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她在走下英国伦敦到中国上海的直通飞机之前的经历了。
“玄都,以前来过中国这边的魔法部么?当然,我不是指上海的这个,你的老家那里应当也有魔法部。”黛西
“没有,我从来没有来过。”玄都脸色有点复杂。
凤凰岐山的老窝在岐山山崖上,那也是历代居住在岐山的凤凰窝。
虽然岐山会带着她到处游走,踏过高山流水,看遍这片大地上奇丽的景色,也会混迹于市井之地去找食物,去摸索人间,但是唯独……
岐山不喜欢跟人类打交道。
非常不喜欢。
就算是因为想要用藏宝窟里面宝藏去换钱,或者是拿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去换别的宝藏,黄金。也是换完了立刻就走,至于拿钱买东西——主要是那些吃的,也是到手就离开,除了问价格和给钱以外很少会有别的什么交流。
就算是遇到想学的东西,比如菜肴,岐山就会让玄都变幻成凤凰的样子,在把她藏在自己的羽翼下面,隐身,潜入别人的宅邸里面去偷学,学完留下大小不等的黄金就会离开。
不白拿别人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占自己什么好处。
这么听起来,似乎凤凰岐山就是一个不仅人情,讨厌人类的凤凰。
但是玄都却知道,并非如此,甚至正好相反。
岐山喜欢人类,她喜欢人类的温度,喜欢人类的谈吐,喜欢人类之间的人情冷暖。
可是她从不会亲近人类。
玄都恍恍惚惚的看着这片陌生的机场。
这会已经是黄昏了,他们头顶的是一块一块被钢筋铁骨支撑起来的玻璃,金红色的光芒穿过那些玻璃,撒了下来,有些撞在了金属上,然后折射出一种带着凉意的又有着奇异温暖的,异常刺目的光芒。
玄都反射性的闭了闭眼,罗伯特则是忽然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挡在了她身前,关切道:“你还好么,玄都,或者……你需要一些魔咒么?”
玄都在模糊的视线里面看到了罗伯特那只黑色的魔杖,勉强笑了笑:“不,不用,这些不算什么。”
状似毫不在意的提着自己的行李,跟着罗伯特他们一起上了前往伤害魔法部的车。
隔着车窗,她还是能感觉到很多东西。
这片大地,蔓延在空气里面,有着属于泥土和灰尘带来的熟悉的味道。
这种味道,会让她想起那个久别的故里,还有久别的亲眷。
那个淡漠又温暖的凤凰。
“玄都,你知道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么?”一声火红色拽地长衫的岐山躺在山顶的悬崖尖上,那颗向悬崖之中延伸的,属于她的金枝梧桐上。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手里随意的扯着一壶酒摇来晃去,长长的红白交杂的头发挂在树枝上,懒懒散散,浪浪荡荡。
“是死亡。”
当时不过五六岁的小玄都站在树底下,伸手去够那些飘荡在空中的柔软的头发,那些发丝却屡屡从她的指缝中溜走。
“死亡?”岐山抿了口酒,嘴里是轻巧的嘲讽,但是不是针对自己的孩子:“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玄都?”
“难道不是么?”玄都歪了歪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岐山:“我们去的地方,人们最伤心难过的,就是亲人,爱人,友人的死亡,他们有的人,还会畏惧自己的死亡。”
“所有的人都说,死亡是是终点,是永远的孤寂,是生的另外一面,是所有事物的失去。这难道还不够可怕么?”
玄都顿了顿,脸上带上不舍和难过,手指紧紧的捏住了一撮属于岐山的白色的头发,声音里几乎是要带上一些哭腔来:“就像是你,岐山,我的母亲,你快死了,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
是的,她的母亲快要死了。
凤凰虽然能够近乎无止境的涅槃,但是它们的生命也并非没有终点。
没有生命会奔着死亡去生存,或者也不是没有,应该是很少有。
最少凤凰很少有。
但是,一旦凤凰存了死志,不需要多久,哪怕是一瞬间也可以。
只要有那么一个瞬间,有足够坚决的,去赴死的想法,那么这个凤凰……就离死不远了。
它会死在涅槃火里,然后永无来生。
生也是生于涅槃,死也是死于涅槃,就像是一个完整的轮回,在同一个点上开始又结束。
“我的女儿啊。”岐山带着叹息的语调,伸手,然后玄都就慢慢的,漂浮到了这个高大却纤细的女人怀里。
她迎着日暮西垂的光,整个人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像是雏鸟的绒毛一样柔软的光。
“生与死并非是对立的,就像我们的世界有太阳也有月亮,太阳升起来普照大地的时候,我们看不到月亮,月亮指引归路的时候,我们也看不到太阳,这并非是因为他们不存在,而是因为他们彼此涵盖对方”
“人会畏惧死亡,不过是因为他们未曾见过真正的死亡,他们所畏惧的,不过是与生的分离,可是死亡,本来就是生。”
“倘若我们能在快乐中死去,那死亡就不是结束,唯有在痛苦中死去的人,才会认为死亡是结束。”
“玄都,我并不痛苦,我现在坐在这里,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动,能感受这个世界,能感受到你,我是快乐的,我不畏惧死亡,我期待它的来临。”
“我只是有一些舍不得你。”
“玄都,玄都!回神啦!”黛西拉了玄都一把,这才将玄都从回忆中惊醒。
玄都连着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下了车,而现在,他们正站在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山顶广场上。
面前是一块有四个成年人叠起来那么高的巨石,上面刀削斧砍的落着几个字。
中国特殊人事物管理处,上海分局。
下面是英文的:中国魔法部,上海分部。
这个时间点,太阳刚刚落下,天际还残留着一点太阳的光芒,但是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冷暖差异巨大的光同时洒在一行人身上,让人升起一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没想到中国的魔法部不叫魔法部啊。”奥伯显然也认出了那几个中文字,感叹道:“特殊人事物管理处……这个名字也不错。”
开车把他们带到这里的人,同时也是他们的指引人——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留着半长的头发,半扎半披,再带上那张漂亮的脸,倒是显得意外风流。
“各位请往下走。”他挥了挥手,巨石忽然旋转起来,周围的地面一层一层的陷落下去,巨石消失无踪,露出一个圆筒一样的巨大深坑来,而深坑边上,就是旋转的楼梯。
“我们人事部的同事今天正好又值夜的,各位登记完信息就可以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个人的口音很有意思,一板一眼的英语,但是却是明显的中国腔调,有种说不出的……好玩。
不过奥伯和黛西显然不怎么在意这个,四个人跟着他下了楼。
按中国这边的规矩,入境的特殊人物需要登记,并且接受一定的监管。
这个监管主要是定位。
到这个时候,玄都知道了眼前这个半长发男性的名字。
李黎耀。
玄都看过很多书,其中包括百家姓,以及大部分常见姓氏背后的含义。
李为中国大姓,在早个一两千年的时候,更是王姓,
以至于姓李的人很多。
比如眼前这个,比如隔壁小隔间正在给奥伯做登记的,长得跟眼前的人南辕北辙的另外一个先生。
“这位小姐,凤凰玄都。”李黎耀眉梢动了动,有些稀奇的看向玄都道:“小姐,你不是英国人吧。”
“不,我是英国人,不过不完全算是英国人,”玄都沉色道:“我的母亲是中国人。”
李黎耀点了点头:“凤凰,这个姓氏还真少见呢。”
有一瞬间,玄都觉得这位李先生应该是看出了什么,可是对方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她一部长得有点丑的大哥大。
玄都有些稀奇的捧着这个玩意。
她认识这个,可以跟人打电话,奥伯就有一个!
“几个魔法部的号码我都存进去了,有事可以打,回英国之前需要归还,否则我们会发函到英国魔法部的,好了,凤凰小姐,你可以走了。”
玄都点了点头道:“谢谢。”
李黎耀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负责送走他他们。
奥伯和黛西在前面亲亲热热的商量要去那里玩,罗伯特跟在他们不远的地方。
最后,他们在一开始见到巨石的地方分开。
“后会有期。”李黎耀笼着手,拱手为礼。
古斯爷俩都摘了摘帽子作为回礼。
玄都愣了愣,最后双手交叠与胸腹之间,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万福。
李黎耀也是一愣,然后忽然笑了起来,又单独对她拱了拱手,不过这次,他还略微低下了一些些头颅,倒是显得比刚才慎重的多:“小友慢走。”
“后会有期,李前辈。”
他们下榻在了上海外滩,一个足够繁华的,贴在黄浦江边上的酒店里。但是这个时候,房间不多,找来找去也就只有一个酒店,同时有两个双人间,于是黛西和玄都一个房间,奥伯和罗伯特一个房间。
一对准新婚夫妻出来旅游的第一天就被无情的拆散了。
好在外滩的夜景足够好看,而且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印着阳光的江面也异常的好看,也算能略微弥补遗憾。
“上海好热啊!”黛西有些萎靡的靠在落地窗前喝着冷饮。
“我听奥伯说,你以前是在中国的,具体是中国哪个地方呢?”
“我啊?”玄都赤脚踩在地毯上,头发还维持着睡出来的凌乱的形状:“我不在这里,我的家乡离这里稍稍有些远,在陕西,雍州那块。”
她倒是不怕这里的热度,说起来,这里比岐山来说还是稍微两块一点的,毕竟靠海。
“雍州?”黛西艰难的发着这个音节。
对于英国人来说,一些中国的地名确实绕口。
“以前的地名,听说现在不叫这个。”玄都坐在了黛西旁边,看着她深邃的瞳孔:“说起来,黛西,你打算和奥伯去哪里旅游呢?”
“我想去澳门,听说那里有仅次于拉斯维加斯以外最大的赌场!”说道这个,黛西就有些兴奋起来:“然后再去北京,看长城,还有,还有,我还想去故宫!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中国真的太大了,每个地方都不一样!”
玄都点了点头,确实,比起英国来,中国国土确实算大的。
这也就早就了,同一个国家,有着差距甚大的不同的奇景。
“或许你们可以在计划单上在加上桂林,那里的山水是最美的。”
黛西的眼神亮了亮:“偶,看来我之前做的功课还不够全面,桂林……这个名字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去的。”
但是说到这里,黛西又有些垂头丧气起来:“可是,奥伯不这么想,他想去你的故乡……”
接着,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或许容易引起歧义,立刻红着脸补充道:“殴,好姑娘,我没有说你的家乡不好,不值得去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有太多太多很早以前就希望去看看的地方了,早几年的时候,我的梦想并不是做一个文档工作者,而是去做一个旅行家。”
玄都点了点头,其实她并没有在意说奥伯或者黛西打算去哪里旅游。
人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态度是很常见的事。
“所以,你们最后是怎么决定的呢?”玄都好奇道。黛西刚要回答,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是我,奥伯。玄都,黛西,你们起来了么?”
“等等!还没收拾好!”黛西高声的回应了一声,忙里忙慌的拉着玄都进卫生间里面收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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