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蔡远刚走出御书殿廊道，便迎面撞上气冲冲的扶窈。
扶窈直接略过他，没有停驻，他惊得双眉直跳，大晚上的，这小主子又是怎的了？
蔡远来回摔了好几下下拂尘，连忙往回走，亦步亦趋跟紧扶窈，笑道：“幼公主，这是来找皇上？”
扶窈提着裙摆，冷睨蔡远一眼，根本都不搭理蔡远，她步子不停，甚至更快，一手时不时摸着胸口，她心口气得发疼！
“我要见父皇！”她冷飕飕道，分别看两名守门的禁卫军一眼。
禁卫军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见皇上的贴身太监蔡远都没有敢开口阻拦，他们便没犹豫多久，利落打开红檀门。
门一打开，蔡远率先抢在扶窈的前面，弓着身子，朝里大喊了一句，“皇上，幼公主来了！”
扶窈拧眉，狐疑地看着蔡远的背影，他为何如此着急慌乱？
她眸子直盯着殿内，步子一滞，随即疾步闯进御书殿，她只看见荀帝扶越一人，高坐在榻椅之上，面色有些泛白，见她来了，脸上泛起不明的神色，他掩面咳了几声。
扶越笑了笑，道：“朕就知道窈儿会来。”
扶窈攥紧双手，紧紧捏着衣袖，盈盈泪珠挂在眼眶里，还没掉下来，她声音有些沙哑，“父皇，女儿今晚就想问问您，你到底把女儿当成什么？！”
她与顾宴生周旋如此久，为了不嫁于顾宴生，闹了如此久！
可父皇轻飘飘一句话，将她许给顾宴生，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扶越轻轻看看向她，眼角的皱纹笑弯，褶皱合在一块，慈祥道：“朕想问一句，窈儿怎么就是不嫁顾宴生？”
扶窈冷嗬，双手交叠抱起，抬高下颔，道：“父皇，您是真的忘了吗？顾宴生一家子的事情，同我们皇族莫非没有干系？”
她敛眸，思及曾经无意之中听到扶越的话，继续道：“还有您，您不是说，顾宴生想娶女儿，不就是想把女儿当做一颗棋子吗？世人都是这般说的。你觉得女儿的性子，会乖乖听顾宴生的话，就任他来牵制您？！”
她最终还是把压在心口的话，告诉了扶越，心口彻底没石头，她轻轻呼了口气，没包袱在背上的感觉真好。
这番话说出口，她其实心头有些不确切，毕竟顾宴生可是亲口否认他们之间的仇家关系，可万一顾宴生是在骗她呢？
其实同顾宴生或许是仇家，在最开始得知这件事起，便化成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并不想与顾宴生是仇家。
听到顾宴生亲自否认他们之间不是仇家，她心头最开始是不敢相信，心间的那根刺，好像松了些。
现在这根刺，到底能不能彻底拔掉，便要看父皇怎么说了。
扶越笑着摇头，想起自己的妻子，他眼里有些宠溺，道：“仇家？是你不着调的母后告诉你的？”他长叹一口气，道：“朕怎会让朕的仇家，当你的书童？怎会让他做到丞相之位？顾家灭门，是违了大荀的章法，可与朕没有半点干系。你的性子冒失，做事也不安定，就容易遭人唬住！这不，就遭你母后唬住了么？”
他眸色暗了暗，扶着塌椅，淡淡道：“至于牵制皇权，那只是朕气极的话罢。”
何况，谁牵制谁，还不一定呢！
扶窈怔住，心头的刺，算是彻底遭扶越这番话拔掉了。
可她心头还是有太多疑问，皇后何氏当初为何要骗她？要她将顾宴生送走，何氏究竟是想从中获得什么？
扶窈理不清这些，也无法理清楚，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虽已经对这个母后没有半分情感，可无论是谁，遭人骗了如此久，心头都会有气，她现在心头不止有气，还委屈，委屈这般的人，竟成了她母亲！
咬牙切齿地想着，她定会好好地从何氏身上，将这一笔讨回来！
可现在，她有更想问扶越的，她定睛看着扶越，道：“父皇，那你现在将女儿许给顾宴生。”她目光如炬，继续道：“是不是钱家已经归顺顾宴生，南宓无人可去，所以你别无法子，才如此的？”
她的父皇，会不会也在利用她。
扶越眉目狠狠地跳了一下，面上的笑僵了下，他这小女儿果真不笨，竟遭她看出了些眉目。
“钱家同朕之间，着实出了问题，但并非是顾宴生从中作梗。至于为何这个节骨眼将你许给顾宴生，是朕觉得顾宴生是窈儿良配啊。”扶越语重心长道。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钱治严这个节骨眼出事，他不难猜到是谁在后面谋划，只是他算计输了。
求娶一事，实在是顾宴生已经将他逼到了悬崖口，不能拖了。
扶越抬眸，看着扶窈，笑道：“窈儿，现在知道一切了，还是不满意朕的决定？”
扶窈压在心头的担忧算是没了，父皇并没有利用她，那便好，她信父皇的话。
她走上前去，思来想去，蹙眉道：“女儿从未想过要同顾宴生做夫妻。”
准确地来说，她就没想过成亲这件事。
扶越仰头大笑，打趣道：“窈儿没想到？依朕看呀，你自幼心悦于他，在御书殿门前哭了好几天，要到手才善罢甘休，如今朕将你许配他，有何不可？”
扶窈瞬间慌神，半鼓起唇，瞪着扶越，她眸子里透着不悦，吼得大声，语速又快，“父皇，女儿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怎么可能自幼就喜悦他？你就知道胡说！”
她才不心悦顾宴生！
“朕可没胡说，你小时候没事就拿顾宴生取乐，不就是见不惯他对你爱答不理的模样吗？后来你二人关系好了些，你还找顾宴生取乐子，不就是想看他对你与众不同吗？”扶越笑着，拂着胡须。
她女儿小孩般的花样，也就顾宴生愿配她玩。
扶窈气极，至于为何生气，她又弄不清楚，只觉得父皇这番话说得她无地自容。
她仰头冷嗬一声，抱着双手，直盯着扶越，她倒要看看，她父皇还要说出什么荒谬话！
扶越笑了笑，故作沉思了会，抓了下胡须，道：“其实，顾宴生对窈儿的心思，也不一般啊。”
扶窈一听，心口极快地收紧，连忙道：“有何不一般？父皇你想多了，顾宴生那病秧子只是见女儿救过她一命，待女儿好，只是报恩而已。”
她可没乱说，当顾宴生还在做她书童时，她便问过顾宴生这个问题，顾宴生便是这般回答她的。
扶越挑眉，噗嗤笑出了声，道：“报恩？你好好想想罢，依顾宴生的性子，待你这般好，会是报恩？”
这顾宴生能当他的丞相，他看中的就是顾宴生铁血般的手段，与深不可测的城府，这些都隐藏于他那张儒雅的面容之下。
仅仅三年，从无名小卒，一跃权臣之位，怎会是心善之人？
怕是比他还要狠。
扶窈沉默了下，经父皇这么一说，似乎有点地方不太对劲，莫非顾宴生真的心悦于她？她转了转眼珠子，心头半信半疑。
她想了想，道：“父皇，女儿真的不能不嫁吗？”
虽说现在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但她总觉得嫁给顾宴生怪怪的，她时不时逗一下顾宴生玩儿，只是想惹他生气罢。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还不想嫁人，她还没玩够！
扶越幽幽道：“朕诏书都下了，你还想朕出尔反尔？”他半响后，又道：“还是说，你想嫁给杨家幼子？”
扶窈这回彻底没话说了，让她嫁给杨承遇？这不可以，千万不可以！
遭扶越这么一唬，她只好连连瞪着扶越，鼓着眸子不说话，她心头有自己的盘算，反正现在还没嫁过去，那么此事便没有尘埃落定！
“女儿走了。”她故作委屈巴巴的语气，隐瞒着心思，转身离开。
扶越在扶窈转身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口中的血，倾吐于痰盂之中。
蔡远捂住了嘴，含泪伸手想要去扶着扶越，扶越甩开蔡远的手，独自费力撑着自己的身子，看着扶窈的背影，维持平静的语气，道：“窈儿，你母后只是执念太深。”
扶窈的背影一顿，并没有回头看扶越，快步走出御书殿。
偌大的御书殿，只剩扶越一人，他皱紧双眉，眼神拂过灯芯枯竭的莲灯，沉下了脸。
他欠窈儿太多，愿这一回，他没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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