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会发展地如此快。
在我警惕起四周的豺狼虎豹时,原本一直和我同回家的姐姐,连着一周爽约了。
理由是,“高年级学生要多上一节课啊。”
祝青坐在沙发上温书,脸上的面膜突然比灯光还要晃眼睛。
我书中的字随着这句话开始模糊,如果我是一只宠物,或许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祝妈正在洗碗,声音从厨房间传来,“可是你才高二诶。”
“我们老师说,隔壁班都两轮了,再不赶一赶,四轮复习肯定不可能。”
祝青坐起身,将面膜揭下,揉成团,又在脸上摸了几下。兴许是我的目光太过□□裸,令人忽视不了,祝青终于有所察觉,冲我挑挑眉,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我知道为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血液直冲脑门的感觉。
在祝青对我讲放学不能一起回家时,我一丝怀疑都没有。我感觉一切事情都还合理,我享受着全世界都知道祝青是我姐姐的实事,另一边安心于姐姐无心去搭理她的边角料。
然后我看见在沿途新开的冰激凌店前,祝青和徐柏的身影亲密地站在一起。
余晖仍然热烈而炽密,我脑海中想起那句诗。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感情果然有理智所不能理解的理由,此刻的我,理智在细细地咂摸着,那一环中出了纰漏。
是我没有将同桌的话放在心上吗。
徐柏的视线焦灼在祝青身上,a中的校服下隐匿着最青春最张扬的心事,祝青柔顺的发丝随着傍晚的风刮蹭到男生的白色徽章上,他是那么自然而轻易地伸手挽过姐姐翻飞的墨发,看着她品尝手里的冰激凌,等着她因为甜腻而微微眯着眼睛,餍足的如同一只波斯猫。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递给她,姐姐瞬间开心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钥匙扣。
我的心里咕嘟咕嘟冒出什么来,牙齿紧紧咬在一起,书包带子被手心滚烫的汗液浸湿。
我感觉自己要嫉妒地抓狂了。
嫉妒是什么呢?
“嫉妒之情对于人来说是自然的,但与此同时,它即是一种罪恶,又是一桩不幸。因此,我们应该把它视为破坏我们幸福的敌人,应该像对付恶魔一样地消灭它。”
叔本华这么写嫉妒。
14岁的陈迎生还不能知道世界上叔本华的存在,他缺了一位导师来剖析自己的情绪。20岁时陈迎生在图书馆读到这本书时,他手心里的汗不比当时看到那一幕来得少。
我没有去“破坏”这一刻,像祝青明明知道我在背后扔掉送给她的情书而避而不谈一样,我对这一切也保持了超于我本身理智的沉默。
我想看看脱缰的火车什么时候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开始折磨自己,也开始一点点展露自己的病态。
祝青和徐柏的事没多久就传遍了学校,他们却像是商量好的,对一切流言蜚语保持充耳不闻的状态。
这样的默契令我再一次产生了焦躁的情绪。
我旁敲侧击地问祝青:“我可以等你吗?”
“嗯?”她好似没听见我的话,专心洗着手里的葡萄,“等我干嘛?”
“等你放学,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果然,祝青顿住了,水龙头的声音在很长时间内保持在同一个频率。
祝青脸色严肃,她走到我面前,问:“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
我丝毫没有犹豫地点头,却在即将说出去的话中断了音,“我”
“阿生,你要知道,家人永远是你最坚韧的后盾。”
厨房的洗碗池前有一扇窗户,窗户外面是葱葱郁郁的绿植,此刻正被倾盆大雨拍打地花枝乱颤。
昨晚的天气预报仿佛放了全国人民的鸽子,正如同在521这天,徐柏放了祝青的鸽子一般。
祝青脸上的脂粉还没来得及卸,粉润的眼尾像朵稚嫩的蔷薇花。
她接到电话时,才真正像个正常的少女,那股精神劲儿像住在家里的太阳,而我是一只躲避阳光的狗。
曾经我视为自己抬不起头的理由,现在却要成为我的救赎。
蔷薇花在某一个瞬间悄悄撑起饱满的花瓣。
我发现,人总是渴望着最温暖的那一面,即使它充满谎言,充满自大,充满一切虚假的元素,但因为美好,因为那一瞬间的感动,而迸发出超越人本身能力的力量。
“姐姐不想徐柏和你一起回家吗?”
“什么?”她愣了一下,摸不清我话里的深意。
“我被领养的事情,已经被班上的同学知道了,马上就要传得到处都是,姐姐若是和徐柏说我因为是孤儿而被欺负,他因为要保护你,也要一并保护我,那样,他就会送我们回家,你也可以和他多待在一起了。”
我的长篇大论令祝青膛目结舌了良久,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我想出来的主意。
后来我想,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
保护,本来是个温存的词,在我这里,却成了利用和计谋。
当然,这是18岁时陈迎生才理解的事情。
我看清自己时,总发生在最不能两全的时刻。
祝青大抵想不到怎样反驳我偏激的言论,她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思绪却飘到了远方,我在她眼中,却又消失地一干二净。
我看不到自己了。
祝青后来也没有去说点什么,我也沉默着。
我挤进了他们的关系中,以祝青弟弟的身份,而不是陈迎生的身份。
“弟弟”让我感觉到沉重。
那时我已经跟踪过祝青一次,说是跟踪,其实只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只是祝青满心满眼都在和自己肩并肩的人身上。
他们逛花园,赏桃树,闻槐香。
徐柏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祝青头上,替她忍受着烈日,然后凑近去说了什么,祝青听后点点头,转身走了。
徐柏这才转身走到我面前。
我的脸因为长时间的暴晒而浮现一层粉红色,面上浸出细密的汗,看起来狼狈而可怜。
“小鬼头。”徐柏笑着,“怕你姐姐被拐跑啊?”
这句揶揄就像是一道分水岭,将我和他分别划在两个世界里。
我没反驳,对于他发现我也没有表现出惊讶。
徐柏又说:“你跟着我们这么长时间,早点叫住你姐,咱们一起走多好。”
“如果一起走,你会开心吗?”我这么问他,像是急于戳破什么,语气染上莫名的挑衅。
徐柏撇嘴眯眼,喉咙发出一阵长音,仿佛在犹豫这件事情。
在我认为他也不过如此时,徐柏突然笑了出来,狠狠揉搓我的头发,“小鬼头还挺精明,这么会试探我对你姐的感情啊。”
挫败感蔓延出来。
“那你到底会不会生气!”我执着要一个答案,却不知道在这一瞬间,孩子气令我满盘皆输。
“不会啊,”徐柏满不在乎地一笑,“你是弟弟呀,祝青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陈迎生啊陈迎生。
我后来才明白,当时的挫败感从何而来。
初中生和高中生都隶属于中学,可在某些层面,却有着天然的区别。
比如我会被称作“小孩”“小鬼头”。
他却被人说“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我越是不断地考验徐柏的人性,企图找出他也不过如此的原因来,就越说明我是个没开化的小孩儿。
在我还没将自己了解透彻前,先给了别人机会来看穿我、揭露我,甚至打败我。
我善妒,我占有欲强,我羡慕,我怀有敌意。
我将徐柏视为一个对手,而对手却静悄悄地将我推出擂台。
长大。
我一度认为,它是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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