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顾府内嘈杂一片,在廊道处。
顾宴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解开大氅递给李轲,往灯火通亮的厢房走去,他声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道:“闹多久了?”
李轲战战兢兢,自前两日起,主子从荀宫一个人回来后,脸上的表情便不太好。
府内上下这两日总是低气沉沉,即便侍卫找到扶窈小主子的消息,主子也只是派人好生守着,什么都没做,他根本猜不透主子脑袋里想的什么。
今日,主子起了个大早,正午回来时,主子竟把公主一同带回来了!
可怪的是,主子将人带回来后,甩下一句好好照看公主,便换了官服,一个人又进了宫。
直到现在夜深,主子才回来,他也不知主子进宫去做了什么。
李轲扯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厢房,道:“从您带回来起,就闹到现在。”
他抬眼观察顾宴生的神情,虽然还如同往日那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跟了顾宴生这么久,他还是能感受到主子的心情在变好。
果真公主回来后,主子的心情都要变得好了。
只不过,这公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一个人闹得快半天了,还没消停!
顾宴生拧眉,步子加快,瞥了李轲一眼,道:“可用过膳?”
李轲回道:“这卑职不知。”
顾宴生冷下了脸,扯松衣领,吩咐道:“叫膳房的人准备温水,记得加些白糖。”
守在厢房门口的侍卫一见顾宴生,便朝顾宴生行礼,解开铜锁,恭敬地推开了厢房门。
一打开厢房门,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各种珍贵瓷器的碎片,稀有字画遭胡乱撕碎,成了散落在地的一堆废纸。
案桌前,扶窈发丝凌乱,一脸冷意,她赤脚站着,手里正捧起一血玉的弧形瓷器,扬手准备往下摔。
听见门口有动静,她侧身望过去,看见来人是顾宴生,冷眼看着他,瞬间气红了脸。
没半点犹豫,甚至眉目间透着挑衅,她直接高举血玉瓷,使劲往地上一摔,清脆的破碎声,听得所有人心里一咯噔。
其中,李轲看见扶窈往地上摔的那瞬间,忍不住出手制止,大喊出声,“公主,别——”
这尊血玉瓷器,主子最为喜爱,他都不止撞过两三回,主子都会细心地将它擦干净,这是主子珍贵许久的啊!
他吼出声,心头便泛起了虚,便偷瞄起顾宴生的神情,见他亦面色凝重,长长舒一口气,瞧来主子也应当是容忍不娇蛮的公主了。
扶窈见彻底沉下脸的顾宴生,抿紧了唇,心头更气,除了气,更多的还有不解,掺着委屈,她从未在顾宴生这里体会过委屈,如今顾宴生竟为了一个瓷器同她生气?
要气的人莫不是她吗?
顾宴生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没给她半分公主的做派,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打横抱起,掳到他的府中来!
还将她锁在府中,不准她离去!
他凭什么对她如此?!
她心头气极了,狠狠瞪顾宴生好几眼,她现在根本不想看到顾宴生那张脸,看着就来气!
扶窈攥紧的袖子猛然挥开,转身就往厢房里屋走。
没容她走几步,顾宴生便冷声道:“站住。”
她当然不会听,步子不停,更是一意孤行往里屋走,但她还没走几步,顾宴生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直接将她抱起,她挣扎不停,吼道:“你干什么?放开本宫!”
他将她放在塌上,蹙紧了眉,捉起她的脚翻来覆去地看,见没有伤痕,蹙紧的眉才稍稍松开。
他冷道:“还敢赤脚乱走?”
他淡淡略过地上的血玉弧形瓷器碎片,脸上没有一丝舍不得。
李轲怔住,慢慢退了出去,默默擦着额头渗出的汗,他这回总算看明白了,比起这骄纵的公主,他家矜贵的主子什么都舍得,他还是别多事了。
扶窈明白方才顾宴生为何生气了,心头的委屈劲儿不见了,可心头的怒火仍在,她胡乱蹬着腿,想要挣脱开顾宴生的束缚,道:“你不要管我!”
她闹了半天,嗓音早已经吼哑了,嘴唇也泛干,口也渴,止不住地抿嘴舔唇瓣,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鼓起一双眸子,瞪人都带着委屈劲儿,瞧着楚楚可怜极了。
顾宴生听到这沙哑的声音,心间便泛起疼,他就知道这个小冤家只会折磨自己,想说教的话彻底说不出口,他伸手拂过干涸的泪痕,轻道:“为何要哭?”
他从丫鬟手上接过提前准备好的温甜水,递到扶窈的唇边。
扶窈早就渴了,她瞪着顾宴生,倾身喝了大半杯温甜水,直到一杯见底,才餍足地舔了舔唇瓣,她心情不好时,便喜欢喝些甜水。
这个习惯,贺阿嬷都不知道,但顾宴生知道。
她推开顾宴生,坐直身子,双手交叠抱起,神色无比认真,她看着他,道:“顾宴生,我需好好同你说一说。”
这一遭,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不管她做出什么,跑到何处,他既然想娶她,她就逃不掉。
顾宴生将瓷杯放于案上,道:“何事?”
扶窈转了转眼珠子,思索着,她该如何开口,才能断了顾宴生娶她的心思?
她沉吟半响,抬眸看他,说道:“顾宴生,我性子极差,骄纵无礼,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她见顾宴生脸上逐渐浮现笑意,她连忙靠近他,继续道:“我还虚荣得很,样样都要最好的,你娶我的话,开销很大的。”
顾宴生轻笑,他的小冤家把自己分析得明明白白,也算没养歪罢。他扬眉,故意道:“你在关心我,怕我养不起你?”
扶窈噎住,蹙紧了眉,抬眸直瞅着顾宴生,顾宴生爬到权臣之位,怎么连她的话都听不懂?她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她拉着顾宴生的衣袖,急道:“而且啊,我一天天地,还专门找你麻烦,见你遭我弄得生气,我就越开心,你就不烦吗?”
“我惯的,我怎会嫌烦?”他勾唇道。
扶窈对于这个回答,颇是不满,他这意思不就是说她烦吗?
但平日里,顾宴生分明没有对她不耐烦啊。
她心头憋屈,也不知道为何,直接撒手,松开握住顾宴生衣袖的手,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抱住自己的双膝,低下眸子,心头纠结再三,抬眸看着顾宴生,轻道:“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顾宴生面容搭在塌上的手微微一弯,他闪过忧虑,道:“你知道什么?”
“他们将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只不过把我当你复仇的棋子罢了,你待我好,也只不过是觉得我原来救你一命,想要报恩而已!”扶窈越说越气,滴滴泪水直流个不停。
她根本就不想卷入皇室纷争,她就想当个无拘无束的闲散公主!
她仰直脑袋,眼泪横流,愤愤道:“你不要把算盘打到我的身上,我不想做这颗棋子!”
顾宴生看着她又气又哭的模样,心疼又好笑,她不仅是个小没良心的,还是个迟钝的小笨蛋,又娇还爱哭,他待她好,怎会是报恩?
他不是个善人。
他抽出绸帕,附身轻柔地给她拭泪,他淡笑道:“复仇?棋子?这些话,谁同你说的?”他眸中流露一丝阴沉,很快地,便掩于眼睫之间,轻道:“听你母后说的?”
扶窈拧眉,怔怔地看着顾宴生,不对,这实在太不对了,为何她戳破这一层纸,顾宴生还能淡然处之?
“我将这些说出来,你没一点感觉吗?”她问道。
顾宴生拭净她的泪水,便直起身,低眸理着绸帕,道:“你我之间,若真的是仇家,圣上怎会将你赐婚于我?”
扶窈彻底愣住,全身紧绷,瞳孔瞬间放大,她看着顾宴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之间不是仇家吗?他们真的不是仇家?父皇真的将她赐婚于顾宴生了?
“你莫胡说!”她心跳如鼓,狠狠看向顾宴生,连忙起身,身子一顿,又穿上了鞋履,便气冲冲地往外走,站在门处,道:“我要回宫!”
她要去找父皇问个清楚。
李轲茫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进退两难道:“主子,这?”
顾宴生的一只手搭在案上,一阵气闷,他用绸帕捂住唇,血从绸帕与指缝间渗出来。
他抬眸,看着扶窈的背影,随意用指腹拭去唇角的血,淡道:“随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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