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离开后，秦晚不放心把秦向阳绑在床上扔那。
不管怎么说，怎么也得把药给吃了吧。
不吃药干扛着，这哪能行。
接了一杯温水，秦晚拿着药，来到秦向阳的床边。
秦向阳还是扭着头，背对着秦晚方向。
双手因为挣扎，手腕被医用绷带勒出红痕。
“秦向阳……”
秦晚叫了一声，床上的人没有回头。他双手双脚还在挣扎着。
“你……先把药吃了吧。”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回头。
这可咋办？
她要是解开束缚，秦向阳疼到自残的话，她根本拦不住，也绑不回去。
半长的碎发挡住了秦向阳的脖颈儿。
秦晚透过发丝间隙能清楚的看见，因为过于用力，上面青筋凸起。
他还在疼。
到底该怎么办？
秦晚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低头用手机上网搜索。
精神性头痛，精神性疼痛怎么缓解，精神疼痛，幻痛……
她网上搜了一堆，一样有用的都没有。
尤其是精神性头痛，网上基本上都自动联想成神经性头痛，什么玩意啊，完全是两码事。
秦晚拨了她做记者时认识的医生都电话，可惜那是个外科医生，对精神类疾病了解的不多。
他让秦晚等等，他找同事问问，要是有人认识这方面的专家，他会推介给秦晚。
秦晚道谢后挂断电话，茫然地盯着秦向阳脖颈儿上的青筋。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她做的都是无用功。
找医生，秦向阳头疼了这么多年，国内国外，脑科精神科，有什么医生他能没看过？
但不做点什么的话，她心慌。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痛苦，她束手无策，只能看着，这种感觉太差了。
“砰！——”
就在此时，卧室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高跟鞋“哐哐”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秦晚回头，讶异的看向来人。
头上是充满碎发造型感的高挑马尾，双耳带着巨大夸张的圆环，圆环中心有十字星型的钻石吊坠随着来人的动作不断晃动。
眉毛纤细，眼皮涂着淡淡的红色眼影，冷着一张脸，正红色的嘴唇性感夺目。
这是秦晚来b市以来，见过妆容打扮最正式，星味最足的一个人，冷艳，时尚，看见她就仿佛身在秀场，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陈安安公司的王牌李新月和眼前的人比青涩的就像个小丫鬟。
秦晚一瞬间就意识到，这人应该就是棠姐。
棠姐“哐哐”踩着高跟鞋来到床边，迅速扫来一眼床上人的状态，开口问：“他这样多久了？”
秦晚看了眼时间：“至少25分钟。今早我送饭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倒在地上。我不知道之前他疼了多久。”
棠姐眉头一蹙，她知道时间肯定不短，毕竟从赵明熙打电话给她，再到她开车来这儿都要花上15分钟，但没想到，时间还是超过了她想象。
秦向阳头疼持续的时间又变长了。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冷不丁的，棠姐冒出这样一句话。
秦晚正莫名其妙这句什么意思，一段熟悉的乐曲声忽然响起。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这是《欢乐颂》！
秦晚猛地转过头，看向床上的人。
秦向阳双手双脚挣扎的力量更大了。
本来还是扭头背对着床边方向，他在音乐响起的瞬间转了回来。
额头因痛苦青筋暴起，双目睁的很大，两只眼球好似要爆炸出来。
棠姐皱着眉，她没有关闭手机音乐，反而是一遍一遍重复的播放《欢乐颂》。
秦晚的记忆伴随着这欢快，庄严，又圣洁的音乐声音中穿过时光岁月，重回她刚升上初一那年。
她的母亲一直是个文艺，漂亮又柔弱的女人。
当一个漂亮的女人柔弱起来，就意味着她好欺负。
乐团里，她被欺负也不敢吭声。
报过警，派出所走访一圈后没立案，乐团里反而风言风语传的人尽皆知。
3岁那年，她还没记事儿，她的父亲拿起菜刀去乐团砍死了欺辱她母亲的人渣。
4岁那年，父亲在狱中病逝。
母亲自父亲入狱就被乐团辞退，周围邻居指指点点，她不敢面对，选择搬家。
然而，每一次搬家，没多久“她狐狸精勾引人，丈夫杀了情夫”这种谣言就被传的街坊邻里皆知。
这是死者家属的报复。
手里的存款无法支撑她频繁搬家，母亲最终还是在谣言中固定了住所。
秦晚幼儿园时候被叫杀人犯的女儿。
小学的时候还是被叫杀人犯的女儿。
因为从小母亲都是低着头，柔弱的躲着，秦晚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不知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低头躲避一条路。
她和妈妈一样，低着头，安静的躲避在角落。
她从来都不说话，仿佛这样别人才会忽略她，才不会伤害她。
她就这样年复一年的长大。
她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练琴。
小升初那年，母亲再嫁了。
秦晚被带进了继父家。
继父有个女儿，年纪比秦晚小一岁。在见到秦晚第一面起就撅着嘴，恶狠狠地瞪着秦晚。
这是来抢她爸爸的！
女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爸爸是她的，赶不走继母，也得把这个继姐赶走。
撒泼，耍赖，再到陷害。
在秦晚初一入学的第二天，女孩早上推搡秦晚，秦晚低头躲开了，女孩自己却摔倒磕破膝盖。
随即嚎啕大哭。
女孩对爸爸大声喊叫，你是要她还是要我！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一片吵闹声中，秦晚低着头，拎起书包去了学校。
母亲在午休时找来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秦晚鬓角的碎发，目光闪躲。
“晚晚，学校的夏老师是我同学……以后……你要是有事就找她。”
“你李叔他很为难……”
妈妈说，李叔很为难，乐乐从小被他惯坏了，他说过很多次，不要欺负姐姐，但乐乐不听。他说的越多乐乐越变本加厉。这次是摔破膝盖，下次就不好说了，没准会出现更严重的事故。他是真怕了。
妈妈说，李叔不是遗弃她，只是不希望她继续住在家里，生活费他会照给，他让她们放心。
妈妈说，晚晚，你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妈妈说，晚晚，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搬回原来的住处？
柔弱的声音越来越轻，秦晚耳朵轰鸣，什么也听不见。
她被丢掉了！
她被自己的妈妈丢掉了！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秦晚带着哭腔沙哑地质问。
母亲目光躲闪，扭过头，没有否认。
她小声嗫嚅，声音基不可闻：“……没有办法呀。”
眼泪砸在地上。
秦晚忽然明白，她等不到其他的答案了。
她的妈妈，不可能给她其他答案。
她的妈妈不要她了！
秦晚转身就跑，在失去人生最大依靠的情况，她本能寻找着，寻找她最后也是唯一的归宿。
钢琴，她需要钢琴。
从她6岁起，不论白天，还是黑夜。
唯有钢琴不会辜负她，不会抛弃她。
秦晚飞奔到校音乐室。
为了方便学生练琴，音乐室的门基本上不锁。
她猛地推开大门，掀开琴盖，疯狂的弹奏一首曲子。
她不能哭。
哭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心疼她。
她应该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她应该笑！
《欢乐颂》的音符从她的指尖跳动，她仰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一遍一遍又一遍。
南江的九月还未入秋。
夏风吹过音乐室的窗户，带着音符传到远处。
刚入学的秦向阳凭借帅气的样貌，开朗的性格收获一大群朋友。
他两只手左右颠簸着篮球，和小伙伴们一起嘻嘻哈哈的往篮球场方向走。
路过音乐教室，一段让他感觉奇怪的音乐顺着窗户传到他耳中。
“咦，这是欢乐颂吧？”
“音调不太对，和去年圣诞节听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听着还挺好听。”
小伙伴七嘴八舌，秦向阳听的浑身鸡皮疙瘩都战栗起来了！
明明是欢乐的乐章，为什么他从中听出了黑暗，巨大的哀伤，甚至还有绝望？
秦向阳愣住了。
他把手里的篮球扔给身旁的人，飞奔回了教学楼。
他拿起小提琴，大步跑到音乐教室。
他看到一个女孩，一边弹奏，一边仰头哭泣。
《欢乐颂》没有给女孩带来希望与欢乐。
贝多芬在最黑暗的时期写给人类的第九交响曲，第四乐章从低音逐渐升调，再到激昂，就仿佛他在娓娓道来，人类啊，低谷会过去，未来是光明的。
而眼前的女孩却将整部乐曲的基调完全反了过来。
以升调变奏阵阵尖锐的高音起头，随着弹奏走向低沉，仿佛从高空坠入地狱。
欢乐女神面容冷漠，嘴角带着讽刺，她的光芒照耀大地却独独绕过了眼前这方土地。
秦向阳深吸一口气，扬起弓，在乐曲的间隙，义无反顾地闯了进去。
朋友啊，我的朋友，我是你忠实的朋友。
悠扬的小提琴先是小步跟随钢琴的节奏，但很快音调一转，企图把沉入黑暗的音符拉起。
秦晚悲怆的流着泪，她一直是安静的，一直是不敢爆发的，但现在，生平第一次，她反抗了。
凭什么，你凭什么在我的领域指挥我。
婉转的小提琴音和铿锵的钢琴音你追我赶，
一首风格各异的欢乐颂生生被两人演绎出了和谐的味道。
音乐是会发生共鸣的，演奏者会不由自主的跟随音符的脚步。
哪怕是跑调大师，也能让不同轨道的声音趋同，即便那是跑调的趋同。
这是音乐人的本能。
渐渐的，斗琴变成了协奏。
钢琴和小提琴相辅相成，欢乐女神绽开笑容，阳光洒满大地。
夏日的清风吹起音乐教室的纱帘，阳光透过清亮的玻璃，洒向室内。
秦晚的睫毛上还残存着泪珠，在光的折射下，如露珠般晶莹剔透。
秦向阳在颤抖的余音中停下琴弓，音乐室渐渐安静。
忽然，一道少年变声期微哑的嗓音轻生歌唱：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辉照耀之下，人类团结成兄弟。”
男孩咧嘴一笑，如同盛夏里高空烈阳。
他手持琴弓，躬身行了一礼，“嗨，朋友，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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