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红枝独自乔装踏进了距离她们最近的那座城池,而映尧则被她半逼半求的赶回了天宫。
她承认她一直在逃避,可逃了八百年都没逃过,她便不想再逃了。
她想去看看,对方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生生折磨她这么久,哪怕前缘尽忘,爱意也不曾减少分毫。
至于后果,最严重也无非一死。
妖族寿而有终,她的父母早已过世,她在红尘俗世里并无牵挂,死也无惧。
至于红鲤族……
若真到了那一步,她会将罪责全权揽下,不计代价。
红枝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进城时特意朝城门上方看了一眼,上面石刻着三个大字——红月城。
红月,真是个古怪的名字,红枝心想。
她随意逛了一圈,额角微微发了汗,此刻正值午时,是人间酷热的夏暑季节,大街上除了个别摆摊的,几乎没有什么人逗留。
红枝四处看着,并未感受到方才在城外那棵松树下时的那股熟悉感,心口也不再疼痛,只是还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她被这突然的疼痛折磨怕了,心理作祟。
太阳越升越高,日光毒辣,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正好附近有一座茶楼,红枝也没什么收获,索性进去躲会儿太阳,她给了掌柜的一颗色泽上好的珍珠,掌柜笑眯眯的亲自将她迎上了二楼,并吩咐小二送来些瓜果吃食。
“公子,您慢用。”
人间规矩多,姑娘家独自在大街上闲逛总归有些不妥,为行事方便,红枝化作了男儿相。
彼时她点点头,手在桌子底下一动,再露出来时食指和拇指处拈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光华流转,十分耀眼。
这比刚才的那颗还要华贵漂亮,掌柜眼睛都看直了,伸手就想接过去,红枝却突然收回了手。
她眨了下眼,笑的狡黠,“掌柜的,方便打听个事吗?”
掌柜连连点头,笑眯眯的说:“公子您尽管问,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红枝朝楼下看过去,台子上说书先生这会儿正说的起劲,似乎是在说个君王与美人的故事,底下看客连连喝彩,想来是说到了精彩处。
她没细听,收回目光,轻声说:“我想知道……这座城池为何以红月命名。”
掌柜一愣,随即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啊,我说呢,您看着就不像。”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解释道:“我们这地儿原本不叫红月,相传在百年前,九天之上突然日光黯淡,电闪雷鸣,甚至连着九日出现红月之景,怪异不已。”
“有人出城才发现,原来只有在城中才能看见这副景象,而踏出城门便又会恢复正常之景。当然,也有人不信,特意去试了试,结果还真是如此。”
“只是九日过后,这一切就像是从没发生过似的,半点痕迹都没留,天象也恢复了常态。”
“后来有个神棍说那是神明显灵,或者是哪方神明正在渡劫,百姓们深信不疑,就齐名上书奏请官府将城名改成了红月。”
掌柜的拢着袖袍笑笑,似乎觉得挺好笑,“不过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旧事了,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有没有夸大其词,现在也无人得知,公子听听就好,不必深究。”
红枝听完却没说什么,她将手中的那颗珍珠递给了他,掌柜跟宝贝似的攥着,笑的眼角褶皱都露了出来,兴致上头还多说了两句。
“其实我们这座城池是个古城,历经多少朝代那已经数不清了,反正留存了几千年,名字从没更换过,结果却在百年前因为这个事坏了不成文的规矩。”
掌柜“啧啧”咂舌,看起来对城池改名之事挺不高兴。
红枝看他这模样,突然问道:“这个传闻,你不信?”
“也不是不信,”掌柜皱皱眉,“但毕竟是传闻,难免掺假。”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而且比起神明显灵渡劫什么的,我更愿意相信是妖魔鬼怪搞出来的邪法,高高在上的天神怎么会弄出这劳什子血月来吓唬我们这些个普通老百姓。”
“我知道了。”红枝礼貌点头,“多谢掌柜替我解惑。”
“不客气不客气。”掌柜收了两颗上好的珍珠,高兴的不得了,“那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忙了,有事您再叫我。”
红枝颔首,掌柜朝她作了个揖便一甩袖袍离开了。
楼下喧嚣热闹,红枝支着额头盯着果盘里的橘子,思绪翻飞。
红月又称血月,乃天之异象,百十年出现一次倒还好,算不得多稀奇,只是相较于凡人而言比较罕见。
可若接连出现数日那就不一样了,掌柜方才随口一言却并没有猜错,这种异象的确不会是神仙弄出来的,否则天宫不可能毫无察觉,天帝更没那么好糊弄。
按这掌柜所描述,应该是有人在红月城布下了一个大阵,而且作用还不是为了害人,否则百姓们又怎会认定此阵与神明有关。
只是对方若真是妖魔鬼怪之流,既非害人,搞出这么大阵仗又会是为了什么?
倘若不幸被天宫给发现,可没那么容易收场,对方冒这么大风险,究竟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红枝一时想不通,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她伸手拿了个橘子,刚剥开一瓣递到嘴边,耳边就传来一句话。
“昨天看的那出皮影真精彩,我们今天还去看好不好?”
红枝猛地回头,却见是一个年轻女人正挽着她身边的男人撒娇,男人看相貌应该比她大不了几岁,闻言宠溺的笑着应下,“夫人说了算。”
原来今天的书说完了,人们已经散场离开,她不知不觉间,竟在这里坐了半个下午。
红枝把橘子搁在桌子上,眉间微蹙,方才那对小夫妻两句闲话倒是提醒了她一个被她忽略掉的重要线索——时间。
念及此,红枝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令她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红枝慌了神,下意识的起身想去找掌柜求证,却因为腿软踉跄了一下,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站稳,就慌慌张张的往楼下跑去。
彼时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本,红枝快速奔跑过去追问道:“红月城原本叫什么名字?”
掌柜被吓了一跳,抬头就见方才那位出手阔绰、长相俊美的小公子这会儿眼眶通红,脸色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公子你……”
“回答我!”
红枝扶着柜台稳住身体,厉声打断,半点不见方才的礼貌,也不管旁人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只仅仅盯着掌柜追问一个答案。
“你让我想想。”掌柜见她着急,也急的抓耳挠腮,“我小时候听我曾祖父提过一嘴,好像是叫什么落……落……”
他卡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话,红枝身后突然有个冷漠的声音接道:“落天城。”
“哦对!”掌柜一拍柜台,“就是落天城!”
红枝没有回头去看说出这三个字的人是谁,因为在那三个字入耳的瞬间,她心口处那股刻骨般的疼痛再次袭来。
这一次,果然如她所料,疼痛丝毫不比她在城外时受的的少半点,甚至更甚,疼的她扶着柜台也使不上劲,似乎还因为站不稳而摔倒在了地上。
周围好像有人惊呼,有人叫她,还有人把她扶了起来,低低沉沉的的说着些什么,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五感渐弱甚至可能在短暂的丧失,但红枝的脑海里却一片清明,往日里所有解不开的疑惑都有了缘由。
掌柜说,红月异象发生在百年前,红月城是个遗留数千年的古城,而在异象出现之前从未更过名。
她猜测,布下阵法的那个人冒着可能被天宫发现甚至诛杀的风险,所求却并不是为了害人。
那么,对方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救人呢?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她飞升刚好三个多月,一百多天,恰好是人间的一百多年。
她飞升时受了九道天雷,却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而且她从前在下界修炼的八百年里,每次受伤就算看着很严重,也能很快痊愈。
明明她曾经在东海时并不是这样,她的愈合能力也不强,甚至来说挺差的,磕破点皮都会比常人流的血多。
曾经有段时间她一直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帮她,可惜苦于没有证据,多番试探也无果,她便当是自己多心了,而今种种迹象窜连在一起,答案已明了。
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是她遗忘在红尘里的那个人吗?
那她当年去舍尘,是否也是他一手促成?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渡她成仙,从此绝情绝欲,与他再无牵连。
到底,为什么呢?
红枝心下苦笑一声,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是了,红鲤族曾被天帝惩罚施下禁咒,一旦爱上异族之人,就会失去法力变成凡人,不过区区百年寿命。
原来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她能好好活着。
可是红枝想问问他:
你是谁啊?
你在哪里?
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你?
你还好吗?
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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