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掌心的炙热感十分清晰, 灼烧着她那颗惶惶不安的心。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景初融的心脏好像漏了一拍,她慌忙垂眸错开视线, 无意间松开了那只手。
“专心!”
头上传来顾承暄冷冽低沉的声音,景初融仰起下颌,不偏不倚看见他漆黑深邃的眸底浮现出了惊慌之色。
“抓紧我!”顾承暄手背青筋暴起, 以为小公主厌恶她至极, 宁愿自半空坠下去也不愿被他施救,心脏登时猛地一颤, 他将她攥得更紧了些。
景初融听话照做, 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臂。顾承暄如释重负,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紧绷着手臂甫一发力, 景初融顿时被强悍的力道拔高了些, 窈窕身姿轻盈得像一只蝶,倏的被抛了起来稳稳落入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中。
就是面前的甲胄有些硬有些冷, 硌的她不舒服。
但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景初融揉揉面颊, 额头忽的蹭过顾承暄的下颚, 被几根未清理干净的细微胡茬扎的蹙了蹙眉。
她恍然回过神来,掌心在甲胄上一推当即挣扎着要下来。
顾承暄也不为难她,俯身躬着腰直看到她脚尖着了地才敢放开手。
方一落了地, 余光蓦地敏锐捕捉到箭矢射来的寒光,景初融瞳孔一震, 来不及多想两手当即环过顾承暄的脖颈, 按着他将自己压倒在身后软榻上。
箭矢堪堪擦着顾承暄俯身前倾时飘起一缕的发丝而过,“铮”的一声钉入两人身侧的梁木中。
那支箭显然是淬了毒。
顾承暄闷哼了声, 两手撑过景初融头顶, 稍一偏头, 无意间唇贴上了小公主柔软细腻的脖颈,温热的触感霎时传至他冰冷的薄唇,少女独有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的鼻间,十分微妙。
顾承暄敏锐察觉到,身下的小公主全身陡然一颤。
喉结滚动,顾承暄僵硬地将唇自她温软的颈侧移开,耳根“腾”的红了个透。
射出暗箭偷袭的刺客已被赶来的侍卫一剑贯穿,顾影提剑着急忙慌冲过来。
“将军!公主!属下来……啊我的眼!!”
顾影飞奔而至蓦地一怔,霎时被眼前场景惊的目瞪口呆。
他把剑一抛,当即捂住双眼一步一步慢慢后退:“属下不知,属下什么都没看到,二位继续……”
临走时还不忘嘀咕了声:“都说小别胜新婚,书本诚不欺我。”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飘入两人耳中。
顾承暄:……
景初融:???
“起,起开。”景初融下意识地想要将人从身上推开,单膝一顶刚欲抬脚踹,忽的想起顾承暄方才赶来救了自己性命,若是抬腿便踹未免显得自己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
“公主?”耳侧低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嗯?”景初融登时回过神来,自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身。
“饶臣一命。”顾承暄低喃道,小公主纤长的睫羽微微卷翘,轻扫着他的下颚痒酥酥的。
“什么?”景初融听的云里雾里,十分莫名其妙。
“嗯……公主若是想发泄不满也可以,只是这处若是伤了不好医治,故而请公主开恩饶臣一命。”
景初融顺着顾承暄的目光往下一瞟,愣了愣,倏的挪开了自己抵在他身下的膝盖。
顾承暄缓缓起身,眼睫低垂,眸底复杂的情愫汹涌翻滚着。
思念,遗憾,重逢,悲戚,劫后余生而倍感珍惜,形同陌路而无可奈何……
他忽的轻叹了声,嗓音温柔低哑:“谢公主不伤之恩。”
顾承暄将手伸直景初融面前,意欲帮她借力起身。
景初融只是垂眸淡淡瞟了两眼,毫不领情拨开他的手,掌心撑着软榻借力,腰肢一转轻巧翻身而起。
放眼一望,明灯热烈的光影之下,素有上京城第一酒楼美誉的邀月楼一片狼藉,血迹点点,伤痕斑斑。
景初融抬指提着裙袂,小心翼翼寻着落脚处一步一步走。
“公主。”
身后蓦地传来顾承暄欲说还休的声音。
景初融脚步一滞,回首去望他。
皎月清辉透过宽阔的观景台笼住了顾承暄半身,男人身姿如松,甲胄折射月色闪着凛凛幽光,月光下颀长挺拔的身影俊美的像一尊泛着清辉的玉雕。
“月亮出来了。”他道。
景初融抬眸望向天际高悬的一轮圆月。
“我知道。”她淡淡应了声。
金风卷着丹桂的清香倏的钻了进来,拂过对望着的两人的面颊。此间寂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承暄凝望着月光下小公主熟悉的面容,他身着泛着冷冷寒光的甲胄,眉眼语调却是格外轻柔:“今夜的月色很美。”
景初融眼睫轻颤,闷闷应了声“哦”便转身离开了。
沉重的叹息声消失在上京城不平静的长夜里。
两载不见,她依旧对他心有隔阂。
顾承暄回忆着这些时日,自己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只为早一点回到上京回到她的身边,不曾想策马方一入城便遇到如此险境,若是他晚到一刻,只怕……
可是小公主似乎仍不待见他呢。
顾承暄深吸了口仲秋月夜的凉意,孤身孑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烁,长烁!”常伯琛跃过楼梯上前来。
“这边的残局有自有人奉令来收拾,方才上来时正巧迎面遇上了小公主,她人都走远了,你还不去追,在这愣着做甚?”
顾承暄咬了咬后牙槽,敛眸不语。
“哟,怎的,被抛弃了?”常伯琛伸长脖颈凑近顾承暄面前去观察他的脸色。
见顾承暄面色不善,遂轻啧了声,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锤他的胸:“两年了啊顾承暄,两年了!这么长时间还开不了窍,我实在好奇你的脑袋瓜里是不是被兵法填满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追求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会吗?追呀,使出浑身解数去追她呀!”
“说得轻巧。”顾承暄冷哼了声,铁青着脸往外走,忽的脚下一顿。
他默默转向常伯琛:“怎么追?”
常伯琛一时语塞,气不打一处来:“你问我怎么追?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哪里得罪了小公主。不过你若想好好将人哄回来,需得认清错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顾承暄想了想,问道:“她喜欢什么,我便送什么,这样可行么?”
常伯琛颔首,露出甚感欣慰的笑容,庄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孺子可教也。买买买,送送送,放肆买,使劲送,你少将军不差钱!”
是夜,顾承暄唤来顾影,安排他自府中打探景初融的喜好,彻夜准备。
翌日一早,武安侯府出了数百人抬了百余只半人高的箱箧齐齐运往敬安公主府,将公主府正门至景初融居住的院落前的路堵得满满的,几乎不容人通行。
两个时辰后,一应箱箧皆被原原本本退回了武安侯府,随之回赠的礼品是敬安公主亲口赏的一句话——
“告诉你们将军,有病抓紧治。”
又过了半个时辰,宁远侯府内一阵鸡飞狗跳,常伯琛被顾承暄揪着耳朵提拎出来。
邀月楼祸乱一事暂时查不到什么线索,那帮异族人显然训练有素,计划周全。败势初显时便收手撤离,及时止损。
然而中秋过后不久,北疆十二部之首苍狼部的王子朝诺忽的领使者来访,新帝特设国宴为苍狼部王子接风洗尘。
顾承暄到时,发觉自己的席位与景初融紧挨着,颇为惊喜。
不料他甫一坐下,景初融便起身吩咐侍女为她换一个席位。
侍女便引着景初融坐到对面的一方席位上,恰在此时常伯琛招摇着入殿,宫人引他落座,常伯琛方一落座便惊觉身旁是敬安公主,登时满眼惊愕,再一抬头只见对面席位上的顾承暄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常伯琛面露尴尬清了清嗓子,嘴角一挑对着顾承暄暗示着什么。
少将军视若无睹。
常伯琛飞快瞥了眼小公主,对着顾承暄再次挑了挑嘴角,为了能让好兄弟领悟得更透彻些,他刻意多抽了两下嘴角,同时两道浓黑粗眉卖力地飞舞跳跃着。
少将军依旧面无表情,未能领会其中深意。
常伯琛被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不料白眼刚翻了一半,身旁骤然传来小公主无比亲切的问候——
“本宫见世子面肌痉挛,世子可是身体不适,急症发作了?”
常伯琛狠狠一挑眉,正欲开口辩解,便听得小公主好心帮扶道:“本宫记得定国公府的瞿姐姐擅长医治中风偏瘫等顽疾,待会儿本宫便亲口将世子的症状同瞿姐姐如实交待……”
常伯琛闻言顿时瞠目结舌,手忙脚乱坐直身子拱手一礼,舌头打结磕磕巴巴道:“不必不必,常某无甚大碍不敢劳烦公主费心。”
“欸,”景初融眉尖微蹙,“世子不必推辞,本宫见世子病得不轻,世子这般抗拒若是耽搁了病情便不好了。世子务必放心,本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仔仔细细将世子的症状详细告知瞿姐姐。”
“不必不必真不比,公主您菩萨心肠,常某无福消受……”常伯琛急得坐立不安。
一想到顾承暄在对面虎视眈眈,常伯琛当即起身冲过去将顾承暄连推带拉推搡着塞到自己的位置,按着肩膀让他坐下。
“那什么,小公主这边我招架不住,长烁你帮我劝劝她千万勿要在剑兰面前毁我英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顺带着你俩多聊聊增进感情,我看好你长烁!”
说罢一溜风闪到顾承暄原本的位置坐下。
景初融不动声色瞟了眼身侧之人,微微偏头再度吩咐侍女,不巧这时新帝携苍狼部王子朝诺入殿,群臣纷纷起身相迎,景初融不得已只好老老实实待在此处。
新帝一挥宽袖,大监登时低伏着身子上前来宣读圣旨,传陛下旨意论功行赏特封顾承暄为大厉摄政王。
新帝当着苍狼部王子的面封赏顾承暄,意欲借顾承暄多年积聚的威势震慑北疆十二部。
苍狼王子人生得极具野性美,他豪迈放声朗笑,当即执起杯盏朝高座之上的新帝遥遥一敬,复又朝顾承暄一举,操着口不甚标准的中原话道:“早闻大厉有名将,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朝诺在此恭贺摄政王。”
顾承暄唇角勾着凉薄的笑,执杯一扬而后尽数饮下,姿态高傲矜贵,极具风度。
放下杯盏后,顾承暄微微侧目,见景初融目不斜视,始终不曾看过他一眼。
小公主还在生气啊……
想着那堆被原封不动退回的箱箧,顾承暄目光一凝心下郁闷,目光忍不住落在景初融身上。
视线蓦地一转,顾承暄与朝诺投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顾承暄微眯起狭长的凤眸,不怒自威,却见朝诺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酒过三巡,朝诺忽的俯身对着新帝行礼,道:“北疆十二部是大厉坚实可靠的盟友与近邻,此番前来大厉,父汗交代我若是可以,不妨请陛下赐婚,从大厉的贵女中选出一位作为大妃随我回北疆。”
新帝连连颔首称是:“不知朝诺王子可有心仪的人选?若有,朕即刻赐婚。若是没有,朕再从世家名门中挑选一位指婚给王子。”
朝诺当即放声大笑,眯着灰绿的眸子目光不住地扫着景初融的面容,手一指,道:“不知这位是哪位府上的千金?这副皮囊生的比我们草原上的女子还要好,本汗见了甚是满意,请陛下为本汗赐婚。”
满殿觥筹交错间的热闹气氛陡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常伯琛心下一紧率先将目光投向顾承暄,见顾承暄眉目微敛,神情淡漠,而后眼尾一挑,周身冷冽的气场骤然爆发。
相识多年常伯琛再清楚不过,顾承暄这是动怒了。
新帝怔了怔,手心冷汗顿生,他斟酌了下,犹豫着道:“这,咳咳,王子有所不知,那位是朕的皇妹敬安公主。”
“哦?”苍狼王子兴致更浓,“太好了,如此一来公主可与我苍狼部联姻,对于大厉与北疆来说简直是美事一桩。”
新帝心下叫苦,他现下并不想将景初融嫁出去,归同策的内容过于玄妙高深,不仅他读不透,他手下能臣良吏也琢磨不透。在解读归同策这件事上,只有景初融能帮他。
“呃,王子可还有钟意的贵女?朕的这位皇妹却是不太方便远嫁……”
苍狼王子却是意外执着,他摇摇头,指着景初融道:“不,本汗只愿求娶这位公主。”
新帝登时犯了难。
“陛下,王子。”顾承暄猛地将酒盏往案几上一叩,发出的闷响震彻大殿。
“敬安公主于我大厉而言较为特殊,只有勇武果敢的男儿才能配得上她。”
“本汗便是草原上最勇武果敢的男儿,此事绝无异议,迎娶贵国公主一事,舍本汗其谁……”
“咻!”
只见一瞬银白飞影擦着朝诺卷曲的鬓发深深钉进身旁的木柱里,将坚硬的上等木材震开了一道三尺深的裂痕。
朝诺登时神色巨变。
顾承暄摩挲着掷出飞刀的指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朝诺被吓的惨白的面孔。
冰冷凌厉的视线在朝诺颈侧略一逡巡,朝诺只觉得那处森然发凉,似是被人用寒光凛凛的刀架在了脖颈上。
他惊惶地抬起眼皮,却见顾承暄正对着他似笑非笑,深邃的眼眸中透出凉薄斜睨着他。
“世子想娶谁,不妨再说一次,试试?”
苍狼部王子当众露怯,没能如愿抱得美人归,联姻一事便不了了之,新帝复又赠予了好些珠宝来补偿。
国宴毕,景初融抢在顾承暄开口搭讪之前急匆匆起身离去。
方出了大殿走至御花园,便有宫人奉命前来传话:“陛下请公主去往后殿共同议事。”
景初融便随宫人同往后殿,那通传太监自去先行禀报了新帝,再来领她入内。
不一会儿,通传太监回来,皱着眉满脸为难地向景初融行礼,道:“公主,陛下现下在同几位大人商谈,恐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陛下吩咐着,让奴才给您赔个不是,您先在宫里随意走走,赏赏景散散心。约莫一两个时辰后,待那几位大人走了,奴才再来领您。”
景初融微微颔首,笑道:“有劳公公通告了,宫中景色宜人,本宫出宫久了甚是想念,便先去随意走走。”
说着,便带着连翘起身告退。
午后的风和煦柔软,拂过脸颊舒服得紧。景初融熟门熟路沿着宫中御道走,她不常入宫,却通过耳目清楚打听到宫里的每一座宫殿,每一座庭院,每一条御道通向何处。
“公主,陛下召您召得急切,咱们到了,他又将您晾在一旁,太不像话了!”连翘搀着她的手,为小公主鸣不平。
景初融伸指轻轻刮了刮连翘的鼻梁,笑道:“小丫头胆子真不小,敢在宫里说陛下坏话,小心隔墙有耳。”
连翘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低声道:“连翘实话实说而已,我才不怕陛下呢。再说了,我,我有公主撑腰。”
景初融笑着摇摇头,“你啊你,遇事总得多想想……”
话未说完,眼前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挡住了主仆二人的去路。
余光瞥到衣摆处绣着的金色襕边夔纹,景初融感知到来人无比熟悉的凛冽气息,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冤家路窄啊顾承暄。
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黄金万两?
不,不止,起码再加上皇城根下两座七进大宅院。
顾承暄饶有兴致偏着头打量着小公主的神情,少女面上风云万变,顷刻间露出梨涡浅笑,甜蜜诱人。
顾承暄不动声色抿了抿本不干涩的薄唇。
“敬安见过摄政王。”景初融微微颔首轻轻行了个见面礼,当即拉上连翘转身就要逃。
顾承暄飞身一跃再次挡住了景初融的脚步,眸中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又在躲着他?
景初融一阵胸闷,她向左试探着迈出一步,顾承暄立刻也迈一步,她向右迈出一步,顾承暄便向她右侧方迈上一步。
景初融:“……没完没了了是吧?”
顾承暄勾了勾唇角,噙着笑意轻声道:“公主为何处处躲着本王,你我久别重逢,又经历生死,公主难道不想同本王叙叙旧吗?还是——”
他前倾身子靠近景初融,呼出的气息懒懒挠着她的发丝飘摇,“还是公主心中有愧,刻意避着本王。”
景初融只觉得气血郁结在胸口,一时语塞:“王爷……王爷何出此言,本宫……”
胸腔一股气血猝然汹涌而上,景初融警觉不妙,忙侧身拿出准备好的帕子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
没咳上几声,便听她“哇”的一声,神色痛苦不堪。
景初融一手捂着胸口,缓了缓紊乱的气息,慢慢放下帕子看了一眼。
帕子里捧着一大口黑紫色的瘀血,十分骇人。
离开行宫时,药老伯给了景初融一个药方,可排出瘀血清理毒素,帮助她恢复缺失的记忆。
顾承暄满眼担忧,他见景初融唇角带血。惊骇之余将目光移到景初融的帕子上,连翘也凑近来看。
景初融察觉到周遭异样的目光,忙攥紧了帕子不给看。
这是!!!
景初融不甚在意,连翘却被吓得哆嗦着唇呆住了。
顾承暄瞬间脊背一凉,脑中一阵轰鸣,待到回过神来又是心痛不止,不容分说当即躬身将景初融打横抱起便往太医院奔去。
景初融大吃一惊,在他怀里蹬着腿儿挣扎着。
“别闹。”顾承暄神色紧张,语气却是意外的温柔,“我带你去找太医。”
“找什么太医?我不要!”景初融继续在他怀里抗议。
顾承暄并未止步,语气多了几分生硬与怒意:“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许本王带你找太医调治,景霁,你究竟是在与自己的身子置气,还是在同本王置气!”
景初融尚未来得及回答,顾承暄接着说道:“若是同本王置气,虽不知你在气什么,但本王先向你赔罪,抱歉公主,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还请公主宽心。”
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您先在这脑补了一堆情节。
顾承暄态度分外诚恳真挚,景初融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甚至心底还有几分莫名的感动。
得了,若是再不阻止,只怕真要被他抱着闯进太医院了。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抱着当朝公主一路狂奔踹开太医院的大门,在满院太医的目瞪口呆中,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轻声安抚着怀里虚弱的公主,像轻声哄着婴儿入睡那边温柔。
这事儿要是真成了,明日一早他俩都得成为上京城里里外外最热议的话题。
太羞耻了,实在是太羞耻了,想想都羞耻。
景初融试探着伸出手戳了戳顾承暄的胸口——她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啊,绝对没有,仅仅因为她贴在他的胸口。
顾承暄没感觉到似的,不理会她。
景初融又唤了他几声,尝试同顾承暄解释,话没说半句,便被他堵了回去,“你不必拦着我,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身子怎么虚成这样,是谁害的你……”
景初融快要落泪了,她心下一横,两手紧紧捂住顾承暄的眼睛,“你不许去,你听我把话说完。”
双眸被遮住看不清前路,顾承暄两手怀抱着景初融不敢泄力,被迫停住脚步。
景初融靠他极近,顾承暄的眼睛被遮住,其余感官的感知被无限放大。他的鼻尖贴着景初融的鼻梁骨,自然嗅到了小公主独有的清甜气息,随着呼吸一下一下,有意无意撩拨着他的心。
小公主的鼻尖轻轻蹭着他的唇上,鼻息轻挠着他的薄唇。
顾承暄突然想发狠重重咬上一口那瓣温软。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极近,景初融启唇说话,无意间吻上了他的下颌,就像是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口,顾承暄陡然颤了颤,景初融吓得赶忙抱住他的脖颈。
惊起一滩鸥鹭。
“别动。”顾承暄的嗓音瞬间变得十分低沉压抑,喉结不自在地上下一滑动。
景初融微微颔首以示妥协,又说道:“王爷也不许动,先把我放下,听我说清楚。”
顾承暄也不再执着,俯身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扶住。
景初融刚咳了血,现下身子有些虚弱,便也没推开顾承暄,靠着他借力站着。
“老实交代,究竟是谁伤的你?”景初融抬眸看去,见顾承暄目光冷冷,强压着火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里不方便说话,待我寻个地方漱漱口,清理干净血迹,自会向你交待。”
身后不远处,连翘终于跟了上来。她胆子小,见到那捧瘀血当即被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见摄政王抱起公主跑得极快,连翘担心极了,便也跟着跑。深宫禁苑不得大声喧哗,连翘强忍着不敢哭出声,一边追一边默默流泪。
“公主,公主,呜呜呜呜……”连翘见到了景初融,这才哭出声来。
景初融摸摸连翘的头,勉强笑了笑,安慰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既然清楚缘由,更不用为我担心了。”
顾承暄目光沉沉,仍旧紧张而担忧地盯着景初融,对连翘吩咐道:“先别哭了,服侍好你主子才是正经。陛下邀本王去听茗阁小坐,想来那里应当有宫人侍奉,这里离听茗阁不远,公主,我带你去那里歇息。”
景初融点点头,忽的制止了他的动作,一字一顿执着道:“不要抱。”
顾承暄收回双臂,垂眸凝望着她温声道:“好,不抱,依你。”
起初咳出瘀血后虽然顿感神志清明了许多,但胸口隐隐泛起丝丝痛楚,方才被顾承暄抱了一段路,现下又走了片刻,那痛意便渐渐消退了。
不多时,便走至听茗阁,顾承暄推开门唤宫人出来服侍景初融。
等了许久,竟也不曾见到宫人出来相迎。顾承暄心下生疑,又往里走,仍不见一人,只是各处物品摆放齐整,阁内的香炉燃上了香,案几上规规矩矩摆着茶具,茶水似乎也是刚沏好的,入口温热。
偌大的楼阁,竟无一名宫人在此侍候。
“奇怪啊,皇兄邀王爷前来此处做甚?”景初融打量着四周,越发觉得古怪。
顾承暄警觉地扫着周围环境,始终寸步不离景初融将她护在身边。
他以在军中侦察敌情的警惕性将阁内仔仔细细排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埋伏也没有暗器后,这才放下心来收回为了保护景初融而伸出的那一臂。
“此处安全,连翘你且带公主去清理血迹,本王就坐在此处等候,若有危险立即出声唤本王。”顾承暄坐在案几旁的宫廷椅上,一手提起茶壶一手捏着茶盅给自己斟茶解渴。
景初融则带着连翘去阁内另一边找水洗漱,她入宫前便做好了准备,特意多叠了几层厚帕子,因而咳血的时候用帕子掩住了嘴,没有弄脏衣服和面颊。只是唇上沾了点血迹,莫名多了几分绮丽的艳色。
景初融用干净帕子沾了些阁内盛放的干净清水,擦去了唇上的血迹,又漱了漱口,吐尽口中血水。连翘拿出事先准备的玫瑰清露递上来,景初融接过玫瑰清露漱口,口齿留香,香甜醉人,再无半分血腥气。
顾承暄有些乏了,他合上双眼,单手撑着额头,指尖用力按了按眼周解乏。
睁开眼,见着案几上摆着茶水茶具,他提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盅茶润喉。
启唇轻抿,茶水方一入口,顾承暄便觉得这茶的香气格外浓郁,醇厚浓酽唇齿留香,回味尤其厚重。
不经意间,浓重的茶香气自然遮住了些别的味道。
一杯饮尽,回味无穷,只觉得意犹未尽。
顾承暄提壶又给自己斟了一盅茶。
景初融漱洗完毕,领着连翘回来找顾承暄。
轻轻吹开漂浮着的几卷青绿叶儿,顾承暄啜饮一口,抬眸静静看向景初融。
“坐。”顾承暄抬起下颚点了点一侧座椅,景初融便隔着案几,在他身旁落座。
“本宫在宫中咳血一事,还望王爷不要外传。摄政王府与公主府为邻,本宫不希望娘亲知晓这件事。”景初融垂眸轻轻说道。
“本王答应你,但也请公主如实相告,公主为何会如此虚弱。”顾承暄捏着茶盅,肘部搭着案几,倾身靠近景初融。
“敬安托了父皇的福,自幼便被下毒。我幼时父皇到漠川行宫冬狩,不巧,遇上了我,他突然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便让人给我灌药,强行抹去了我的记忆。
他不希望我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也不希望我的记忆里有他。
我近来尝试服用解药清除毒素,入宫前服了药,才导致方才咳出瘀血。”
“那你……现下可能想起往事了?”顾承暄心生希冀,捏住茶盅的指节因吃力而微微泛白。
景初融偏头去细细回想,半晌皱着眉尖摇摇头,“只觉着神志清明了些,胸中舒畅许多,却不曾想起什么。”
她看了看身旁的连翘,道:“这里往东走上一刻钟便到了太医署,你且拿着我的令牌,带着那染血的帕子去给方院判过目。
问问他,我如今——”景初融说话时不经意瞄了一眼顾承暄,当即被顾承暄眼中透出的寒意慑住了。
“问问方院判,那药大概也许可能……有些猛烈……”景初融接住顾承暄投来的寒光,越说越心虚,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摄政王大手一挥,吩咐连翘道:“你去告诉方槐,就说是本王的意思,为公主重新配副温和不伤身的药,配不出来,这太医署他也不必再待着了。”
连翘领了命战战兢兢告退离开,只剩下景初融像个犯了错的孩童被长辈抓住一般。阁内气氛有些许尴尬,景初融清清嗓,寻了个话题轻声问道:“陛下邀王爷来此,所为何事?”
“本王不知。”顾承暄心中气恼,赌气似的冷声应道,他气景初融不顾惜身体,随意服下那等猛药,咳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
顾承暄不怕疼,但他怕极了景初融受着疼。
景初融静静看着他饮下了一杯又一杯茶水,待到顾承暄终于舍得放下茶杯,她方启唇温声说道:“王爷辛苦,征战两载凯旋而归,敬安叹服。”
“嗤。”顾承暄勾唇嗤笑着摇摇头,手中把玩着茶盅。
“新帝登基,朝堂不稳,有将军在,上京城才算安定。王爷之于新帝,正如水之于蛟龙,蛟龙得水,方能一展抱负。”
景初融俯身提起茶壶柄,倒了一盅茶,方继续淡淡说道,“如若蛟龙失水,则蝼蚁足以制之。”
说罢,景初融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轻捏着盖子拨弄茶水,姿态极其温婉风雅。
顾承暄双目似瞑,闻言蓦的睁开看向她。
景初融回以浅笑,“本宫无心之言,将军切勿多心。”
她抬腕轻托茶盏,露出一截霜雪般洁白的皓腕,腕上挂着只淡绿翡翠色玉镯子,玉色温润,随着动作摇摇晃晃的,越发衬得她手腕纤细白皙。
鬼使神差的,顾承暄的目光不自觉地也随着那只玉镯子摇摇晃晃起来。
茶盅递近了送至唇前,景初融启唇饮下茶水,顾承暄却倏地扑过来,抬手便将茶盅自她手中夺下。
摇晃间茶水飞溅溢出,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景初融心中一惊,遽然抬头质问道:“将军这是做甚!”
“别喝……茶水……茶水有问题。”顾承暄扶额,艰难开口道。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躁动的热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全身流动着奇异的酥麻与痒意。
“热,好热。”此刻,顾承暄混沌的意识里仅剩这句话,他不自觉地反复呢喃着,嗓音嘶哑低沉。
景初融怔怔看着顾承暄撕扯着领口散热,这才回过神来那壶茶水有什么问题。她双颊一红,眼波登时乱了,“王爷,你,你且先忍耐一下,本宫这就去寻人宣太医。”
她急急忙忙跑出几步猝然脚下一顿,心道:“不行不行!此时寻人来,见到这副场面,且不论下药之人究竟是谁,我与他方才共处一室,传出去也难逃干系。”
景初融这厢背对着顾承暄焦急思忖着,冷不防被顾承暄抓住手臂一拽——
她险些惊叫出声,顾承暄臂力强劲,抓牢了她的双臂用力一抵,将她紧紧禁锢在墙壁上。
挣扎间,顾承暄炽热的呼吸一次次喷在她的脸边颈侧,如跳动的火苗一般灼烧着她。男人霸道强劲的气息激的她汗毛倒竖。景初融既不敢高声呼叫,恐惊动了别处的宫人闯进来看见这一幕,又不能坐以待毙任由顾承暄乱来。
她极力反抗着,手脚并用,两膝却被顾承暄抵住动弹不得,就连双手也被攥紧了举过头顶。顾承暄强悍地钳制住她,将景初融压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男女力量悬殊,在他面前,景初融的任何反抗皆是徒劳无用。
顾承暄呼出急促燥热的气息将她裹挟包围住,她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也凌乱了。
一阵奇异酥麻的暖流逐渐汇聚于下腹,景初融惊觉药效亦在自己体内发作了。
她听见顾承暄在低声重复着什么,强行稳住心神冷静下来,仔细去听顾承暄低哑的声音。
“景初融……呵……初融…初融……”
顾承暄反反复复唤她的名字,似乎在呢喃品味着什么。
“是,是!”景初融慌乱无措的眸中里蓦的亮出光芒,“我是……我是景初融,我在这儿,你快……你快放开……”
顾承暄闻声,慢慢合上被水雾浸润着的迷蒙双眸。景初融心底发怵,见状方欲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的唇竟被顾承暄俯身一口堵住——
顾承暄他不退反进!
景初融头脑轰的一声霎时空白,她惊惧地瞪大了双眼,被钳制住的手难自抑地颤抖着,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
顾承暄越发肆无忌惮,撬开小公主的齿关长驱直入,他与她的呼吸皆变得更为急促困难。
景初融被迫承受着他的炽热软声呜咽着,眼角泪光点点,轻喘微微,泪水竟被生生逼了出来。
墙上悬挂着一幅被惊的不安摆动着的《海棠春睡图》。
软磨硬泡了许久,顾承暄朦胧中察觉到到身心难以言喻的燥热似乎得到了部分宣泄,他低下头来,更为贪婪地自怀中清泉一般清甜甘冽的小公主那里汲取着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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