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霖王身边的侍卫来传话说王爷要见他后,赵德成的右眼皮便一直在跳。出了这么档子事,一天被叫去两回,这大晚上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进屋拜见后,他悄悄瞄了一眼座上的人,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神情。
对方不开口,他只得干笑道:“不知王爷深夜唤下官来,所为何事?”
司马琰掀起眼皮,目光徐徐落在他身上,眼神平静,却又显得高深莫测。
赵德成被这目光一盯,心里一下子打起了鼓。他咽了口唾沫,略紧张地望回去。
半晌,听到霖王缓缓启唇,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赵府尹,灾银丢失,你当是知晓严重性。”
“这是当然!下官已令人全力追查此事,必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灾银在你的地盘出了事,你自然是要负责,灾银有缺空,城外百姓却亟待援助。赵府尹作为一城之主,是否该做出些表率和担当?”
“这、这……”
赵德成登时诚惶诚恐。
霖王这意思是,让他自己掏腰包?
笑话了,他哪儿来那么多钱啊,再说了,他的钱凭什么要白给那些刁民。
“王爷,这这,下官也很想帮忙,只是下官一介七品芝麻官,手头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银两!”他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语气听上去真真切切。
司马琰盯着他不语,片刻后,向布古招手,接过来一沓信纸。
“这些是本王闲来无事搜集到的一些东西,赵府尹看看,可认识?”
赵德成听闻,忐忑上前,接过纸摊开一看,顿时面色一变,扑通一声跪趴下来。
“王爷!下官冤枉啊!下官从未做过这些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是吗?”司马琰意味不明地一笑,慢悠悠的语调道,“乡宁县的陈县令现下应当在隔壁候着,要不要将你的老朋友请过来,一起喝喝茶,聊聊去岁卖官贩爵之事?”未等他开口,他又继续道,“对了,听说你有一个侄子前年乡试中了举人,一个纨绔不羁,成日打架闹事,大字不识几个的人,竟然及第举人,且还是第二名?这主考官想来也是有一双慧眼。”
赵德成闻言,登时瘫坐在地,满脸惊恐颓丧。不用安慰自己,纸上那些事想必每一件都被霖王查了个清楚,手里握着确凿的证据。可是怎么会怎么会明明当时都已经做干净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事情早已翻篇被人遗忘,没想到仍被细枝末节翻了出来,如今成为悬在他脖颈上的大刀。
他望着座上人俊秀沉静的脸庞,背后一层层地冒着冷汗。传闻中这位霖王自先皇后被废后便一直不受宠,当今皇上登基后,给他封了王,却是有名无权,加上魏丞相在身前压制着,便一直只能做些无关紧要的差职。原本他也只对这位王爷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想着对方应当空有虚名没多少斤两,此行走个过场,早日了事就算了,没想到无意捅了娄子,什么都没做就被对方掀了老底。
赵德成想,若不是此次意外走水,霖王应当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不是他管的事,行贿受贿的官员多了去了,他也管不完。谁知事情偏偏发生,他倒霉撞上了枪口,只能任人宰割。
“本王会去拜访其他涉事之人,若你等愿意将功补过,本王可以以自愿捐赠的名义上报,罪罚自然还是有的,不过轻重的话,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赵德成惨白着一张老脸,一句话说不出来。事到如今,他除了听从外别无他法。
待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司马琰和布古。
司马琰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事情得到解决后的轻松快意,腰背挺直,眼睑半垂,面色沉沉。布古打小跟在他身边,自是知他所想,行至近前开口道:
“魏丞相近两年当真是愈发欺人太甚,他是看爷年纪和能力见长,坐不住了吗?爷,咱们……要不要加快脚步,再这么下去,只怕会有更多变数。”
布古忧心忡忡。
司马琰沉默须臾,微微抬起下颚,“如今永安可信用之人寥寥无几,自从半年前太史之案,太史全家被抄斩流放后,本王便失去了一条有力的臂膀。如今的朝堂,只怕没有几个不是他的人,要找援臂,谈何容易。”
主仆俩皆默然了片刻,忽地,布古脑中灵光一闪。
“爷,若是此处行不通,不若再远些的地方呢,比如说,西北那位……”
司马琰眼神一凝,思绪刹时飘远。
那个人啊……
那可真是个好久不见的人,自对方奔赴沙场后,两人只寥寥见过数面,还不到一只手的次数,而自五年前大寒一战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了,不知那人如今变成了何种模样。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司马琰垂下眼帘。
他想,或许可以一试。
卫溱今日陪瓒儿在府里玩耍,入秋了,天气渐渐凉爽下来,树上的叶子也有逐渐变黄的迹象。她们来到后花园,园内无人,各色花朵静悄悄地开放。粉红的木槿,洁白的百合,还有各色纤巧秀丽的雏菊,给凉凉秋意添上了一丝暖色。
卫溱最喜欢的就是大将军府里的这座后花园,园子面积很大,既有宽阔的步道,也有碧水幽径,一路上繁华蔓草盛开,走到后头还有一片茂竹修林。以前总梦想着家里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花园或是后院,只是这个愿望在钢筋水泥摩天大楼环绕的城市里着实难以实现。如今不但住着宽敞的院落,还能足不出户欣赏到这么美的园林景色,她觉得很是惬意满足。
尽管大将军在家的时间不多,府里的下人仍是把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凉亭座椅和石桌面上纤尘不染。她从池塘边摘了几朵雏菊,坐在石凳上编指环,熟练地编了一朵黄色的一朵白色的,把一只戴在瓒儿手上,又给自己套上一只,笑盈盈地晃着。
瓒儿新奇地盯着自己食指上的花环,花瓣齐整、花香扑鼻,戴在上头十分好看。她心里欢喜,眼里渐渐溢出了笑。卫溱又拣了朵淡紫色的,编好后戴在自己手指上,她左手便有了一白一紫两个花环。
瓒儿抬头瞧见,登时不满足了,拉拉她衣袖,指着那朵紫色的花。
卫溱于是问道:“你想要什么?”
她又指了指她手上。
“告诉我,说出来才能给你。”
瓒儿顿时低头,鼓着一张小脸。
卫溱放柔声音耐心道:“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要与我说我才能给你呀,对不对?”
瓒儿嘴唇蠕动两下,眼里流出两分急色,动了动身子,却还是没开口。
卫溱也不催她,兀自又拾起一朵雏菊,快速编了一朵戴在无名指上。三种颜色的花环挨在一起,娇艳欲滴,手指拂袖间,好看极了!
她悄悄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小姑娘,正一脸渴望艳羡地盯着她的手,面上闪过动摇。
心里划过一丝笑意,没作声。
终于,瓒儿迟疑了一会儿,手腕晃动两下伸出,鼓着脸轻吸一口气,声若蚊蚋开口:“要这个……”
她指了指淡紫色的花环。
“这是什么?”
“花……”
“什么花?”
“紫色。”
“你想要什么?”
“想要紫色的花。”
女孩儿终于把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虽然声小如蚊,卫溱却已大感欣慰。她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然后利落给她编了两朵戴上。
“这就对了,以后想要什么要说出来知道吗?这样别人才能知道你的想法。”
今日已经是很大进步了,不着急,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敞开自己的心扉,学着表达自己,与周围的人沟通。
折完指环,她们又到湖边喂鱼,撕了一小块面饼扔进水里,立刻有数十条鱼儿争相涌上来夺食,扑腾声里溅出一片水花。
瓒儿得了趣,一个人蹲在池边投食,脸上洋溢着欢快。卫溱在边上望着她比过去展露更多的笑脸,心里也不禁感到高兴。等她喂完,她拿出手绢替她擦手,问道:“瓒儿今日可开心?”
女孩弯着眼睛点了两下头。
“瓒儿以前在府里时,还玩些什么呀?”
她歪歪头,好像在回想。
“都和谁玩呀?大将军经常陪你玩吗?还是其他人,其他小伙伴?”
瓒儿闻言,垂首,脸上染上了几分落寞。
卫溱转念一想,是了,安北大将军前些日子才领军归城,之前应当都是驻扎军营忙着指挥作战,怎么可能有时间回府陪孩子玩耍。
虽然敬佩他身为一国将领戍边灭敌,为一方百姓带来平安,可认识了瓒儿后,却又私下里对他作为父亲的身份生出一丝埋怨。
“瓒儿的……娘亲呢?”她试探着问出口。
没想到话一出口,瓒儿脸上的落寞顷刻变成了悲伤,嘴角下撇,眼中涌出了泪花。
卫溱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把她轻抱进怀里,“我的错我的错,我不问了,别哭了啊,戴着花花哭了就不好看了。”
她搂着她安慰,替她抹去泪珠,心下却是重重一叹。看样子,瓒儿娘亲的情况怕也是不好的。
她更觉心疼了,没了娘,爹不在身边,才几岁的孩子,在这偌大的院里,能不孤独寂寞吗。
卫溱摸摸她的头,说:“我们去把大将军叫来好吗?今天天气好,很适合玩捉迷藏。”
她不知道大将军住哪儿,便请了小厮代替传话。
那小厮来到储风院,却被告知大将军正在书房议事,他来到书房,看到房门紧闭,守门的侍卫告诉他大将军今日有要事商议,若非紧急事情不准打扰,小厮只得空手而回,将话带给卫溱。
望见瓒儿脸上失望的神情,卫溱嘴上没说什么,心下却再次为她悄悄涌上一分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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