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徐怡宁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凌玉的耳朵接收到了信息，大脑却无从处理，也没办法控制着身体作出相应的动作。
缺氧的感觉早已经是稀松平常，眼前接连出现的黑闪已经让他很久都没能看到正常的景象了。
世界是扭曲旋转的，呈旋涡式，把他的大脑搅得一塌糊涂。
“凌玉。”那个声音靠近了些，像是就贴在他的耳边：“永远不要放开你的枪。松开了你的武器，是保护不了你的向导的。”
他的向导……
像是这几个字带有魔力，凌玉的大脑仍然混沌，身体却反射性地要求已经松开的手指再次攥紧。
被体温染上热度的金属贴近掌心，和谐得仿佛与凌玉合为一体。
可是累到脱力的哨兵，除此之外再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维持着这个姿势，趴在地上像是睡了过去。
徐怡宁眼含笑意地垂眸看着凌玉，胸口生出一股暖意。
不久，完成了保护区内的单人任务、难得有时间的玄少祺，心血来潮地想接凌玉去吃晚饭。他走进训练场后，见到的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哨兵。
他知道徐怡宁的训练方式，所以每天晚上见到凌玉强打起精神过来找他吃晚饭的模样，心里都会升起不舍。
最先提议的是他，现在看到凌玉累成这副模样，开始心疼的也是他。
玄少祺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再次浮现出来的恶心念头，边把视线频频往凌玉那里瞟过去。
哨兵身上的训练服是轻薄速干的面料，此时被汗水洇湿一大片深色痕迹，久久不褪。凌玉身下的地面有一小圈深色的印记蔓延出来，没有被训练场的强力换气扇抽干。
玄少祺探出精神力安抚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的哨兵，蹲在他身边，伸手按摩着对方的肩。
视线略微扫过去，就能见到凌玉这些天身上不断累积的青紫伤痕，尤其是虎口隐约的淤青，被遮盖在了枪械之下。
见到凌玉的头发被汗水打成一缕一缕的状态，玄少祺叹气，抬头看向徐怡宁：“怡宁，之前每个人都说你的训练太过了，怎么一直不见你改啊。”
“你幸灾乐祸地把人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可没见你是这样想的，少祺。”
玄少祺一顿，不甘心地撇着嘴继续为凌玉放松腰背的肌肉。
像是玄少祺的按摩有奇效一样，原本在地上趴着一动不能动的人，这时嘴里嘟嘟囔囔地想要往玄少祺的方向凑过来。
徐怡宁一笑：“这孩子真粘你。”
这样一看倒像是个普通哨兵了，一点也没有精神力天生缺陷的样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熟睡的时候，通过精神力判断出身边这个人是玄少祺的。
玄少祺咋舌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把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的凌玉推开。
训练场其他地方传来哨向们交谈和训练而发出的声音，只有他们三人周围是静的。
玄少祺垂着头为凌玉放松肌肉、安抚他的精神领域，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徐怡宁的呼唤：“少祺。”
他抬起头。
徐怡宁脸上的笑意更添几分真心，继续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分明是很寻常的一个问题，玄少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时隔许久的一次搭档任务，唤醒了他太多的记忆。况且凌玉这个好奇心重的，还要让他亲口讲出曾经的那些屁事。
结果给他的身心——尤其是耳朵——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斟酌许久，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大脑放空了几秒，玄少祺开口回答道：“挺好的。”
出任务的时候，转头看到身边凌玉睡得口水挂嘴角的蠢样，就连习惯性的夜半惊醒都变得好受了不少，也能再次入睡了。
不过出任务的时候还是时刻保持警惕才好，如果不是异形在黎明时分不能活动，像凌玉这种能睡到雷打不醒的，绝对会在某一天成为异形感染的首要对象。
徐怡宁点点头：“看来中央白塔还是能干件好事的。起码为你找到了一位好搭档。”
玄少祺闻言，目光向凌玉的侧脸看去，声音虽轻，却不带任何犹豫地“嗯”了一声。
随后，玄少祺紧接着开口：“怡宁，他今天表现怎么样？照这种状态，参加考核能通过吗？”
徐怡宁表情不变，立刻回应：“不可能。”
白塔的训练法则中强调体能，强调绝对的强大。凌玉在体能上被精神力带来的影响过大，只努力，是不会创造出任何奇迹的。
玄少祺像是早就料到这种回答，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只是垂眸看向凌玉，伸手探进他汗湿的浅发中，像哄孩子一样的慢慢顺着他的头发。
汗水与头皮处散发出来的热度让手掌很不舒服，玄少祺却没有抽回手的打算。
“怡宁，其实我把他送到你这里，是因为你是我能想象到的最适合训练哨兵的人。”玄少祺低声说着，怕打扰到凌玉此时的休息。
徐怡宁点点头，示意她明白。
“如果你认为这套方法不足以改变凌玉的实力的话，那……”玄少祺面色平静，抬起看向徐怡宁的双眸中，再次燃起了那种暗色的火焰：“那，麻烦你也帮我在伊兰面前多请求些，让我能够独自参加高等级任务。”
“目前我确实认为，这套方法不足以改变他。”徐怡宁重复着玄少祺的话，忽然一笑：“这套不行，其他的方法未必不奏效。”
“少祺，白塔之中的哨兵，即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训练方式，可是这些方法全部都是基于他们小时候从白塔那里学来的基础理论。”
徐怡宁言尽于此，暗藏深意地对玄少祺露出微笑。
玄少祺眼睛一亮。
是啊，他为什么没能想到呢！
除了白塔，不是还有其他的哨兵聚集处吗？他们自由、洒脱、机敏、融合各者后自成一派，是玄少祺最熟悉的哨兵的模样，也是他对哨兵最初的印象。
徐怡宁见玄少祺懂了她的意思，准备把空间留给这对搭档，自己操作着轮椅离开：“明天训练的时候，我会对凌玉说明现在的训练方法并不合适，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玄少祺点头应了，目送徐怡宁离开。
随即，他看看身旁的凌玉，脸上露出了他自己的没有察觉到的微笑。就像是春至之后山上终于融化开来的细雪，在绿草之上汇成水珠，缓缓消失无踪。
玄少祺用精神力充盈着凌玉的精神领域，伸手覆在他安稳起伏的背上：“辛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玄少祺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的话，凌玉没有握住枪的那只手，缓慢地向玄少祺的方向探过去。
“……啧。”
沉默片刻，玄少祺不知道是在嫌弃自己还是凌玉，随后把手覆在凌玉伸过来的手背上。
掌心的温度与凌玉手背略高于普通人的温度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相融合，玄少祺体会着这种奇妙的变化，胸口似乎也被这种温度染得温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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