经四十多岁了，没有中年人发福的啤酒肚，也没有操劳过度的秃顶，面无表情时看着跟二三十岁差不多，但脸上肌肉一旦动起来就能挤出一片皱纹，因此学生们也在背地里叫他褶子。
但那是背地！
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叫！
何健梗着脖子，把肩膀上的胳膊拿下来，凑到鼻子前闻闻。
没喝酒？
他又上下打量着旁边的人，对上罗溯阳渴望他回应的眼神后，突然想看看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开口问，“什么经验？”
罗溯阳吸溜了一下鼻子问：“今天几号？”
“23号。”
“哦。你拿个本子记一下吧。”罗溯阳提醒。
“不用，你直接说。”
罗溯阳见他坚持便没再勉强，想了一下。
“25号那天下午你从花坛旁走时要小心点，不然会摔倒，28号上午你最好晚点再回家，具体不知道什么事，但第二天你脸上会有被打的痕迹。”
“下个月7号你开完会后会非常生气，但千万不能在讲台上摔书，会把粉笔崩到自己脸上，还有放学值班，弯腰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裤子，不然你的花内裤会露出来并且在学生群里流传很长时间……”
他继续认真地提醒着，何健红着脸梗着脖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明天上午一千检讨直接去广播站念。”
罗溯阳一听顿时愣住了，“不是，我这可是肺腑之言。”
“两千。”
“你不听会后悔的。”罗溯阳在旁边显得有些着急。
“三千。”何健伸手在他面前比划着，顺便把他推进了办公室，“我已经后悔听你说话了。”
老师们都还在上课，办公室里只有靠东边的位置里有人，见何健进来赶紧站起来打招呼，“何主任。”
罗溯阳站在旁边看着这位曾经的班主任。真是一点都没变，低低的马尾，方框的眼镜架在不高的鼻梁上，嘴角也总是带着一抹笑，亲切的不行。
班主任吴慧卉刚把视线移到他身上，正想问有什么事，却被眼前人一把抱住。
吴慧卉跟何健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懵了。
过了一会，何健清了清嗓子，把罗溯阳拽了回来，“别打苦情牌，你不是会说话吗？来，在班主任跟前说说……”
话还没说完，就见班主任赶紧摆了摆手，他又望向罗溯阳，这才发现刚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两眼通红，他赶紧闭了嘴。
何健先出去了，吴慧卉拉了把椅子让罗溯阳坐下，轻声问，“怎么了？”
罗溯阳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见到班主任就觉得很委屈，以前他有什么事还能向班主任诉诉苦，可现在那些事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觉得自己也太失败了。
班主任拍着他的肩膀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罗溯阳有点依赖这种感觉。
以前高中时，班主任就像个朋友一样。有些事情罗溯阳不跟苏女士说也要跟她说，就跟个有回声的树洞似的。
只不过现在的倾诉人不再倾诉了。
突然，他猛地一抬头，发现这种触觉好像很真实，又想到刚在走廊上褶子踹他那两下，赶紧伸手摸摸腿，发现痛感还在。
班主任发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腿不舒服吗？”
罗溯阳又抬起头看了班主任一会，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摇摇头，想赶紧糊弄过去，“没有，就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没怎么好好学习还惹你生气。”
班主任笑了笑，“现在学习也不晚。”
罗溯阳立刻站了起来，“好，那我回去学习了。”
说完也不等班主任反应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这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
我回到高中了？
他突然兴奋起来，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
下课铃响，班里的学生像是被困了许久，都跑到走廊上放风，他穿过人群，像是获得了新生。
罗溯阳回到班里，看到后边的排名表才意识到现在是月考的后两天，而且已经排完了座位。
而他跟许文清是同桌。
他也没管那么多，直接在班里搜寻着熟悉的身影，扫了两眼后顿时就把目光定在中间第二排弯腰做题的少年身上。
他要找李恩恪，但只知道李恩恪是在重点班，不知道具体的班级，而班长好像跟李恩恪关系挺好的。
罗溯阳快步走过去。
还没走两排就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看一眼发现是老熟人。
他一把甩开胳膊上的手，语气格外冷，“干什么？”
许文清愣了一下，说：“你上节课怎么没回来？去哪了？”
“关你屁事？”罗溯阳不打算跟他纠缠，直接扭头就走。
但没走两步又被人拦住了。
他忍不住发火，“有病啊！”
陈臣默默收回拉着他的手，像是被吓到了，“你这么凶干什么，吃枪子了，许文清担心你一节课了，什么态度啊？”
陈臣应该是班里除许文清外他最好的朋友了，他忍了忍怒火，“我还有事。”
但转眼面前又出现一个人，“你好好说一下呗，人对你那么好。”
他妈的到底有完没完了。
罗溯阳现在才算是明白过来许文清的手段是有多高明，难怪以前会同意跟他在一起。
这要是不在一起，怕是会被孤立到天涯海角。
他冷笑了一声，正准备开口反驳，却看见数学老师踏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都考成什么样了还有时间玩，给我滚回去坐着。”
“……”
罗溯阳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回位置上，他咧着身子跟旁边的人拉开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像是碰一下就会原地去世。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在台下想着李恩恪。
附中不算是什么名校，重点班只有十个，而且抛去学校重理轻文的七个理科重点班外，就只剩下三个文科班了。
但这三个文科班的分布刚好就是一层楼一个，那么李恩恪到底在哪个班？
他在本子上画着想着，旁边的人时不时用胳膊怼他一下，他有些烦躁，“别碰我。”
声音好像有些大，说完后班里霎时就安静了下来，数学老师看着他，“罗溯阳，还没说到你，就这么急？”
数学老师的声音一下子让他回忆起来，这节课好像因为考的太差出去罚站了，而在印象当中，李恩恪好像也在。
罗溯阳顿时兴奋了不少，声音都止不住地扬了起来，“对，急，特别急。”
整个班的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是不是疯了？
老师抬起手就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拍，“考30分还有理了是吧，给我滚出去站着。”
正合他意，罗溯阳笑得更开心了，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他在全班人诧异地注视下欢快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照向走廊，他就直直地站在那里，也没往阴凉地去，满脸享受，一点都没有被罚站的样子。
走廊上能隐隐约约听见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拿他做着反面教材，隔壁班也传出了响亮的读书声，但他丝毫不在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楼层开头的那个班。
他要等李恩恪出来，他要去找他。
但是等了半天，就是没人出来。他有些着急，便从后门走进去看了看时间，讲课的人看见他那肆无忌惮的身影顿时火冒三丈。
“看什么……”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罗溯阳就退了出去，数学老师顿时觉得很没面子，就又在班□□了罗溯阳几分钟。
他靠着栏杆。
这节课都过半了，怎么还没出来？
不会是我记错了吧？
要不直接过去看看吧！
下定决心后，他往班里看了看，发现数学老师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正准备收回目光时，他对上了许文清的视线。
罗溯阳直接略过，又在心里连骂了好几句虚伪大师绝世白莲花后才注意到有人出来了。
他看向走廊尽头的那个人。
李恩恪穿着校服，拉链敞开，校服底端被胳膊别到后面露出里面纯白的t恤，几缕碎发搭在额前，眼睛盯着面前的墙壁，明明看着挺随性的，但紧抿的薄唇却硬生生拉起来一种疏离感。
罗溯阳慢慢地往前走去，顿时有些激动，可能是看过去的眼神太露骨了些，李恩恪也扭过头来看着他。
对视的一秒他突然大脑空白。
这张脸是如此陌生也是如此熟悉。
罗溯阳步伐加快，直接冲上去抱住了李恩恪，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里。
坐在窗边的两个人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他们。
李恩恪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班里人的眼光，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抱住他，皱着眉头淡淡地说了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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