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小凤再次来到花满楼的小楼的时候,花满楼正在弹琴。
琴声依旧是那么动人,只是比以往多了几分情思,世上的情思大多像是山林间潺潺的溪水,一缕一缕,乍一看只觉得淡淡的,毫不引人注意,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可爱,可最后却能汇集成一条汹涌的江河,一旦发起威来就能将世界上最坚固的堤坝摧毁。
尤其是对于花满楼这种其实从来没想过要挡住情思的男人来说。
陆小凤是花满楼的知音,他一听就知道花满楼心里在想谁,但他却会故意装傻,他是带着笑脸走上二楼,花满楼也停下抚琴的手,没有听到第二个人的脚步,花满楼不由有些疑惑:“心月去哪了?”
他的确一直叫着她心月,他可能真的把她当成了江心月,花满楼的江心月。
“她有些事,她会回来的。”陆小凤说完这一句,又突然叹了口气。
花满楼笑了一下,并没有问陆小凤为什么会叹气,因为他知道不用他问,陆小凤自己就会说,而他很擅长倾听。
“我和惊鸿去大会,你一个人在小楼里会不会感到孤独寂寞?又会想什么呢?”
陆小凤和惊鸿两个人去大会,却没有带上花满楼,并不是觉得花满楼是个拖累,只是觉得花满楼并不应该去那些打打杀杀的地方,花满楼也能理解,所以……他在这等。
“我在想心月说的那种喜欢……那种听起来有些折磨人,有些伤人,但是是很想让人试一试的喜欢。”花满楼很诚实,他就是一边弹着琴一边想着她,想着她说的那种喜欢,想着那个晚上她说话的语调,她悦耳的笑声,还有她从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还有她的那一句月满江心花满楼。
人都想要被喜欢,人都很难拒绝那样一份为你付出一切的喜欢。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喜欢。”陆小凤并不知道花满楼和惊鸿在那个晚上的谈话,但是他却看得很清楚,“无论是哪种喜欢你都不应该再想了,当你想要喜欢一个人,而脑子里又只有那个人的时候,那么你总是免不了会喜欢上她的。”
花满楼同意这个理论,可是从她倚在他的肩头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想了,算到现在,他已经想的太久了,于是他换了个问题:“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她呢?”
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喜欢另一个人呢?
“一个人当然可以喜欢上另一个人,只是如果另一个人并不喜欢你……那你该怎么办呢?”陆小凤说出了这个问题,声音中带着些许迷茫,他是在问花满楼,同时也是在问自己。
他这个问题叫有些人听来只觉得过分且莫名其妙,惊鸿无时无刻都再表达她有多喜欢陆小凤,只要陆小凤一个点头,他们立马就能成亲。世上有那么多人愿意付出很多来让她喜欢,可是……他却在怀疑。
怀疑在一份感情之中是一种侮辱。
花满楼突然起身,抱起了自己的琴,转身便要走回自己的房间,陆小凤连忙伸手相拦,“这是怎么了?”
花满楼脸上没有了笑,反倒是有些疲倦,配上他那儒雅气质俊美的容颜,真叫人不忍心打扰:“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你不会是生气了吧?”陆小凤有些迟疑,毕竟他可从来没见过花满楼生气。
花满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人累了就该休息。”
陆小凤现在肯定了,他脸上带了些许无奈,忍不住笑了笑说:“你不了解真正的情况,如果你能看见她看我的眼神,你就会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累了他要休息了,这一次他要回房间的时候,陆小凤没有拦,只苦笑的坐在位子上……
当夜深了,月光从窗外洒入,陆小凤正品着美酒,一个人喝酒很是寂寞,可是他却不想去打扰已经累了的花满楼,而且他并不只是喝酒,他真正做的是在等人。
一个明明知道不会这么早回来的人,但等待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知道不会来,可还是等的。
终于有个人来了,却不是他要等的人。
来的人是司空摘星,他利落的从二楼窗户翻了进来,脚刚挨到地面,那双被惊鸿称赞过的漂亮眼睛就开始打量起四周,作为职业习惯,他可以估算出整个房间之中所有物品的价值,包括一个算是一文不值,有时候又算得上是价值连城的陆小凤。
可是他却没有看到自己真正想看的人。
他转身要走,却被此刻正缺人陪喝酒的陆小凤给逮着了,陆小凤也不问司空摘星为什么现在来,他只想着司空摘星陪他喝酒。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三杯下肚,陆小凤就问起了当初那个约定,一个男人能许下这种约定,要么他是恨极了他的朋友,想让他朋友一辈子不成亲,要么就是他已经有意中人了。
司空摘星全身一僵,那双敏锐又漂亮的眼睛隐蔽的打量了一下陆小凤,见对方脸上只有好奇和打趣,也就稍稍放下心来,他问:“喜欢这种事能说得清楚吗?”
陆小凤摇了摇头。
司空摘星喝了口酒,看现在陆小凤一个人等在小楼里的样子,突然就止不住话头了:“陆小鸡,只有傻子才会等。”
他看过了那话本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看了无数遍,他也了解了那个故事,他知道有一个傻子因为话本里的故事,已经等了好多年了,而这个傻子在等的人却待在这里,现在在等她,两个互相都在等的人,又有谁会真的等到彼此呢?
“你叫我去找她,你为什么不去找她?”陆小凤突然认真的看着司空摘星,他什么都知道。
司空摘星一下子像是被猫叼走了舌头,他不问为什么陆小凤会知道,他只是回答陆小凤那个问题:“我找她了,我一开始就找她了,可她要等的是你。”
然后他就如同一只灵活的猫一样,跳出窗户逃走了,陆小凤也终于放下了酒杯……
当叶孤鸿把惊鸿带到一座隐蔽的庄园前的时候,他是有些后悔的,为什么偏偏要带自己姐姐来到这里呢?他的堂兄又是什么好人啊?他真是被那个陆小凤给气糊涂了。
刚才带着自家姐姐一走了之,从此连白云城都不回了,不用理世上任何的男人不就好了吗?
可惊鸿却伸出手,大大方方的打开了门,不用任何人告诉,她就知道叶孤城在哪,她径直的走到后院,果不其然在那里看到了正擦着剑的叶孤城。
他背对着她,后背挺拔笔直,像是一杆青竹,却比青竹更加高大,更拥有力量,他没有回头,专注的擦着自己手上的长剑,长剑锋利无比,有着微微的寒光,闪进了他那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
他道:“你来了。”
惊鸿看着这个背影,她有些迷惑,她有时候就是很迷惑,她不懂为什么叶孤城想她,想要见到她,却不回头,就像是她不懂在白云城的时候,叶孤城明明知道她不见他,他却总要在她的屋外等,总要看着她的影子。
她很坦诚,她一向坦诚,于是她认真的说:“叶孤城,我想你了。”
叶孤城想她了,她又何尝不想叶孤城呢,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分离了这么久过,孤鸿还会因为闯荡江湖,总是离开白云城,好长好长时间不来见她,可叶孤城总是在白云城,总是在她的身边。
叶孤城一怔,然后擦剑的手停了下来,他快速将剑收回鞘中,终于转身,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心上人。
薄唇微勾,他露出了一个笑,一个很真心的笑,他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他有时候和西门吹雪很像,不过西门吹雪身上总是有着一股冰冷,而他身上有的是高贵和那种淡漠的傲气,这种傲气在他本身的优秀面前就变成了自信。
这种傲气的人他是很难真心的笑出来的,因为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被他放在眼里的人了,久而久之他可能也不怎么会笑了。
所以看到那个笑之后,惊鸿也笑了,她笑的明艳动人,美的用世间所有的语言都难以形容,她在叶孤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会笑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的迫不及待的走到叶孤城的面前。
惊鸿认真的看着他,那样专注,她说:“现在该你说了。”
叶孤城也专注的看着她,“说什么?”
惊鸿道:“说你有多想我。”
叶孤城一愣,然后他看着她,作为一个剑客,他的剑放在石桌上,作为一个男人,他心爱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这个安排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认真的,专注的,一字一句的道:“是的,我想你了。”
惊鸿得到了她想要的话,她笑的更开心了,她喜欢诚实,两个人诚实的说出对对方的感情是世界上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可叶孤城总是有一点高傲,他可以表现出来,但却很难说出来。
现在他说出来了,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她了。
他又怎么会不想她呢?他从十三岁那一年就确信,叶孤城和叶惊鸿是一辈子都不会分离的,他是个剑客,他是白云城主,他是叶惊鸿的叶孤城。
“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但一看到你,我就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惊鸿喜欢诚实的表达自己的感受,尤其是面对自己在意的人。
“没关系,你慢慢的想。”叶孤城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温柔,他其实很擅长等她,这并不是他这种男人该擅长的。
惊鸿就开始想,她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当她想要从司空摘星说起,当她想要说到和陆小凤的命中注定时,她看到了叶孤城看她的眼神。
她便停住了,她先问了一个问题。
“一个男人会想要杀掉自己心上人喜欢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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