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岁来临,城内外大街小巷处处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家家户户摘下旧联,换上了新的桃符,院子里打扫得亮亮堂堂,各式各样精美奇巧的剪纸跃上窗扉。一盏盏红灯笼挂在屋檐枝头,映射着融融暖光。
除夕夜卫溱是在林嫂家过的,桌上摆着素日不常见到的大鱼大肉,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说笑,屋外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夹杂着孩童们的欢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卫溱给林嫂家买了一直想要给他们置办的牛车,两人惊得连连推拒,奈何她坚持让他们收下,直言这是他们应得的。
她身无一物来到这异世,是善良的林家人给了她一个落脚的地方,让她有枝可依,不至于如浮萍惶惶漂泊,还有之后那些如同家人般的相处与关爱,她对此一直心存感激。
这是卫溱在大郢朝过的第一个年,平淡且充实。
林嫂他们第二日要去外县走亲戚,卫溱不便同去,便回了大将军府。瓒儿看到她回来十分高兴,拉着她到后花园里撒欢。
花园空地上,厚厚的积雪没过脚踝,两人在雪地里堆雪人,滚雪球,嘻耍玩闹。卫溱玩心起,搓了个雪球,趁瓒儿不备,啪地一下扔到她腿上,雪球散成朵朵雪花。
瓒儿回头,小小哼了一声。瞧见她气鼓鼓的小脸,卫溱笑得更欢了,可下一秒,就吃到她砸回来的一个雪球。
“好啊瓒儿,你扔我,我要报仇!”
她团起一个大雪球,手臂作势朝她那边大张,瓒儿大叫一声,咯咯笑着往两边躲去。
两人你来我往,在花园里打起了雪仗。
“小心啊,我要来啦!”卫溱高呼一声,手臂一甩,掷出一颗硕大滚圆的雪球。
雪球飞至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沿着线条高高落下,最后“啪嗒”砸在一人身上,白团碎开,雪花散成一片片,一部分挂在他的黑色衣衫上,一部分扑簌簌落到地面。
陆翾今日在屋里养伤养得烦闷,便踱步到后花园里走走透气,大老远听到了瓒儿的笑声,还有女子带着笑意的清脆嗓音。
他从门后走近,刚行到空地上,还未来得及作声,就见一个硕大的雪球远远疾飞而来,下一秒迎面砸中他,力道不大,袭上他胸口的瞬间便扑簌簌散开了。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雪地中盈盈而立的女子,她面色讶然,手臂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怔愣的样子和身畔顶着萝卜鼻子的雪人颇有几分神似。
陆翾不知怎的忽然起了捉弄的念头,他弯腰快速滚了一个半大的雪球,然后起身甩手,目标准确地直直朝眼前人扔去。
卫溱还在讶异大将军的出现,下一秒猝不及防被大雪球砸了个照面,陆翾的手劲可不是她们能比的,加上她本就没站直,这一击下来,直接把她砸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吃了满嘴雪。
陆翾也没料到自己竟把人砸倒了,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可还没组织好话语,左侧忽然飞来一个雪球,正正砸在他左脸上,他半张着的嘴就这么顺势吃了一口雪。
“不准欺负卫夫子!”
原来是瓒儿朝他掷过来的“炮弹”,她站在假山旁,气呼呼的瞪着陆翾,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一脸要替卫夫子报仇雪恨的模样。
陆翾瞅着她那样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噗嗤!”
清脆的女子笑声响起,卫溱哈哈大笑,一个咕噜爬起身,跑到瓒儿身边,对她说:“瓒儿,他欺负我,我们一起打他!”
她快速往她手里塞了个雪球,指挥她朝陆翾扔去,雪球砸中腰上,陆翾回神过来,不甘示弱,一面躲闪一面也蹲下身快速堆起雪球,回挡两人的攻击。
卫溱和瓒儿自动站成同一阵线,轮番朝陆翾进攻,陆翾右腿还捆着支架,走动不快,一面抬手遮避,一面回击。他手劲大,扔得又准,好几次卫溱都被砸中,雪片落在脸上钻进脖里,凉得嘶嘶叫出声。
三人你追我赶,在雪地里玩得好不快活,凉凉冬日里,明朗的日光下,将军府后花园里一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陆叔叔看招!”这时瓒儿喊了一声。
她和卫溱一前一后将陆翾夹在中间,三人成一条直线,陆翾正弯腰滚着雪球,听闻动静连忙抬起手臂整个身子向后转,想要用背部抵挡瓒儿的攻袭。
谁知卫溱方才在陆翾注意力被瓒儿吸引去时偷偷跑到了他身后,准备来个近身偷袭,这一转身,两人登时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俱是一愣,陆翾本就是单脚站立,这一急转重心不稳,来不及收势,身子蓦地向前一扑,将卫溱扑倒在了地上。
树上的梅花被风吹动,花瓣上的白雪纷纷扬扬飘落,如落英缤纷。雪地里,高大的男子拥着娇小的女子,身体相贴,陆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骤然变得格外清晰。
身下人的面庞相距不过十余寸,两人都能将彼此的面容看个清晰——乌发铺散在雪地里,黑与白的对比分外鲜明,玉般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在这寒冬腊月里,竟比枝头梅花更显娇艳,长长的羽睫上落了几片雪花,在明亮水润的眼眸间眨动,乌黑的瞳仁里映着他的倒影,他凝望进这双眸子里,似乎要透过眼眸望进她心里。
喧嚣如潮水般褪去,周遭一切被静音,时间也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唯有几瓣红梅不甘寂静,卷着微凉的风飘飘摇摇,轻轻柔柔落在两人身侧。
直到卫溱倏然打了个寒颤,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匆匆爬起身,将她拉起,替她抖了抖衣摆后面沾上的雪花。
“你无事吧?”
卫溱摇摇头,两人不知为何都没敢抬眼看对方。
“回屋换身衣裳吧,当心着凉。”
瓒儿跑了过来,拉起卫溱的手:“卫夫子你没事吧?”
卫溱摸摸她的头:“我没事,我们回去换件衣裳吧,玩得脏兮兮了。”
瓒儿点点头,向陆翾道别,卫溱也朝他点头示意,而后牵起瓒儿的手离开。行至拱门处时,她忽然回头望了一下,发现陆翾仍旧站在原地,眼睛凝睇着她们的方向,一动未动。
脸上蓦地一热,她扭头转身,加快步伐离去。
戎城的正岁没有孜驽贼子的侵扰,虽说不是繁荣昌盛的太平丰年,倒也过得一派祥和,不过永安那边的年过得可就不算太平。
初年后隔日,魏丞相被人上奏参了一本,说他掌管的冀州等几片州府,官员横征暴敛强征民地鱼肉乡里,当地黎民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民间一片怨声载道。眼见事情压不下去,皇帝大怒,下令务必彻查此事。
然而慑于魏丞相威势,无人敢应承,正巧此时霖王闭门思过结束,向来在宫中被当作挡箭盘的他再次被推出来。
霖王没拒绝,接下了这份差事。
霖王殿下亲赴冀州,清肃了一批贪贿无艺的官员,将强占来的土地房屋金银依数还给了当地百姓,恢复了原有的正常税收比例,并免了当地农户三年徭役。除此之外,他更是亲自坐镇公堂,监督新政的落实,并亲身走访每家每户,询问居民生计情况。
一时之间,自江州治水一事后,霖王在民间的声望再次大大提升。
之后一段时日魏党似有收敛之势。
丞相府西院的堂屋内,魏丞相安坐上方主位,几名身着朝服的大臣聚坐在他下方,离他最近的户部尚书端起茶杯喝一口放下,不一会儿又端起来饮一口放下,反反复复,眉间满是焦躁。
“大人,接下去该如何,那头已经有动作了,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他嘴皮子翻动,望着上方的人急急道。
“房大人稍安勿躁,”魏世威向他瞥去一眼,语调悠悠不慌不忙,“不过一小小冀州而已,无需忧惶。”
“不过霖王作何会接下此差,明知会得罪大人您,行事竟然毫不收敛,是误打误撞还是有心为之,皇上那边又存的是何种心思?”
唔。
魏世威沉吟一声,此事竟是司马琰出的头,倒是他未料到的。
一个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废子罢了,不过有些时候拿出来用得顺手,才默认了他的存在,在他的压制下多年翻不出什么大动作,怎的如今频频露首惹眼。
难道说不会叫的狗才最咬人,沉默的狗崽子如今也按捺不住要伸出利爪了吗?
“他待在永安府邸,如何知晓冀州之事?两地相隔千里,那边亦布满我们的人。”
“大人是怀疑他与外头势力有接应?”
司马琰此次不同于以往的行事作风,像是手里有了可依傍的力量,与他相对时少了几分顾忌与微茫,隐隐有种正面对立的意味。
究竟会是何方。
魏世威指头轮番敲打着桌面,鹰目里精光浮动。
“不日便开春了,春暖花开,我想,应当是个故人相见的好日子。”
半晌,他幽幽道。
底下众人交换了一瞬眼神。
询问了先前几家未表态的世家态度,又密谈其他一些事后,众大臣告退离去。人群离开后,魏世威叫来暗卫。
“那物可找到?”
“尚未。”
他双眼眯起。
“先前说,卫鸿召之女已在追杀途中坠入山崖?”
“是,当日执行任务的暗卫亲眼所见,她与丫鬟一同跑入林中,失足坠崖。”
“可我这心里怎么有些不安呢”魏世威喃喃低语,佛珠在他手中轻捻转动。
“去,派人再去一趟北边,确认卫家嫡女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卫鸿召,我就不信你能将那东西藏得如此好。
昏黄的余晖隐没进堂屋里,照得屋内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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