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慈光峰的大殿不出意外的坐满了人,昨日的那小小插曲许多人不知,故而都是饮酒畅谈。
子归随宋闻邑找了处位坐下。
不得不说,楚问年的治愈能力真的不错,子归一绝醒来,腿上一点儿伤的痕迹都见不着。
宋闻邑还是带着他那出门必备的帷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虽看不见脸,但大殿内的人都是心照不宣,独眼龙一眼瞧见了他,倒了杯酒就走了过来。
独眼龙昨日连着几次赔礼都被宋闻邑拂了面子,他心下又如何能甘心?可再不甘心,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因为玲珑阁确实遭人忌惮。
在宋闻邑面前一番说辞后,又连着敬了几杯酒,宋闻邑却视若无睹,一个字也不说,独眼龙不免微恼。
今日乃他寿筵,却被人如此甩脸!
子归坐宋闻邑身侧,看戏的眼神是不是掠过独眼龙。
独眼龙屡次碰壁,脸色渐渐黑了下来,又见宋闻邑身边那隽美的少年好笑的模样,脸色是更加黑了。
昨儿的人来报,说伤得人便是他,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独眼龙的“债主”明显找错了人,可他多大的傲气?少年多大的脸面?
独眼龙捏紧酒盏,欲要发作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一位素白衣裳的公子半挡在独眼龙前面,他的容色并不算俊美,也算不得难看,只是他的气质着实出挑,叫人怀疑……
他是否脸上贴了一层面皮。
独眼龙面子上过不去,声音都冷下三分,迁就旁人,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修华,你作甚?”
白衣公子竟是青斋坊坊主修华。
修华无端被牵连,也不生气,对独眼龙安抚几句后,转向宋闻邑道:“阁主,久仰。”
宋闻邑手托着下颚,宽大的袖摆滑到了肘,瓷白的肌肤一直向帷帽里延申,他手里托着酒盏,不语。
修华也不生气,笑意吟吟:“阁主何必如此冷淡。”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盛满酒的酒盏,继而对安静的子归道:“不知公子是……”
礼尚往来,子归举起酒盏,道:“在下阿簌。”
修华眼中一动,后笑饮下酒。
子归的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宋闻邑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子归的手如何都不能再进一分了。宋闻邑捏着他的腕揉了一圈,子归手中不稳,一颤,酒盏掉了下去,宋闻邑空出另一只手,稳稳将其接住了。
子归侧首看他。
宋闻邑眼里是缠绵的笑意,他说:“阿簌,你很少喝酒,当心醉了。”
子归心道你这话真的合适对一个酒鬼讲吗?
修华笑道:“我听闻阁主有位爱徒,怎不见阁主带他来?”
宋闻邑将酒送入口中,似乎终于注意到修华这个人,他道:“自是来了,现在大概是去见什么人了。”
傅权裴大概是在半刻钟后回来的,大老远看见宋闻邑宋闻邑正耐心的拭去子归手上无意间蹭上的酒渍,眼皮子一跳,忽视上来寒暄的人,疾步过去往宋闻邑身边一坐。
宋闻邑不曾看他一分半眼,也没问他去了哪儿,只是道:“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傅权裴的心被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高高的掉了起来,不过转而又想到什么,他露出一抹笑,道:“自是见着了。”
宋闻邑替子归拭干净了,牵着他的手放桌下面把玩,傅权裴见状,忽地想起三年前的那天。
那年玲珑阁也是摆了一殿华宴,与今日不同的是,宴会里面大多是自己人,仅有寥寥几个阁外之人。傅权裴那日像在宣德殿的子归一般跪在宋闻邑的面前。
玲珑阁阁主惊为天人,他仰着头,近几乎痴迷的望着他。
宋闻邑微笑,若一池清丽的芙蕖,金碧辉煌的屋子都失了颜色,宋闻邑问他:“叫什么名字?”
傅权裴跟着他笑,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宋闻邑的手搭在了他的脸上,一路向下,滑至他的脖颈。宋闻邑五指修长白皙,宛如一块冷玉,傅权裴却决,他的手若是用上几分力,准能掐死他。
越想越心惊,这确实也是他印象中的宋闻邑能看得出来的事。
心中无端的害怕,傅权裴的手覆了上去,讨好道:“权裴无父无母,想拜如阁主门中。”
就这一句话,他成了玲珑阁阁主备受宠爱的弟子。
后来的三年,宋闻邑一直都惯着他,无论他做多逾矩的事。
最过分的一次,他杀了人。他不过是想试试宋闻邑对他的底线在哪里,后来他发现,宋闻邑似乎没有底线。
很多次,他隐隐约约感受到,宋闻邑温柔背后的扭曲,这令他感到不安。
收回思绪,他默不作声的喝了杯酒。
***
事情是突然发生的,谁也没想到。
慈光峰的老四刘麻子先前一直在外大理事务,得了大哥生辰宴的消息,一大早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两义兄弟许久不见,见面礼兼生辰里礼自是不能少,寿筵进行至一半时刘麻子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几个抬了几个大木箱的弟子。刘麻子先是向独眼龙来了一段诚恳的请罪说辞后,又自罚了几碗酒。殿中人纷纷为其喝彩。
声势闹大了,刘麻子吩咐手底下的人将木箱盖给掀开,说是献宝。
事情就是发生在木箱盖被掀开的时候。
刘麻子统共带回了两个箱子,其中一个里面不出意外的装了各地搜集来的的珍宝重器,而另一个……里面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当发现真相时人群一片惊呼,上座的独眼龙手不自觉的一收紧。
有胆大的几个人干脆走进了瞧,瞧了几眼,忽然放声道:“好像还活着!”
刘麻子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又有人道:“师兄,这人好像是青萝!”
唤人的那名乃鬼谷弟子鸦勒,他口中的师兄正是鬼谷谷主手下的得意门生——尤羌。
尤羌本隐没在人群中,闻言先是一怔,带着几个同是鬼谷出生的修士来到箱前。
箱子里面蜷缩着一个人,身量娇小,一见就只是个女子,箱子底下的一层尽数被血晕染,绻缩的人浑身血淋淋的,裸露出来的人竟没有一丝好肉。
尤羌看着那七分相似的脸部轮廓:“青萝?”
被唤作青萝的女子缓缓抬起头,彻底露出一张完整的脸,令围在她身边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小姑娘脸上有两行血泪,这还不是最骇人的,而是她的眼眶已经空了,她的两颗眼珠子还摇摇欲坠的挂在脸上。
青萝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哽咽道:“师兄,我好疼。”
青萝每说一句话,身体都有承受不住的疼痛袭来,是以她的身体如一片秋末的枯叶,瑟瑟不止,她的声音也是细小的,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开。
鬼谷一干弟子看得目眦欲裂,青萝是他们的小师妹,早些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一干师兄师姐苦苦追寻无果,没想到竟出现在刘麻子献上来的箱子里面。
以尤羌鬼谷的人剑已出鞘,几个师姐为青萝输送灵力为其短暂的治疗止疼后,将人搀扶出来。
尤羌恶狠狠的瞪着刘麻子:“解释。”
刘麻子在鸦勒喊出青萝名字的那一瞬就顿觉不妙,他面上镇定,道:“我也是一头雾水,如何解释?尤羌公子不要平白无辜的冤枉好人!”
鸦勒也客气不到哪儿去:“你无辜?你看看青萝的样子,她更无辜!”
刘麻子一甩袖,神色凌厉:“今日乃我大哥生辰,我何故弄这么一出?真是荒唐!”
独眼龙也道:“这事明显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各位莫要轻易上了当。”
这事发生得本来就蹊跷,刘麻子与独眼龙又默契的一唱一和,众人难免动摇。
子归的位置挨得近,他的视线在刘麻子与青萝身上转了几圈,就听见宋闻邑在他耳边道:“看出什么来了?”
子归回答得不慎用心:“没。”
宋闻邑拈了块糕点入嘴,轻声道:“待会儿怕是要打起来。”
殿内人参嘈杂,宋闻邑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因此出了傅权裴。子归二人,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子归听而不答,傅权裴勾上了宋闻邑的衣袖,道:“师父何出此言?我看鬼谷的人都要被他们忽悠住了。”
宋闻邑手没怎么用力的一抽,丝滑的布料一下子从傅权裴的手下溜走,宋闻邑含了笑音:“你且看着吧。”
那边,独眼龙与刘麻子的戏还没唱完,恢复过来青萝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哭。
鸦勒是个暴脾气,对青萝道:“师妹你且说出来,是不是刘麻子这个混蛋害你如此?”
青萝哭得惨烈;“是……就是他……我记得他的声音……”
鸦勒大怒,当即提剑朝刘麻子砍了过去。刘麻子身边有不少自己人,见状忙召出自己的武器。
鬼谷修士也是同仇敌忾,纷纷同鸦勒加入了混战。尤羌本是个好脾气,但事已至此,手中的剑亦是出了鞘。
现场一度混乱,大殿中央上演一出混战,刀光剑影,灵力横飞,时不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一旁的人有想要去阻止的,却莫名其妙加入了战斗。独眼龙大怒,不断呵斥:“给我住手!”
“来人,给我制止下来!”
且不说青萝那件事的真假,一群人在他寿筵上打架也是够他闹心的了。
最后的结果是无论独眼龙如何呵斥都没有人收手。
子归手里捧着小半杯酒,默默看戏。
宋闻邑的还真是开了光,说打架最后真就打了架。
话说两人的斗争如何都牵扯不到第三人,若是能牵扯到,要么是这第三人太倒霉了,要么是这第三人与前两人有仇。
但在“战场”中一条细长的鞭子朝子归抽过来时,子归在瞬息间想清楚显然不属于后者。
鞭子是朝他脸上飞来了,强劲的灵力在鞭上流转,角度刁钻,是无论他往哪里躲都免不了一顿抽的那种。
在鞭子离子归仅有几寸距离之时,鞭子定住了。子归抬首,却见一只手捏住了鞭尾。
宋闻邑这厮,竟然空手接住了别人抽过来的长鞭!
眼前宋闻邑的手腕一翻,那鞭子不知怎得,凭空爆开。
鞭子的另一头,刘麻子虎口一震,撕裂感攀手上肩,眼前黑白景象交错,他脑子还没有放应过来,就已放声尖叫。
他持鞭的那只手早已随鞭碎成了渣。
两波大家的人闻声而停。
独眼龙突然站了起来。
堆积许久的火气在随着刘麻子断臂顷刻涌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宋闻邑!你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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