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言安静地注视玄少祺。似乎在分析对方提出这个要求的意图，在思考时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
片刻后，他对玄少祺伸出手：“好。”
玄少祺满意地笑起来，原本按在桌面的那只手，微微抬起握住周平言的。
掌心相合，交易达成。
凌玉当然对此有很大意见，认为玄少祺现在作为白塔的向导，这层身份并不能为之后的脱身带来便利，反而会增加他被长空的对手组织发现身份的概率。
但玄少祺不是那种会轻易被哨兵的情绪所影响的向导，更不会因为宠凌玉就惯着对方、任由对方左右他自己的决定。
宋知知道玄少祺倔得很；凌玉经由这段时间的训练，也渐渐展现出了属于哨兵天生强硬的苗头。两人对峙，宋知就像没骨头一样瘫倒在沙发上，头枕着手臂，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原本在强大的向导面前显得无比稚嫩的哨兵，现在想要重新找到两人之间相处的平衡咯。
宋知幸灾乐祸地想着，手指轻快地在沙发面上颇有节奏地敲击。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向导。这种生命中有另一人硬插一脚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也不知道玄少祺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令宋知可惜的是，两人的对峙不了了之。
之后两天，玄少祺兑现给予周平言的承诺，作为长空的外援，成功和长空一起，在两个组织的对峙中占领上风。
原本想要直接违约的对方组织负责人，见状不得不向长空发出休战请求，希望两方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解决方案不是很合长空负责人的心意，好在周平言身为副手，几乎不听负责人的话。双方这才有机会再次开始这笔交易的讨价还价。
谈判当天，周平言来到宋知房子大门前准备邀请玄少祺一同前去。
没想到门被打开后见到的，是凌玉紧紧皱着眉的一张脸。
周平言只把视线停留在凌玉脸上片刻，就缓缓挪开。
怎么是这个家属来应的门？周平言想。上次来到这里跟玄少祺谈判的时候，他可没少被这个家属瞪。所以他真的不太想见到这位他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哨兵家属。
“……我找玄少祺。”周平言没有与凌玉有目光接触，盯着脚边的门框，开口说到。
凌玉欲言又止，就在他即将发声的前一秒，玄少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周平言？有什么事吗？”
周平言越过凌玉的肩，看向玄少祺：“今天我们两个组织准备谈判，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去听。”
毕竟这段时间玄少祺算是在对方组织那里刷足了存在感，在最后谈判的时候露个脸也无可厚非。
玄少祺还没做出反应，凌玉立刻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玄少祺。那种眼神就像是期待主人发令出门玩的狗狗，眼中闪亮的光芒让人很难拒绝。
真的，让人很难拒绝。
两人对视片刻后，玄少祺移开目光，看向周平言：“……我能带着凌玉去吗？”
周平言把哨兵家属一号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对玄少祺微微颔首。
-
正如玄少祺之前了解到的那样。两方组织起冲突的原因，正是因为分配不均。而这笔收入的来源，是他们两方与研究院的交易。
自称是研究院成员的那个人，不知为什么需要民间组织为她提供两只高等级动物异形。
这情报对玄少祺来说毫无意义，本来他是没有对这件事投以关注的；可是在他入局之后，就不得不在意这种怪异之处。
中央研究院是归属于中央白塔管制的。研究所需的资源，几乎全部都会上报给中央白塔，再由中央白塔来统一调度。
研究院很少会以独立名义出动，与他方达成交易——何况，这个“他方”是两个在偏远三区的民间组织。
玄少祺思考着，将视线落到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
一身灰色套装的女性，正安静地坐在房间最为角落的位置，似乎在观察谈判的走向，又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房间里究竟在发生什么，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
她明显察觉到了玄少祺的视线，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此不为所动。
沉默，隐秘，封闭。比起周平言给玄少祺的感觉更加缥缈，她像是不会与世界上的任何存在产生联系。
“少祺哥，”凌玉从玄少祺身后倾身，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你很在意那位研究员吗？”
玄少祺没有回头，无言地小幅度点头回应。
凌玉得到玄少祺的回答，原本就放在那位研究员身上的大半注意力，立刻更加集中了些。
直到两个组织在那位研究员的见证下完成了最终的分配决定，谈判即将结束，她都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即使拥有哨兵的敏感，凌玉也无法通过她那几乎没有波动的表情，得出任何有关她的结论。
随后谈判结束。也许几天后他们两方组织会与这位研究员进行最终的交付，这就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部分了。
几人离开那栋废弃房子后，周平言主动来到他们两人面前，对玄少祺伸出手：“多谢你这两天来的帮助。”
虽然长空现在跟对方组织只是表面上和平了些，但是这个结果已经很合周平言的心意了。
玄少祺毫不犹豫地握上，脸上浮现出笑容：“也谢谢你提供的情报，对我来说很有用。”
假的。
周平言收回看向玄少祺表情的视线，把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暗自如此判断到。
他提供的任务记录全部属实，但是里面没有一丁点玄少祺能用得上的信息。看来玄少祺倒是愿意花费经历在别人面前做表面功夫，在这方面跟宋知完全不同。
三人分别之后，凌玉训练中的小插曲就这样结束。
宋知自从知道他对凌玉的训练会让他的精神力留在凌玉那里之后，就几乎没有在训练时段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反而是玄少祺遵循他之前的决定，在两人假期最后的这段时间，每天都在陪着凌玉训练。先前两人之间闹出的小矛盾，逐渐被抛到脑后不了了之——
凌玉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玄少祺不喜欢和自己的哨兵之间存在未解决的问题。因此，两人回到白塔之前、在后街的最后一个晚上，玄少祺在宋知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对凌玉邀请道：“今晚天气不错，出去走走？”
玄少祺不常对凌玉主动提出邀请，在听过玄少祺的话后，凌玉“正在重启”的状态被明明白白地反映在了脸上。
两秒之后，在宋知聒噪的“哈哈哈哈哈哈”的背景音下，凌玉兴奋得脸颊泛上微红，对面前的玄少祺拼命点头：“好！”
等到两个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大门之后，宋知才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盯着顶灯，翘起二郎腿，咂着嘴自言自语：“小玉坠……嗯，之后叫小玉狗是不是更贴切一点？”
宋知仔细在脑海里描绘出与凌玉神似的狗狗形象，又礼节性的顺带想象了一下如果玄少祺是狗，会是什么形象。最后认真了半天给自己逗笑了。
“哈哈哈哈，疯狗跟小乖狗，真他妈绝配！”
这边，玄少祺跟凌玉走在入夜后静谧到诡异的后街小巷中。
三区的后街距离白塔并不远，但是却像被普通社会抛弃了一样，甚至连最基础的路灯设施都很少见。
这种时段的后街中，光源只有通过窗户透出来的微光，以及高空洒落的月光。即使走在住宅区，也很少能够听得到旁边住家中传出来的声响，像是整个后街没有几个人在居住着。
凌玉被这种奇怪的氛围感染到，不由得暗自警戒起来。
玄少祺自出门起就在时刻关注凌玉。他立刻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轻柔地放出小小一部分精神力，也不探进凌玉的精神领域，只是在对方身边虚虚环绕着。
凌玉看向前方地面的目光一怔，随即眉眼都染上了柔软的笑意，紧绷的神经因为玄少祺的精神力而放松下来。
见氛围恢复到两人都很舒服的状态，玄少祺这才开口：“凌玉，前几天那件事，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现在对我说。”
玄少祺不是不理解凌玉当时的反应。凌玉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能力有了实质性的提升，所以会下意识认为他对搭档玄少祺的安危问题，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但玄少祺总觉得凌玉的反应，并不完全出自这个原因。
向导原本的职责就是照顾自己哨兵的情绪。玄少祺对此不拿手，但是凌玉都在努力改变自己，他没理由安稳地停在原地。
话音落下之后，玄少祺听到一直跟在身边的脚步声忽然消失。
他回头看去，发现凌玉正站在原地，双唇分分合合没能发出一个音节，表情也是为难的欲言又止。
玄少祺耐心地等待着。
他的这位哨兵搭档，性子其实比起他还要直一些。凌玉热烈且透明，在别人那里难以表达出来的情绪，在凌玉这里根本不会成为问题。
所以凌玉如果有很难直接说出口的事情，一定是因为他仍然在对此进行思考。
想着，为给凌玉提供一个安稳的思考环境，玄少祺准备不动声色地把刚才放出去绕在凌玉身边的精神力收回来。
那股精神力刚刚被他收回一点，属于凌玉的精神力忽然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上来。
凌玉带着慌张的表情，上前一步拉住玄少祺垂在身侧的手，却仍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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