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任楠兮与另一位支教老师跟随省城的扶贫团队,抵达了山村。
自小生活在大城市里,任楠兮从未见过真实的山村,跳下中巴车的那一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就是山村?
怎么和电视里播放的不一样?
电视里播放的山村,有着自然纯粹的青山绿水,哪怕和大城市天差地别,也应该是物质贫困,可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任楠兮的认知,整个人站在凹凸不平的大路上,目光所及,皆是荒芜。
直到村长带着村干部前来迎接,一行人互相问候一番浩浩荡荡上了山,山村的全貌才渐渐显露出来。
原来,山下的荒芜地并不是整个山村,而是山村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在山上,和山下之间隔了一条长长的黄泥路。
黄泥路的尽头,是村里连接外边的唯一一条大路,也就是扶贫团队抵达的那一条。
沿着大路往里是山下的集市,是村里买卖交易和举行传统活动的重要场所。
任楠兮跟着扶贫团队,听着村长一边带领一边介绍,对于山村的整体风貌也有了全新的正确的认知。
首先,能被选为扶贫对象,山村的自然环境很不错,虽然荒废了一部分,但山上依旧青山绿水环绕。
只是当地没有特色产品,农作物收成又不高,很多田地都荒废了,再加上地理位置偏远,一些年轻人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外出打工了,村里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少,生活也越来越贫困。
无怪乎任楠兮会被第一眼的景象惊到,不敢相信省内还有这样的地方。
其次是学校。
作为偏远山村的小学,学校的条件远不如大城市,学生也一年比一年少,引起了省内的注意。
而任楠兮需要一些支教经验,得知此次扶贫行动,便主动报名加入扶贫团队,和另一位女老师一起前来支教。
比起其他扶贫任务,支教任务属于文化扶贫,且因往年都有支教老师,学校里设置了专门的宿舍。
宿舍不大,相较于大城市来说十分简陋,任楠兮对此没什么意见,卸下带过来的行李箱,稍稍休整了下,跟随扶贫队伍前往田地勘察。
要在村里待上至少大半年,多了解一点当地的风土人情总没错。
任楠兮跟着扶贫队伍,在村长的带领下步入田地,很快被田里的风光吸引了眼球。
发达如大城市,高楼大厦随处可见,大自然的土地全被烙上了现代化的印记,只有个别人家才会在自家院子里开辟几块小菜地。
任楠兮家境良好,什么蔬菜瓜果,甚至是进口的都吃到过,却从不曾见过农作物生长的样子,一时间挪不开脚步,站在田间小路上,与扶贫团队越来越远。
远到人影快看不见,任楠兮终于动了一下浓密的眼睫,乌黑的瞳仁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尽数凝聚在一片绿色之中。
这难道就是……青菜?
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任楠兮弯下腰,近距离观看,发现菜叶在阳光炙烤下卷起了身躯,绿油油的很是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
没想到被主人家发现,还被误认成了“偷菜贼”。
……
“对……对不起。”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北尔自责又羞愧,懊丧着小脸,舌头差点打结。
大爷倒是一片坦然,叫回大黄,中气的声音和善了不少:“原来是这样,对不住啊,小伙子。”又好奇地问,“你们是来扶贫的?”
“是的。”任楠兮捡起鞋子穿回脚上,平顺的眉头因脚掌传来的热气和大黄之气古怪了一下。
不过也仅仅是一下,一下过后,任楠兮走出田地,与大爷细细攀谈起来。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提出全面小康战略,我国一直在为之努力。这么多年下来,扶贫的规模一次次变大,取得了越来越多的成果,但有些地方光有扶贫无法完成目标,需要精准扶贫。
为此,省内响应国家号召,挑选出一批适合的乡村作为试验点,这才挑中了近几年贫困下来的山村。
恰好前一批支教老师离开了,省内就通知学校,调了一批新的过来。
新老师的事,北尔从班干部那里听到了,意外的是,新老师居然是任楠兮,还被误认为了“偷菜贼”。
这可如何是好?
新老师会因此生气吗?
会?
还是不会?
如果不会,那是最好,如果会……
眉睫轻颤,北尔咬住微干的下唇,悄悄抬头瞄了一眼,见新老师侃侃而谈,并没有生气的迹象,纷乱的思绪慢慢平缓。
_
第二天是开学,北尔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吃过菜汤饭,背上书包拿上钥匙。
钥匙是教室前门的,是老师看北尔家离学校近,从小学入学不久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北尔。
日复一日下来,北尔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不论刮风下雨还是打雷,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
今天也不例外。
加之刚开学,时间限制比较宽松,教室里空无一人,连整栋楼都是静悄悄的。
北尔倒是很享受这样难得的清静,取下身上挂着的书包放到自己的课桌上,走到窗边。
窗外晨光已现,些微的淡金色轻柔地散落下来,等窗户一打开,便乘着清风迫不及待地往里钻。
北尔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清朗,觉得差不多了,深深吸了一口,转而去开其他窗户。
一连开了几扇,楼下也有了脚步声,北尔整了整往上翻的衣摆,确定盖严实了,返回自己的座位,拉开木椅坐下。
然后打开书包,取出里面的笔袋。
笔袋是北尔自己缝制的,原因很简单,她买不起铅笔盒。
特别是村里一天天贫困后,家里跟着难过起来,北尔不想增加不必要的负担,所以才会选择去河边洗衣服,才会自己动手缝制笔袋这样的学习必备品。
除此之外,书包也是她亲手制作的,用的是棉布材料,上面绣了一只蜻蜓,没有多精美,但贵在栩栩如生。
只是年份久了,有些东西难免会受到磨损,北尔伸出手指抚摸蜻蜓,发现针脚有些松了,唇瓣微抿,却并没有再修补的打算。
……
随着日头渐升,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到了,清冷的教室一下子热闹起来。
“好久不见,暑假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你呢?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小学的暑假作业不算多,同学们简单讨论了几句,又说起新老师。
有说新老师不会来的,有猜新老师好不好看的,还有神神秘秘的像是得到了最新消息,说新老师已经在门口了。
总之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嘻嘻哈哈的,谁也没当真。
只有北尔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又想起了昨天的乌龙。
刚想了个头,班里的小霸王侯楷森来了。
能当上小霸王,除了村长家孙子这层身份,更重要的是凹出来的气场,必须大摇大摆,一步带起一阵风。
北尔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等侯楷森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和其他同学闲聊起来,方探出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疙瘩。
“侯哥,听说你昨天捉了不少螃蟹,真的假的?”一个和侯楷森关系不错的男生问道。
“屁话,这还能有假?”侯楷森懒懒地陷进椅背中,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得意,“除了我,村里谁能有这么好的技术?”
“那必须是没有。”男生狗腿道。
他旁边的班干部看不下去了:“暑假作业做完了吗?就在这叽叽喳喳。”
男生不以为意:“暑假作业而已,反正老师又换了,写不写无所谓。这可是侯哥亲口说的。”
侯哥本人迷了一下:“我有说过这话?”
男生道:“有啊,放假前说的。”
放假前的事,那都是往事了,侯楷森懒得去回忆,翘起二郎腿,打了个哈欠。
昨晚电视看到太晚,今早又被爷爷拉起来,侯楷森睡眠不足,眼皮子不住地上下打架。
偏偏有人不想他睡过去,让他不得不翻起眼皮。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李宁?”男生一脸激动,半个身子趴到了课桌上。
闻言,侯楷森眼里的不悦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骄傲。
“没错。”他拍了拍鞋面,“而且是最新款。”
“哇——”男生张大嘴巴,又是激动又是羡慕。
连班干部也凑了过来:“李宁的运动鞋一双要好几百吧?最新款更贵,你这双……看着挺新的,款式也就一般般,不会是假的吧?”
侯楷森哪里会穿假货,大手一指,为自己的爱鞋证明:“看见没,这是李宁的正牌商标,没穿过总该看过吧。”
正好一双同款姗姗而来,侯楷森下巴一扬:“呐,那双也是李宁,款式和我脚上的差不多,商标也一毛一样,如果是假的,还能有脸穿出来?”
是不是假货,北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揉揉暖和起来的脖子,习以为常地把布包挂到木椅上。
转回去的时候,视线不经意掠过一条粗粗的波浪线似的商标,北尔心想这应该就是李宁的商标,一抬眉,看到任楠兮不徐不疾地走上讲台,大脑嗡了一下。
新老师?
穿李宁的人是新老师?
明明新老师昨天穿的不是李宁啊?
但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北尔努力镇定下来,看着新老师的脚,从颜色和款式两方面对比,得出不是昨天那双的结论。
可昨天那双穿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换新鞋?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换新鞋?
难不成……
惊慌潮水一般涌来,北尔扶住晕眩的额头,脑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昨天那双鞋被大黄咬了一口又踩到了粪便,坏掉不能穿了。
而李宁一双就要好几百,昨天那双肯定也便宜不到哪里去,甚至可能更贵,北尔眼前一黑,恨不能回到昨天阻止大黄。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没有后悔的本事,只能祈求新老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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