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端午节放假项昭也没找池吴换书，不过相应的，池吴看上去也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反倒是他自习课无聊的时候把杂志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完全不知所云，这类杂志好像默认大家都是忠实受众，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的跳跃毫无铺垫，上一页还在介绍防晒好物，下一页又忽然讲起了科幻，仔细读读又好像是个爱情故事。这让他更加好奇项昭买的那本会有什么不同，总不能真是双胞胎吧。
不过项昭不来，他也没有理由天天往实验班跑，更何况艺考在即，池吴突然开始拉着他突击面试。不知不觉他已经不再逃课了，因为每天都很充实地扮演考官给池吴出问题，一沓a4纸翻来覆去地问，他连带着背得滚瓜烂熟。放假那天，池吴还声情并茂地问他有没有空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推着自行车出校门的时候他还见到了项昭的父母，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他便轻松地绕了个弯回家。不过他本来以为在路上会再次偶遇项昭家的车，但直到骑进小区都没有见到。他有点在意地拧开门锁，也许是他太久没回来了，客厅看上去都变得陌生起来，爸妈变得更陌生。他很少见到他们这么整齐地端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看，好像就在等他回家。
“陈沛。”
他听到妈妈语气平淡地叫他的名字，一瞬间汗毛倒竖。
果然，班主任还是跟他父母打电话了。
他故作镇定地放下书包，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来。
“我错了。”
他决定先发制人。
妈妈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和缓下来，反而眼神更加暗淡。
“我们不是要你认错，是要你好好说清楚为什么逃课。你在学校不开心吗？”
他被这招明显的糖衣炮弹打得溃不成军，一瞬间想把一切和盘托出，那些理由在一次次的腹诽中已经变得凝练精确，只要他说出来就可以反转局面。
只要他说出来。
可是说出来又怎么样呢？高考在即，现在就算转班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而把一切拖到覆水难收地步的，还是他自己。分针一格一格走过，父母的耐心在他的沉默里很快耗尽，最后爸爸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你自己的事，自己把握。”
那天晚上他罕见地不是因为打游戏而失眠到凌晨，第二天睁开眼，才刚刚六点多。他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还是认命地爬起来。洗漱之前他看了眼父母的卧室，房门紧闭，应该还没醒。只有他独自晃荡在家里像个幽灵，陈沛从口袋里翻出没用完的生活费，决定久违地出门吃早餐。
清晨的街道空空荡荡，他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走到小时候常去的早餐店。
哇，竟然还在啊。
他好奇地推门进去，全都是熟面孔，忙着盛粥的阿姨，一旁结账的叔叔，和埋头喝豆腐脑的项昭。他没怎么思考就坐到了项昭对面，柜台后的阿姨大声地问他吃什么，项昭才抬起头。
“你竟然起这么早啊？”
“我也没想到。”
这就算打招呼了，他站起来去柜台点餐，等了一会儿才端着东西过来。项昭吃得很慢，碗里看起来还是满满当当的，他放心地坐下来。
“你经常来这吃早饭？”
“没有，平常都是我妈来的。不过她最近工作好像太忙了，一放假就在补觉。”
“说起来我昨天还在校门口看见你爸妈了。”
陈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提起这个。
项昭倒是习以为常。
“哦，昨天我妈生日，他们接我出去吃饭。”
他心里陡然一惊，他妈妈生日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就在他陷入这个问题无法自拔的时候项昭突然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餐桌对面，碗里至少还有一半啊，项昭平时就吃这么少？上次吃火锅也没发现啊。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陈沛急忙拦住项昭。
“这么早你要去哪？”
“去书店啊。去得早点还能抢个靠窗的位置。”
“等等，我也去！”
他紧急扒拉了几口饭。
项昭闻言又坐下来，“行啊，我不着急，你慢点吃。”
虽然项昭这么说，但他还是以时时刻刻在被噎住边缘的速度吃完了早饭。走出小吃店时，路上已经渐渐有点热闹的气息，他们走在一起偶尔还会有成年人怀疑地看过来。陈沛觉得自己跟在项昭身边就好像被罩进防护层，原本多多少少会有些在意的眼光突然变得很不重要，他只看到树荫，人行道和项昭被风吹到他这边的长发。
熟悉的红底白字不知不觉已经近在眼前。
他推开玻璃门随意地在店里扫视一圈，果然人烟稀少。项昭从他旁边闪过，很有目的性地往书架那边走去，他跟在后面像个兢兢业业的店员。项昭挑书的时候很认真，会从上到下一本一本地看过去，一会儿踮着脚，一会儿又蹲下来。他暗自做好准备帮项昭够最上面的书，不过项昭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转了几个书架便从中间拿了一本书往阅览区走。他也拿了一本一样的紧随其后，一直到在项昭旁边坐下来才低头看了眼书名。
是村上春树的《当我跑步时我在想些什么》。
项昭好像很喜欢村上春树，两个人坐同桌的时候他从项昭桌子上拿书看，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名字，看多了他也对村上春树变得很熟悉。
“你记不记得村上春树有句话叫，人不是慢慢变老的，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舞！舞！舞！》里面的吧。”
他总是在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项昭的记忆力之后再次被冲击。
“可能吧。昨天看着我爸的背影，我忽然想起这句话了。”
项昭合上书安静地听他讲一些自己都没捋顺逻辑的话。
“我忽然觉得我们好像在学校待太久了，都没发现父母是什么时候变老的。”
“我们也在变老啊。”
项昭理所当然地说。
他低头笑了笑没有讲话。
项昭特意转过来去找他的眼睛，“但变老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
他看着项昭陡然放大的脸庞，忽然很想拥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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