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个额头略秃的士兵,叶寒廷冲他点点头以示礼貌,士兵愣了愣,将他迎了进来。
叶寒廷刚进门,李昭儿就走出来,顶住了椅背。
“屋子里太闷了,我推你出去走走。”
其中一个小校想要阻挠,又想到军候让他们保护公主,但没说不让公主出去,士兵们面面相觑,也就没有阻止,跟了上去。
来到偏殿前的佛心亭,李昭儿心事重重,看了看落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士兵,目光停在那个秃头小兵的腿上,又很快掠过,蹲下来对叶寒廷说起来了悄悄话。
“我跟你说,那个秃顶的人有点奇怪。”
叶寒廷挑眉,他对奇怪的小兵不感兴趣,倒对突然动脑筋的公主有点兴趣,于是很识相地把耳朵靠了过去。
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他的绑腿系得不对,环庆营的士兵绑腿都是系蝴蝶结。”
“谁规定的?”
他还从没听过谁家士兵的绑腿要系成蝴蝶结,穿出去不是被人笑话吗?
这种做法好笑到让他思考,是不是有一种专属于北翟的战术,以令敌人在战场嘲笑自己,来激发士兵的斗志。
公主娇眉一皱,倒像是嫌他笨。
“我规定的,总之他一定不是阿闯的人。”
这并不是公主胡说八道,有一次她去环庆营见卫闯,正巧碰到对方在卧榻小睡。
等了许久不见醒,她不忍心将他叫起,可越等越心里越不耐烦,就摆弄起卫闯的腿,最后故意把他的绑腿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垂在前面,想小小报复一下。
睡醒后的卫闯腿上绑着两个蝴蝶结出去列阵,士兵们窃窃私语,卫闯这才发现腿上的恶作剧。
可公主偏偏不肯他解开,最后只得各退一步,将蝴蝶结绑小了点。
这件事后,居然成了一种军中风尚,士兵们竟相模仿,零零散散,搞得军容不整,郑权最后干脆让环庆营的士兵统一用这种方式绑腿。
叶寒廷观察了其他在场的士兵,的确如李昭儿所说,只有那个额头光秃的和别人不一样。
秃头小兵走上前:“殿下,将军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听他说卫闯到了,公主原本还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嘴角漾起两个浅浅的酒窝。
可当她的余光又撇见小兵的腿,卫闯也要往后排一排。
公主很惜命。
秃头小兵察觉到自己暴露了,眼神凛然一变,突然出招,掏出匕首就要抹李昭儿的脖子。
公主吓得连连后退,摔在叶寒廷怀里,小兵还想追刀上前,结果胸口被利刃贯穿,豁然就破了个大口子,口吐鲜血。
李昭儿吓个半死,捂住脸转头抱住了叶寒廷的脖子,紧紧埋在他的颈窝。
卫闯抽出刺在小兵身上的剑刃,就看到叶寒廷拍拍公主的背。
“没事了。”
李昭儿像只吓到的小猫,伏在他的肩头,轻轻颤抖。
这成何体统…
卫闯立即将人从叶寒廷怀里捞出来,身边几个士兵也呆住了,被大将军怒目一瞪瞪,纷纷又回避眼神。
公主哪里见过死人,更何况人还死在她面前,那鲜血淋漓的胸口不停在她脑海中回闪。
遮住眼睛的手不敢轻易放下,她只能透过指缝观察拥住自己的人,入目的正是卫闯俊逸熟悉的脸庞。
此刻公主终于卸下防备,哭了出来。
卫闯很想摸摸公主头,告诉她别怕,可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想到二人之间身份有别,堪堪顿住。
他踹开死在一边的匪徒,转而对叶寒廷说道:“少师大人,本将护送你和公主回宫。”
叶寒廷的指尖敲击着扶手,眼睛低垂,像是在思考。
此刻,只要他再用力压一压扶手的前端,轮椅的木扶手就会弹出数根浸了毒的箭镞,刺穿卫闯的小腿,令他暴毙而亡。
和那些死在后山的鼠辈一样。
在卫闯的剑刺破对方心脏之前,箭镞早就击出,穿过那人的左腿,此刻正钉在不远处的墙砖上。
就算卫闯不出手,李昭儿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现在看来,这位公主一心以为拯救她的是英勇的将军,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感。
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真扫兴。
叶寒廷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生气,这鼓火气说不清道不明,他的眼神暗了暗,当即否决了卫闯的提议。
他可不想看着两个人一路这么亲亲我我搂搂抱抱,他想清净清净。
“在下的随从受伤了,伤口刚刚缝合,还不宜挪动,将军带公主先走就好。”
李昭儿从卫闯怀里钻出来,娇俏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哭得有些失神,一脸茫然地问:“你…你不跟我们走?”
“公主先回,不必顾念在下。”
说着,叶寒廷艰难地转动轮椅,想要回到自己住的厢房,可轮子卡在石砖碎裂的缝隙里,他的手被轮子磨出了红印也无法挪动轮椅半步。
“要是坏人再来怎么办,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寒廷只是不想打扰公主和将军…”
什么叫不想打扰他们?
卫闯没想到叶寒廷居然说得如此直白,这令他有些难为情,变扭的性子又发作起来。
他退开半步,与李昭儿隔开一段距离,也不像刚才那般与她对视,又退回到一个臣子与公主的距离。
李昭儿道:“你能打扰我什么,你本来就是陪我来的,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更何况这地方这么危险,你腿脚又不方便,陈维还受了伤。”
“公主忘记在后山的事了?”
叶寒廷故意提醒,他也是救她一命的恩人,他又刻意说得隐晦模糊,完全将卫闯隔除在两人的对话之外,就好像他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外人。
后山?什么事?
卫闯心里嘀咕,在他没到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吗?
郑权还来得及一一汇报,他自然不清楚,也差不上话。
李昭儿急得恨不得跺脚,在后山叶寒廷救过她是没错,可这也不代表他可以放心地被扔在这儿。
“那也不行,反正本公主的话你必须要听,陈维自会有人照顾,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李昭儿以为还要和叶寒廷这么你来我往几回,谁知道对方突然话锋一转:“既然公主执意如此,那就依公主好了,可是…”
“又怎么了?”
“公主忘了,来时的马车就剩一辆了。”
早些时候公主卖人情,将自己的车驾派去送卫大夫人和蔡芷柔了。
“你的马车不是还在吗?”
“殿下,未婚男女共乘一辆马车,这不合礼数,会受人非议。”身旁的卫闯突然说道。
叶寒廷顺势附和:“将军说得对,公主怎么能与我这个无亲无故的陌生男子同乘呢?”
公主不乐意了:“我们认识这么久,无亲无故就罢了,怎么能说是陌生呢?而且…对了,而且你是我的少师,师生共乘,算不上违背礼数,司徒先生不是在课上讲过,讲过什么…什么德行老师…父亲什么的东西。”
“德业之师,以父道事之,公主是想说这个?”
“对,我就是想说这个。”
叶寒廷略一停顿,像是慎重之下得出了的结论,听起来真诚又可信。
他笑了笑:“公主冰雪聪明,根本不需要我这个半吊子的少师。”
这番吹捧取悦了李昭儿,她推着叶寒廷就要往外走。
卫闯突然被这么晾在一边,习惯了公主的目光时刻追寻自己的少将军有些错愕,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出了大门,怅然若失地追上去。
卫闯和郑权交谈过后,骑马护送公主回宫,又去向北翟帝禀告寺院遇袭一事。
北翟帝知道公主和少师平安后情绪上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眉头死锁,踱来踱去,沉溺于自己的思考中,不让卫闯退下,又不和他说话。
这是怎么了?
卫闯也没有头绪,只能继续干站着。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搭救公主?”
公主甚少出宫,在宫外无亲无故,除了皇家护卫又会有谁暗中保护?
北翟帝陆陆续续问了好几遍同样的话,不断确认,逐渐变得难以置信。
卫闯再三表示:“臣是这个意思。”
北翟帝连叹了数口大气,跌坐在椅子上。
“是他们,就是他们…早就是这样,千算万算唯独在最后漏算一步,到头来两手空空…”
卫闯摸不着头脑,北翟帝的失态太过突然。
“陛下您在说什么?恕臣愚钝。”
北翟帝猛拍了两下椅子,恍然大悟中混杂着懊恼的情绪。
“你还记得龙鳞卫吗?”
龙鳞卫,卫闯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臣只知道他们是贼党誉王豢养的私人军卫,父亲曾经追捕过这群人。”
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奉命寻找龙鳞卫的下落,他们是誉王的死士,人数不详,男女不详,他们的姓名样貌更是无人知晓,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龙鳞卫过去是誉王的人,却不是他训练出来的死士,他们一直存在,几经易主,最后为誉王效命,龙鳞卫…传说这张龙鳞披在谁身上,谁就将成为天下共主,所以朕的这位哥哥当年才会如此张狂。”
“让龙鳞卫改换主人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杀死他们原先的主人。”
当年誉王进宫参加景阳公主周岁生辰宴,回府当晚就突发急症死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卫闯斟酌着说道:“若真如此,当年誉王…伏诛,陛下应该成为龙鳞卫的新主人。”
“朕也曾经这么认为,可他们却消失了,甚至朕一度认为这帮人从不存在,只不过是誉王放出的谎言,可这么多年,不断回忆当年的细节,想了很多,朕是用了毒药,但并不是亲手杀死誉王的人。”
卫闯惊道:“…那谁才是亲手杀死誉王的人?”
北翟帝艰难地说出口。
“是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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