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灯落,晚宴散,众人颇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函月殿。
有不舍那些漂亮风灯的,也有不甘心没有瞧到热闹的,总之人心各异,三五成群的说着小话信步离去。
纳兰辰被萧慎拦着,直到殿内人都走了个干净,才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自家长姐面前,关切的问道。
“长姐,这圣旨怎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很想痛骂那皇帝老儿几句,但他到底从小生长在王宫里,心里还算警醒,没有失了分寸。
“慎言,我无事,扶我回去。”纳兰玥的神色依旧,只那脸颊上渐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
纳兰辰也只当自家长姐是被气的发昏,招呼着小宫女一同扶起纳兰玥朝寝殿走去,落了半步的萧慎一直默默的在身后瞧着这场景。
那个身量娇小的女子虽依旧神色如常,但他还是敏锐的从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到了一丝失落与不甘。
想来,她也是不愿的。
但是身为纳兰族的嫡长女,她深知自己的肩上承担着怎样的责任,兼具着多少人的荣辱,所以即便年幼的她不愿去读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她还是一点点的学下去。
即便如今的她有多么想要逃离这幽幽深宫去肆意生活,她还是要双手接过圣旨,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做一辈子的“淑德圣女。”
这座王宫像一个巨大的茧,牢牢的将他二人裹在里头,一个是萧慎,另外一个就是纳兰玥。
而且,越裹越紧,越裹越紧,直至让人喘不过气
萧慎压抑着自己胸腔中不断翻涌着的情绪,怪不得之前他曾偶然间问纳兰玥为何那日雪夜会推开外殿的门,许他这样一个敌国质子一舍之地。
而记忆中的女孩头也未抬的回了一句,因为她觉得他们很像。
一样的不甘,一样的隐忍。
晚风渐起,冬日的夜幕总是落的快些,萧慎恍然回神时,自己已然在原地立了两个时辰有余,抬首望去,纳兰玥的寝殿已然熄了灯,想必她已经睡去。
萧慎想了想转身朝偏殿走去,不知为何,今日的他竟半分睡意也无,离去时袍服的衣角扫过桌案。
一个白玉酒器打着转倒在桌面上,不知何时,里面竟空空如也。
函玥殿的西侧角殿是萧慎最初的藏身之地,虽然后来纳兰玥给他另置了休息的殿宇,但他还是时不时的会来此小憩。
也许是在享受独自的孤寂,也许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过今日刚一推开角殿的外门,萧慎就隐隐察觉到屋内有些不对劲。
角殿空气中除了日常散发出的朽木气息,竟然还夹杂着一丝甜甜的酒气。
嗯,是的,酒气。
萧慎皱着眉头浅嗅,这味道倒像是昨日他选的那坛美人醉。
酒香甚浓,却不烈,因掺了少许桂花酿在里头,味道也是微微泛甜,他知道纳兰玥不喜吃酒,便独选了这一坛。
只要不多吃,一两盏,哪怕是女子也不会吃醉。
当然如果他刚刚走的慢些就会发现,那精致的白玉酒器里早已空空如也,滴酒未剩。
“是谁在那?”一个娇软的女子声音响起,很是有气无力。
萧慎眸色一暗,迅速的回身将外殿的大门掩住,然后快步寻着声音走了过去,果不其然,还未走两步就发现了躲在廊柱后的纳兰玥。
只见她一身单薄的素白寝衣,发髻松散的窝在廊柱下,手里还半握着一只盛了美人醉的小瓷瓶。
萧慎有许多年都没有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样子,上一次恍惚还是那夜她发了梦魇。
不过那次
思及此处,萧慎沉默的低头去看,随后嘴角若有若无的勾了勾,亏得这次还记得穿鞋。
"是辰儿啊?嗯不对,你是父亲,你要捉我回去了吗?”
萧慎见她这般憨态可掬的可怜模样,当下心里倒像是被什么物什狠狠击中了一般,一时间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要知道他的这位长姐自他认识她开始,几乎都是一副清冷样子,日日的规矩礼数挂在嘴边,其实认真说起来,她也没有比自己和纳兰辰长上几岁。
大概只有现在这个时候,萧慎才能隐约从她身上看出她小时候的模样,那是个读到难懂的书都要流几滴眼泪的小哭包。
萧慎伸手解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嘴角眉梢都不自觉的带上笑意。
“长姐,是我,萧怀瑾。”
女子的脸颊似被酒气烧的通红,眼神颇有些迷离,她扬起自己的小脑袋像是在仔细的观察,嘴里还不住的喃喃出声。
“骗人,萧怀瑾是谁?我只认识萧慎。”
萧慎被她这没来由的话弄的很是无奈,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萧慎就是萧怀瑾,怀瑾是我的字,长姐,你平日里都是这般喊我的,你忘了?”
“嗯,不记得,不记得,我不记得你是谁,你定是父亲母亲派来的要捉我回去,我不去,我不去”纳兰玥说着说着一把将萧慎推开,晃着步子就要站起身。
不过许是因为蹲了太久又上了酒劲,还没走上几步远,就又歪歪斜斜要跌下去。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萧慎眼疾手快,快步上前大手一捞,就稳稳的将她揽在怀里。
霎那间,萧慎直觉得胸膛内像是扑进来一只红着眼睛的雪融兔,雪白柔软的兔耳就那么埋进他的怀里。
所谓温香软玉在怀,不过如此。
萧慎一时间也不敢乱动,想了想还是伸出臂膀将纳兰玥稳稳的托住。
“不捉你回去,你放心。”
“我不去,我要不去宫里当什么公主…嬷嬷都说,那里有吃人的恶鬼,去了就回不来了…”
怀中的雪绒兔越说越委屈,尾音渐渐带上哭意,萧慎沉默的感受着胸膛处浅浅的湿意,他知道纳兰玥应是回忆起了入宫前的旧事。
温热的手轻轻抚上少女的背,一下一下的带着特殊的抚慰。
突然,纳兰玥挥着小拳头一把推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又回到廊柱下,举起刚刚置下的小瓷瓶又要喝上几口。
萧慎蹙眉不语,只大手一挥,轻巧的夺取她手中的酒器。
“你干嘛夺我的酒?”纳兰玥的小脸不悦的皱成一团,心里面上都是委屈。
“再喝就真的要醉了,长姐。”
“呵,那又有什么,我就醉今日一场,大梦浮生三千万,只醉今日一场,明日我便老老实实的去…去当…当“淑德圣女”…”
话音愈发的模糊不清,萧慎心里坠坠的,像是打翻了无数坛陈年旧酿,醉的一塌糊涂。
“长姐,你想嫁人吗?”
他静静的发问,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遍地的月色似乎都没有他的眸子亮。
纳兰玥被窗外的寒风一吹也有些清醒。
“想。”半晌,纳兰玥微微抬眼笑着回应他,只要能把她带出这个王宫,带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炼狱,让她做什莫她都是愿意的。
“嫁给谁都可以?”萧慎的眼神微眯,眸子的情绪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也观不明。
“当然,谁都可以,只要只要带我走”
萧慎被她这般孩子气的话弄的啼笑皆非,须臾后,少年暗黑着眸子,嘶哑着嗓子,像是故意的逗弄道。
“那长姐便嫁与我好了?”
纳兰玥此时已然醉了,她觉得有些看不清眼前之人,隐约间,只记得有人在不停的追问她什么事,她急切的想要清醒,但又丝毫提不起精神。
“好。”
意识模糊间,她努力的吐出一个字,随后便倚着自己的膝盖沉沉睡去,梦里的她觉得今日的酒不似往日,甚是醉人。
而单膝跪在她面前的萧慎却久久没有起身,而是趁着月光那么定定的瞧着她,熬了许久,才伸出手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月色如水,寒梅映雪,二人身后还似有似无的落下那么一句。
“那我便勉为其难,许你嫁给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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