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到了康寿宫,正看到几位太妃在陪太后打牌。
问起心经,太后有点不好意思,使了个眼神让木心拉走了公主。
木心领着公主去案前一看,镇纸压着“观自在菩萨”几个字。
怪不得老太太挤眉弄眼让她不要说话,原来是怕在太妃们面前下不来台。
“皇祖母最近怠惰了,把‘照见五蕴皆空’写全也好呀。”
实在没办法,一句经文也是经,李昭儿将太后写的半句心经仔细卷好,纳入袖中,正准备要走。
木心问:“殿下又想去见卫将军了?”
“阿闯?我还真是很久没见他了,不知他最近好不好,不过我这次是帮叶寒廷治病去,不去见阿闯,木心姑姑放心好了,我不去军营。”
“当真?”
木心很怀疑公主的定力。
公主的眼睛耷拉下去,半晌才道:“去了那么多回,就见到了两次,连话也说不上,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殿下能这么想最好,太后娘娘正好有尊羊脂玉观音想送去观音堂,殿下顺手捎去。”
要真让公主将半句心经送去给住持,传出去太后面子上也挂不住。
临走前,木心不忘提醒:“最近城外有伙流窜的山匪,殿下去观音堂走官道,路上又有卫将军的营帐驻扎,合该遇不上,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带些护卫。”
“居然敢在国都周边作乱,父皇怎么没让阿闯去平了他们,阿闯那样厉害,十六岁伐北蛮连战连胜,扫除敌虏,获赐金印紫绶,小小山匪,我们阿闯一定手到擒来!”
公主说到激动处,忍不住站起身踱来踱去,此刻她眉眼弯弯,连卫闯对她的冷落也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说到卫将军的英雄事迹,公主才是真手到擒来,卫将军受封的每一份诏书她都记得,背得比自己的功课都熟。
木心道:“是是是,殿下说的对,将军勇猛,一帮山匪哪里用得着将军出马。”
李昭儿不住点头,认可道:“说的也对,让阿闯去对付他们就是大材小用,而且他肩上有伤,这种小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木心感叹,公主这一腔热忱万种痴情,若是能用在另一个识趣的男人身上该多好。
…………
天高云阔,一行车马走在去往观音堂的大道上,前后两辆马车,分别坐着公主和她的少师。
公主马车中。
李昭儿半倚在窗边,撑着脑袋欣赏沿途风景。
“叶寒廷真听话,让他往东都不敢往西,说了带他出门,立马就乖乖照做,这感觉还真不赖。”
茯苓捂嘴笑道:“殿下真会说笑,您说话谁敢不听的?”
“我让阿闯陪我骑马他就从来不听,不知道他对蔡芷柔是不是就言听计从,总之对我是不可能的。”
李昭儿很有自知之明。
渐渐地,透过马车的窗户能看到城外驻军的白色营帐,耳边依稀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
这是快到军营了。
茯苓贴心地问:“要不要奴婢让人停车?”
枪戟兵器碰撞,清脆入耳。
这是到了军营门口了。
停还是不停?
上次见面还是在芙蕖宴上,想到他与蔡芷柔并肩站在自己面前,一对郎才女貌,他将她护得紧,生怕她在自己这儿受委屈,想到那画面,李昭儿的鼻子就忍不住发酸。
她手指轻颤,拉下帘子,不让自己看到外面。
“不用了,阿闯就算在,听到我们的马车声,也早早躲起来了,我还是不去令他不快了。”
公主托着脸蛋,愁闷不已,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靠在马车的角落。
茯苓感到公主心情低落,想着花样逗她开心。
“殿下,太后恩准您今晚可以在观音堂留宿,观音堂后山的温泉水可舒服了,殿下去泡一泡,保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军营外的守卫向公主车驾行礼致意,刚准备上前迎驾,公主的马车却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踏起的乱尘呛了他一鼻子,达达而去。
公主不进来?
之前公主回回都来,守卫都习惯了。
每次公主来之前,将军都要吩咐他们把门口的马粪清扫干净,已经成了一项不成文的军规。
这次这么反常…
守卫一路小跑,进到中军营帐,却没见到本该在帐中的卫将军。
一问才知,就在前后脚的功夫,将军刚去了高台。
守卫又颠颠跑上高台。
银色铠甲的卫将军眺望远方,眉目之间倦意深沉。
守卫顺着将军的视线望去,那分明是公主马车消失的方向。
公主不来,将军看起来很失落。
守卫试探地看了看将军的神色,鼓起勇气打断。
“将军,公主走了。”
这一提醒,卫闯收回视线,动作稍稍一滞,默然良久,忽而笑了一下,透着自嘲的意味,眼神变得温淡。
“本将知道了,你派几个得力的护军跟上去,最近山里不太平,保护好公主。”
守卫领命走后,他又觉得不妥,对身后的副将嘱咐。
“我还是不放心,郑权,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准许你今夜不用回营,等明日公主安全回宫,再回来复命。”
郑权是卫闯心腹,从小跟在他身边,既是下属也是朋友,有些话想说也就直说了。
“公主自从马场受伤后就再没与将军见过面,将军若是想见公主,大夫人在观音堂静修也有小半个月了,将军要不要趁此机会将大夫人接回去,顺便见见公主,以解…相思之苦。”
卫闯蹬他一眼,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没有,但他也并没有反驳郑权的话。
他只是什么也没说,拎剑走下了高台,临了又瞟了一眼远处的官道,才转身去了军营,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
………
陈维分明看到自家主人翻了个白眼。
就在看了一眼窗外后。
他绝对没有看错,那种发自肺腑的不屑和与生俱来的傲慢,他太熟悉了。
陈维打直了身子,想要看看外头到底有什么令主人如此表情。
他脖子绷得发麻,除了看到远处立在早秋白雾中的高台外,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叶寒廷察觉到了手下的好奇心,突然对陈维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如果你有一件心爱之物,是会选择藏起来不被人发现,还是会公诸于众,宣誓主权?”
“主人是又得了什么宝贝?”
陈维不直接回答,反向他发问,这让叶寒廷没了兴趣,遂拿起旁边的书,自顾自地开始看,想要以此终止这个由他开启的话题。
陈维忙答道:“要是我,肯定不能到处说,毕竟财不外露,我功夫不到家,万一宝贝被人盯上了,都来跟我抢,我也守不住,倒不如谁都不说,自己偷着乐。”
叶寒廷的眼睛亮了亮,似乎认为这种想法很新奇,他从来都是强者,哪怕在别人面前装弱,也都是为了确保自己对一切的掌控力。
所以他对陈维这种面对心爱之物惴惴不安,又小心翼翼的情绪很陌生。
他放下书,枕着手侧卧在软塌上,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说道:“如此这般,错过了金玉良缘也就怨不得别人了。”
错过…金玉良缘?
错过谁的金玉良缘?怎么又听不懂了?
陈维满脑子问号,但一个都不敢问出口,多问多笨,问了又得挨呲,只能憋着。
他没听懂叶寒廷的意思,也就接不上话,好不容易的主仆谈心后,马车里的空气又归于沉默。
陈维想找点事伺候,显得自己不那么傻,他刚想去端盅茶奉上去,手一摸矮桌,上面空空如也,最后只能尴尬地拿袖子当抹布,抹了几下桌子。
这样反倒更傻了。
陈维挠挠头,正心烦,突然又想起了个事,
他挪了挪,靠到叶寒廷身边,蚊声说道:“上回来存金,想买李瑾安性命的,果然不是反贼,是萧家的人,李瑾安刚一离宫,萧贵妃那边就坐不住了,急着托她明州的侄子遣人去钱庄存金杀人。”
叶寒廷还沉浸在刚刚的对话中,对萧贵妃的事反应平平。
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北翟的反贼光是盘踞云山的就有数万人,他们如果要杀李瑾安,直接等他到了云山下手便是,根本不需要千里迢迢迂回到明州□□。
“让掌柜告诉中间人,我们接这趟生意。”
陈维大惊失色,简直快要大叫出声:“您!”
他压低声音:“…您当真要去杀太子?”
陈维这次多了个心眼,冷静下来想了想,主人又不缺钱,酬金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难道说杀李瑾安对主人有别的好处?
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能有什么好处。
就算杀了一个太子,北翟帝还有好几个儿子等着排队继位。
上次马鞍一事,可见景阳公主那两位哥哥也不逊色,少一个太子可能令朝中乱一阵,但也不会对北翟的根基造成什么实质影响。
叶寒廷与李瑾安无冤无仇,他对北翟也完全没有任何企图心,他只是认为这是个机会,一个赚人情的机会。
他的行事准则是,利用一切送上门的可利用之物,有些事情不能等需要的时候才准备,必须在当下就将可利用之物全部收入囊中,以备不时之需。
观音堂在半山腰,有数百年的历史,几次翻修重建都是太后资助,杨皇后自小随家人信奉黄老道教,也大力支持了观音堂的修缮,这让太后欣慰不已。
北翟的贵族女眷每年都有参与捐资出钱,平时有什么事也多来观音堂参拜。
公主的车驾在山脚下就停了,太后的规矩,每次送经,为了体现诚心,需提前下车步行上山。
对于朝日初阳般的小姑娘来说,这点脚程一点不吃力。
但考虑到叶寒廷腿脚不便,李昭儿特意准了他的马车可以先上山。
是以叶寒廷已经在寺里饮茶,公主人还没到。
住持安排好少师大人的一应事宜,又到门口等待公主。
到了观音堂门前,额前稍有薄汗,李昭儿缓了缓,遵循佛门规矩,双手合十,向前来迎接的住持行一佛礼。
住持微微一笑,回一佛礼。
住持对公主很熟悉,公主每月都要来,不长住,送完太后的心经就走,这次说要在过夜,寺里特地备了厢房。
李昭儿命人奉上羊脂玉观音后,住持亲自领着往休息的厢房走。
过了个拐角,迎面遇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
那妇人见到李昭儿先是一惊,反应很快,连忙又向公主行礼。
李昭儿瞧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茯苓小声提醒:“殿下,那是卫家大夫人,卫将军的大嫂。”
“阿闯的嫂嫂?”
卫家两个儿子死在了战场上,都只留下孤苦的一双妻儿,卫闯当年还是个总角小童,卫大夫人早年又要照顾年幼的小叔还要侍奉卫老夫人,身体也累垮了,这些年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世族交际都是卫家二夫人代劳。
李昭儿对二夫人倒是很熟悉,和卫闯相关的人和事,她都会特别留心。
卫家二夫人温润端丽,宴会上都是安静坐着,举止不失分寸,唯独不太爱笑。
卫大夫人很少进宫,因此,公主只知道卫家有位大夫人,长相上却对不上号。
“大夫人起来吧,身子要紧。”
卫大夫人低着头,怯生生的样子,也不敢看公主,似乎在担心什么,眼神时不时往身后瞄,生怕什么厉鬼追上她一样,姿态动作全然失了风度。
“大夫人,你在看什么?”
卫大夫人瑟瑟地摇头,没说出个理由。
后面有什么吗?
公主的视线越过大夫人,看到了站在远处台阶上的蔡芷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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