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学校附近的咖啡馆。
北尔坐在沙发椅上,对着上餐的服务员道了声谢,端起热水喝了一口。
怕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工夫,她没有吃午饭就过来了,又不好再多花时间另外找地方,就点了一份加热过的三明治。
外表很精致,面包和配菜也很新鲜,一口咬下,整个肚子得到了安抚。
又有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座位上,延长并加深了这份温暖,微冻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反观对面的侯楷森,一点没有感受到,不仅没有,还瑟瑟发抖。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为什么要出来?
可是不出来,又被拔毛了怎么办?
所以还是速战速决吧!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偏偏北尔把人叫出来,自己吃着三明治,喝着热水,没了下一步。
把侯楷森整得惴惴不安,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看着三明治一口口变小,跟自己被凌迟似的,一动不敢动了。
实际上,他以为的煎熬,不过短短十来秒而已。
不常在外面吃午饭,又实在挺饿了,北尔吃了一大半,觉得肚子舒服多了,放下剩余的一小块,又端起热水喝了一口。
放下时,瓷杯与桌面发出碰撞,很轻的一声,如同咯噔的一下,击中侯楷森脆弱的心脏,大冷天的竟是冒出了一身热汗。
“我我我……我刚才不是,没有那个意思,你这么厉厉厉害,我我……我哪敢对你怎么样……”
北尔:?
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明来意,她松开热水杯,道:“我是来找你要签名的。”
“哦哦哦……”
“可以吗?”
“嗯嗯嗯……嗯?”
脑子一转弯,侯楷森终于停止了恐惧,有些傻傻地问:“签名?”
北尔略一点头,解释说:“昨晚我陪我的家教学生去看比赛,但是她没有拿到签名,就拜托我过来一趟,看能不能找你要一张。”
“……这么说你不是特地来,揍我的?”
“我揍你干什么?”
“那你以前拔我头发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说任老师的坏话,不揍你揍谁。
如今大家都长大了,北尔自是不会那么冲动,看着侯楷森,指出他的缺点。
“如果你以前能好好说话,没人会那样对你。”
“那你咋不说自己彪悍呢?”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恩怨”就这么过去了。
看在路过咖啡馆的粉丝眼里,一个激动,传到了微博上。
【天哪!你们猜我在校外的咖啡馆遇到了谁?我遇到了猴开森,和他的小学同学!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默契地笑了出来,简直配一脸!】
【无图无真相(打哈欠)】
【图片】
【我去!这笑得跟菊花似的人,是猴开森?】
【对面是他小学同学?这颜值,绝了啊!好像还是纯素颜,都没化妆的痕迹(色色色)】
因着夺冠的余热还在,昨晚侯楷森又上过一次类似的热搜,不出半个小时,话题一路刷到了热搜前十。
吸引了更多的网友,冒出了一大波粉丝。
【什么什么,小学同学?这是猴开森的小学同学?怎么感觉一晚上没登微博,就错过了一个亿?】
【不是我说,人家就是小学同学一起吃个饭喝个茶而已,有必要吗?再说昨晚猴开森一见到这小学同学就跑,说明表面清纯,背地里不知道做过多少坏事呢。】
【有些人啊,自己心里不干净,硬要把别人也想成那样,没看见猴开森笑得那么开心吗?昨晚会跑,指不定就是装帅撞上小学同学,赶紧装不认识。】
【哈哈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要是换成我,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学同学,我也不想丢人现眼(大笑)】
【对对对,而且这个小姐姐气质特别赞,一看就很有学识,和侯楷森坐一块跟金童玉女似的,把我的cp之魂都给燃起来了!】
【姐妹带我一个!最近娱乐圈都没什么大动静,有几对粉的还都老夫老妻了,难得电竞圈出了青梅竹马的一对,不磕一下都对不起我点进来!】
……
在cp粉的带动下,情况愈演愈烈。
被讨论的北尔和侯楷森两人毫不知情,坐在咖啡馆里,聊起了这些年村子的变化。
同一时刻,公司的办公室里。
隋汴翻着手里的文件,确定没有错误,瘫在宽敞的沙发上,等着任楠兮外出回来。
至于为什么是瘫,不是靠,是因为这些天忙着各种筹备,他几乎没怎么沾床。好不容易备得差不多了,他哪里还顾得上人前的金牌经纪人形象,拿出手机就刷起微博。
作为一个金牌经纪人,时刻关注微博媒体,那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关注的同时,可以发挥一下本性,看看热搜刷刷有趣的段子,给自己找找乐子。
这一找,冲到热搜第六的话题定住了懒散的目光。
隋汴被勾起了大大的兴趣,人不疲累精神也振奋起来,翘起一条腿,一边抖啊抖,一边浏览内容。
“啧,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会玩,一个小学同学见面,硬是被说成了青梅竹马。不过这个小姑娘确实漂亮,肤白唇红的,一看就没化妆,好多圈里的女演员都达不到这种程度。”
“什么小姑娘。”
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任楠兮关上门,走到沙发边上,身上还带着残留的寒气。
隋汴赶紧收了腿,握着手机的手随身体的转动,将屏幕侧到了任楠兮的方向,眸光一凝,一把拿了过来。
“哎——”
见任楠兮已经快速浏览起来,隋汴坐正身体,腹诽一个小姑娘而已,就算再漂亮,这家伙又不会动心,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入配套的小茶杯里。
咕嘟嘟——
水流倒出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传开来。
任楠兮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眉间似冰河流过,冻住了面上的表情,积聚了原本残留的寒气,连眸底都铺开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嘶——怎么突然这么冷?是空调坏了吗?”
不是。
空调没有坏,坏的是人形制冷机。
一手握着那青梅竹马似的画面,另一只手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到落地窗前,拨通了北尔的电话。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
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铃声响起,北尔正和侯楷森道别没多久,带着拿到手的签名,走在去往公交车站的路上。
听到熟悉的旋律,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发现来电显示是心心念念之人,眸光一亮,立刻划了接通。
“任老师!”
专属的三个字,和往常一样软糯,甚至因为第一次主动接到,多了一丝欣喜和甜蜜。
任楠兮却是甜不起来,不仅甜不起来,嘴里还释放出了寒气:“侯楷森就是那个你喜欢的人?”
北尔:“……?”
第一次接到电话得到了这么一句,她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这和侯楷森有什么关系,她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侯楷森啊。
仔细回想,任老师这话有点冷冷的,似乎还带着点质问,她略一思索,试探着说:“任老师怎么知道我和侯楷森见面了?”
果然。
任楠兮心头一沉。
握着手机的两只手不自觉收紧,手背都凸出了一根青筋。
“你现在哪?”
“这个。”北尔瞧了瞧四周,“在大学城的公交车站附近。下午我有两节课,得赶回去,不然老师点名会扣平时分。”
既然知道会扣平时分,为什么要过去?
一个小学同学而已,需要这么着急去见一面?
还是说他真的有那么重要?
重要到一出现,就迫不及待……
算了。
思绪快要混乱不堪,任楠兮逼着自己打住,手背的青筋却是丝毫没有消下去,反而又凸了一根出来。
“晚上有时间吗?”
“有。”
终于再次有了反应,甚至比想象中更在乎,北尔怎么可能没有,面朝明媚的阳光,露出期盼已久的笑容。
剩下的,就只差越过那一步了。
所以她顺势道:“正好我身边的同学都谈恋爱了,我实在羡慕,就趁着这个机会,表白自己的心意吧。”
_
回到学校,侯楷森接到基地经理的电话,得知微博上的事,即刻澄清。
说只是小学同学,帮人要一份签名,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打死都不会有。
没想到这一澄清,热搜是下去了,那些cp粉更欢乐了,一个劲在侯楷森的微博底下追问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是,或者不是,任楠兮都没有看了。
没有看到侯楷森的澄清,继续站在落地窗前,心头萦绕着北尔的那句话,浑身的气息愈发冷了。
冷得隋汴茶都喝不下去了,起身走上前,把自己的手机解救出来。
“哎,我可怜的小家伙啊,你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这辈子要遇到这么个老板,瞧瞧这小身板,都快碎了。”
任楠兮没有回应,他也不着急,眼睛瞟着那结束通话的屏幕,叹了一声:“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不会,老板都心不在焉了,这春天说不定今晚就到了。”
今晚。
就到了。
到了表白的时候?
不行。
更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任楠兮拨通电话要再次打过去。
想到小姑娘下午有两节课,他又止住了手,烦闷地摁灭了屏幕。
“下午有什么安排?”
“有。”隋汴一秒变回金牌经纪人,“新电影的角色和导演都定下了,如果时间上允许,最快下午可以把小海和导演叫到公司,再视频连线在国外的老江,讨论一下其他需要的事项和开机时间。”
“就是大反派那个角色,原先联系的老戏骨尚在考虑,如果接了,那是最好,如果不接,那个角色前期和整体的戏份都不多,跟其他角色的对手戏也比较少,即便开拍,还是能有充足的时间联系其他演员的。”
“那就这样。”
任楠兮收了手机,眸光越过重重高楼,望向大学城的位置。
心里希望今晚快点到来。
快点见到小姑娘。
又不希望这么快到来。
免得加速小姑娘的表白,最终无法挽救。
……
矛盾纠结中,白天变为了傍晚。
一盏盏路灯排排亮起,照亮了夜行的路,也给城市添了一份独属于夜晚的朦胧与温柔。
任楠兮却是冰冷依旧,联系了北尔,得知她已经下课,便以辅导的名义将人叫去别墅,然后自己开上车,出了公司。
公司距离别墅区有一段路程,又是下班晚高峰,才开了一段,就遇上了堵塞,各种滴滴声起伏不停。
任楠兮握着方向盘,看着动都不会动的车队,心里烦躁不已,却也只能遵守交通规则,一边留意着时间,一边强迫自己,不要那么躁,要冷静一点。
好不容易到了别墅区,时间过去半个小时可能都不止了。
足够小姑娘从学校过来,思考应该怎么表白了。
是以,任楠兮车库都没进,直接把车子停在了楼下,快步迈入一楼的大厅。
见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抹身影坐在休息区,耐心等待着,他心头的急躁消了一半,放慢步子走过去,稳着声线询问。
“怎么在这?”
“在等你呀。”北尔回过头,身上穿着大衣,两手空空的,连包都没有带,和往常的辅导不太一样。
但任楠兮没有注意到,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注意,接受了小姑娘一起走一走的提议,并肩又出了大厅。
应该是之前的章节说过,别墅区所处的地段极好,哪怕位于城中心,也清静安然,一般人无法随便进出。
除此之外,别墅区周围绿意环绕,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空中花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能在最近的广场看到一些唱唱跳跳。
有时候是开着麦克风独唱,有时候是一群人在跳舞,有时候是单纯播放音乐。
比如今晚,看到有人自带音响,北尔走过去,简单商量一番,点了一首《隐形的翅膀》。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
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铭记于心的歌声在安静的广场蔓延开来,北尔闭上双眼,用心去聆听。
任楠兮听着舒缓清亮的曲调,剩余的那一半情绪也慢慢放平,觉得自己多虑了。
小姑娘向来乖巧懂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去喜欢一个人。
会说出那样的话,说明是真的很喜欢。
不过表白这种事女孩子来做会比较吃亏,万一对方拒绝了或是没有那个意思……
自然是最好。
毕竟小姑娘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会有更灿烂的人生。
想到小姑娘伤心的样子,任楠兮又撤回了这个最好,微拢的唇轻启,试图延迟这场表白。
可似乎老天都不希望他这样做。
唇缝刚开了一道,声音都未能发出,夜风便徐徐吹来,在唇上化开一片沁凉。
任楠兮微顿了下,就是这么一下的工夫,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任楠兮。”
还是三个字。
却不同于经常听到的任老师。
坚定且有力。
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说不出来的感觉,推动着任楠兮,垂下了眼,对上小姑娘扬起来的明眸,纯然得没有一丝杂质。
“……隐形的翅膀让梦恒久比天长
留一个愿望让自己想象……”
歌词跟着到了尾声。
最后一个音节散去,北尔站在飘落的雪花中,一瞬间让任楠兮回到了当年,离别的那一天。
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而这一次,跨过了万水千山,跨过长达七年的分离,小姑娘成长为了大姑娘。
不用再那么小心隐藏着自己的爱恋,不用再那么辛苦地思念,也终于等到了那个契机,上前一步,笑着越过去。
“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到底是什么,任楠兮已经开不了口了,就那么望着小姑娘,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眸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而后微微一弯,给出了答案。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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