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宁的一段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过多，实在是难以消化。就算是何亚明也无法迅速反应过来——即使他之前有了解过这个研究小组究竟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李天宁见三人还是愣在原地，步子一迈绕到他们身后，抬手推着凌玉跟何亚明的背往前走：“走了走了，别在这里发呆，浪费时间。”
贺莹明显比李天宁更加懂得人情世故，来到落单的玄少祺身边，抬手示意对方跟上。
玄少祺复杂地看了贺莹一眼，几步追上了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三人，还不忘缓缓分出精神力让凌玉的状态稳定下来。
研究室在二层。从地下往目的地走去的路上，玄少祺的大脑一片混乱。
凌玉的精神序列跟异形相似？
按照他们研究员的谨慎习惯，这种“相似”八成能够被理解为“一致”。
怎么可能呢？凌玉现在将近二十岁而已，异形从五十多年前的阎摩坠落开始就存在了。
难道从前玄清澜的胡说一语成谶了，凌玉是一种特殊的异形？可是除了精神力调动存在天生的问题，玄少祺没有感觉到凌玉与普通的哨兵有任何不同。
玄少祺习惯于直接用精神力攻击异形，如果凌玉是异形的话，他是一定会察觉出来的。
玄少祺深吸气，试图以此平复他陡然焦躁起来的心情。
同时，他不忘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全面封锁起来，一丝一毫都没有让它们外溢出去。凌玉现在肯定已经够混乱的了，他身为向导，不能再增加凌玉的负担。
冷静下来，冷静。重新让理性占据大脑的上风，控制住翻涌的情绪。玄少祺在心里对自己警告，脸上的焦躁渐渐缓和下来。
贺莹走在玄少祺旁边，见到对方表情的变化，收回了时不时瞥过去的视线。
思考重启，各种想法如同加了密的字符在脑海飞速略过。
在沦陷区解决过不计其数的异形，曾经又在白塔教过两年的书，即使如此，玄少祺仍然没有从根本上关注过“异形”这种存在。
就像是精神力能够影响身体，精神序列的相似，一定也会体现在身体或者习惯的表现上。凌玉平时的行为，有哪里与异形相似呢？
除了身为哨兵五感却不够敏感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奇怪的地方了。
即使拼命回忆，仍然得不到问题的答案。玄少祺的思考陷入了死路。
几人已经来到了研究室门前。李天宁用指纹打开门，率先走进去。
因为刚才被贺莹强行叫醒，现在困倦逐渐反涌上来。李天宁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眨着眼睛试图让生理泪消去，对三位难得的客人招呼道：“今天没人来研究室，随便坐。但是别随便碰哦，有些很危险的东西。”
李天宁的话音落下，玄少祺收回看向她的视线，刚要抬脚走进房间内，忽然灵光一现。
睡眠。
凌玉能够与异形重合的唯一行动模式，就是他一直没有刻意注意过的睡眠。
还记得当时第一次出任务时，玄少祺还感慨过凌玉身为哨兵，竟然能在任务地这种条件极为艰苦的环境下睡得香甜，每次他黎明时分由于梦魇而惊醒时，都能见到凌玉安稳地睡在身边——
像是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样。
而异形，除开核心之外唯一能够算得上弱点的地方，就是它们会在短暂的黎明时分，暂时失去行动力。
……对上了。
如果把这算为巧合的话，也太勉强了。就算凌玉是个五感迟钝的哨兵，也不可能在别人有意为之的打扰下，仍然保持昏迷一样的睡眠。
所以，李天宁说的是没错的。凌玉，真的可能拥有与异形相同的精神序列。
玄少祺不知道李天宁她们拥有怎样的能够检测出精神序列的仪器，只凭现在的推断，他的手臂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凌玉从出生起就在白塔长大，他到底是怎么被送进白塔的？他究竟是出生在保护区，还是像玄少祺自己一样，在沦陷区被人带回保护区的？
“凌玉，请。”李天宁已经在那边和贺莹一起把一个仪器开启，她把座位转向凌玉，伸手拍拍座椅上柔软的填充扶手。
凌玉从听到有关自己的消息时，就在拼命忍住不安稳的情绪，生怕向玄少祺泄露出一丝。
可是这时，看着陌生又庞大的机器，凌玉心中的抵触和恐惧顿时升高一截，让他的精神力终于溢出微不可察的波动。
哨兵的动摇传到向导这里，玄少祺者才意识到，他刚才一路上只顾着分析来分析去，完全忽视了凌玉身为当事者的不安，只像是完成任务似的简单向凌玉传递了薄薄的精神力过去。
心脏一痛，玄少祺刚要用精神力安抚凌玉，这意图就被远处的李天宁看出。
声称自己“曾经是哨兵”的组长，扬声说道：“最好是不要哦。大量的向导精神力是会影响检测结果的。”
玄少祺垂在身侧的手顿时握紧。
但是他的哨兵在不安，他怎么能够视而不见？
玄少祺剧烈动荡着的视线，忽然对上了一束毫无温度的死潭。
何亚明正在前方不远处注视玄少祺，表情无悲无喜，目光也是平直的，似乎无论什么都不能在里面掀起一丝波动。
莫名的，玄少祺冷静下来，想起了先前何亚明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没必要，哨兵们很优秀。
同时，凌玉的声音响起：“少祺哥，没事的。”
话音落下，凌玉强压下不安，双唇紧抿，走向李天宁与贺莹身边的仪器上坐下。
两位研究员对仪器进行了设置和操作，把数不清有多少根的接线按照相应位置在凌玉身上贴好，又在他的左臂和右腿侧分别扎进针头。
艳红的血液经过透明的引管流到侧边的两个小盒子里。鲜艳的颜色被虚化，丝丝陷入，与里面原本就存在的半透明液体逐渐融合。
做好检查之前的准备后，李天宁转身从像是放置公共物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往手心倒出一颗糖，递到凌玉眼前：“吃一颗吧，检查时间挺长的，哨兵不是在一个地方坐久了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吗。”
凌玉犹豫着，最后还是抬起右手，生怕扯掉上面连接的电极片，小心翼翼地从李天宁手里拿起糖，放进嘴里。
糖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甜度正好，甚至还带着些青草与泥土的奇异味道，让凌玉忍不住仔细品尝起来。
更加奇妙的是他此时的心情。原本焦躁的情绪竟然随着糖果在口中逐渐被裹小，而逐渐平息下来。
李天宁看到凌玉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这时已经好了很多，立刻笑起来：“我就说这个特制的糖，吃了能舒服很多吧。”
凌玉乖巧地点点头。
贺莹手上的金属制护目罩，落到了凌玉眼上：“睡一觉，醒来就能得到检查结果了。”
不知是不是仪器的作用，凌玉闭上双眼后，仅仅十几秒，就陷入了睡眠。
李天宁简单查看了面板上目前的数值，确认没问题后，从装载仪器的平台上走下来。
她和贺莹一人拉过一把椅子，围在凌玉身边坐好，抬手再次招呼玄少祺跟何亚明：“来啊，随便坐，别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也拖了两把椅子，来到李天宁旁边坐下。
李天宁并没有想要对他们隐瞒的意思，当即开口道：“凌玉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再来谈他跟异形相似的精神序列的事情也不迟。趁着现在这段时间，你们有什么其他想问的，或者其他想聊的，都可以告诉我。”
把身体往身后的椅背上一砸，李天宁摇头晃脑地补充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玄少祺看了眼何亚明。对方自重逢起，除了异形对什么都兴致缺失的模样，在这时也是同样的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于是玄少祺率先问道：“你刚才说，你‘曾经’是个哨兵，是吗？”
李天宁惊讶地眨眨眼：“我以为你会更好奇其他的事情。比如我们从民间组织买来异形之后到底做了什么，或者我们为什么会被中央研究院流放到现在这个地方之类的。”
玄少祺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些之后都会知道的。你想要的不是聊天吗？”
“哇。”李天宁感慨一声，视线时不时落到玄少祺身边的何亚明身上：“你们白塔出身的向导，真的是根本不关心正常人会首先关注的事情。”
当时何亚明也是，根本连问都没问他们要拿异形做些什么，就直接同意了与他们合作，联合当地的民间组织前往沦陷区捕捉异形回来。甚至还会什么都不问地配合他们的实验，如果不是监测的研究员注意到了，何亚明恐怕都会任由他的精神力透支。
贺莹轻咳一声，李天宁听到提醒，立刻把话题拉回正轨：“在白塔的教育，以及世间大众的认知中，精神领域这个东西，是人类进化过程中，在某天产生的一种新型的进化趋势。”
“但是生物的进化轨迹中，有不少曾经生长出的器官，又逐渐因为环境改变而最终消失的例子。”
“那么，在此提问。”李天宁竖起食指，眼眸璀璨：“精神领域，会不会在人为的干预下消失呢？”
李天宁没等玄少祺和何亚明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目前通过我自己这个单体样本来看，消失倒是不会，但能够人为干预到它失去基本功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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