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越是亲爹妈就越没顾忌,越敢往死里下手。
齐父看着不远处被揍得满地乱游的小男孩儿,实在着急。
“不成器的畜生!竟敢擅离军营,辱我颜面!败坏家门!”
“父亲息怒,吴忠将军已批准孩儿离营。”
“你提出的,他敢不从吗?只要进了军营,非到公假,便是老子死了,也不许出来号丧!”
“孩儿未到从军的年纪,还没有被录入名册,便是离营,也不算犯了军规。”
“军规?老子就是军规!还敢顶撞?看我捶不死你!”
姚公的暴脾气,从来不分场合地点,只要触到他的逆鳞,他随时随地都能发作。
一旦发作,就如洪水破闸,很难停下来。
酒桌上一众同僚,全都耸肩缩脑,没一个吭气。
“齐大人,今儿是你闺女百日宴,你这家主总该劝劝。”
一位好心肠的悄悄挪到齐父身后,小声提醒。
“旁人家事,莫插手。”
齐父把双手缩进袖子里,摇头恍如拨浪鼓。
姚公什么人物?
天子二哥。
第一大帅。
他一跺脚,天子爷宝座都要摇三摇。
谁敢在他盛怒之下多嘴?
“齐大人,你也忒见外了,那地上爬的,可是你未来女婿啊。”
齐父忍不住翻白眼。
他自己哪里想要这女婿?分明是被硬塞过来的。
那年姚公找他对酒当歌侃风月,酒到半酣,说了一句话:
“齐大人是读书人的先驱,当年你游学传书,授得门生广布,有道是文人的笔,将军的戟,我姚家这一脉,崛起于兵府,腥气太重,需要找个屋藏墨香的文人之家来平衡一下。”
听了这番言语,齐父冷汗淋漓,湿透背衫。
这莫非是在警告他别太张扬?
真是冤枉!
自从入聘进宫以来,他干的都是文稿编撰工作。
有个文宰头衔,根本没啥权力。
他也极其自觉,避免涉入核心,只跟领导下下棋说说闲。
看起来,姚公还是不放心,更不希望他跟上面走得太近。
可两边都是“上面”,哪个齐父都得罪不起。
只能提心吊胆走中间。
谁知道,夫人怀孕的消息刚传出去,姚公就来提亲了。
那时,可还不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呢!
打心眼儿里说,齐父相当不愿高攀这门亲事。
因为跟姚家结亲,相当于站队。
不妙,真的不太妙。
可再不妙,也抵不住自家夫人喜欢,而且是喜欢到不得了!
既然夫人看好,还有丈夫说话的份儿吗?
夫人中意比啥都重要。
只是齐父自己心里的不喜欢和不乐意,无论如何也改不了。
所以对眼前这个强买强卖过来的女婿。
自然是爱不起来。
对自个儿不爱的事物,不情愿冒险维护。
“齐大人,姚公的脾气你也知道,万一他一时冲动,不留神把大公子给打坏了,难保不迁怒旁人,这可是在你家娃娃的百日宴上,你说会不会……”
“哎呀!”
齐父经此提醒,回过味来,义无反顾冲上前,从后抱住姚公的水桶腰。
“姚公手下留情啊!”
“齐大人,你让开!这孽子,不打不成器!”
姚公被齐父抱着,上半身施展不开,抬脚猛踹。
这夺命连环脚,立时就把他亲儿子踹得脸上开花,眼珠翻白。
看着十分不好。
齐父心说踹仇人也没这么踹的。
虽然不喜欢这孩子,也实在于心不忍。
可他一介文弱书生,哪儿挡得住姚公这匹久经沙场的悍马?
险些被一肘子戳上脸。
连忙放开了手,几大步退到安全地带。
心想也算尽力了,能不能活过今天,全看孩子自己造化。
就在这危机当口,侧门外传来一串细碎脚步。
一女子从屏风后闪出,踏水逐波晃到厅堂中央。
横身插在姚公和那倒霉孩子中间。
把怀中襁褓托举过胸,正对上姚公那只在空中晃荡的老拳头。
齐父一颗脆弱的小心脏,差点没破喉而出。
因为这名胆大包天的女子,正是他奉若九天仙女的宝贝夫人。
而这位九天仙女手中“咿咿呀呀”似在学语的女婴,更是他视作天海明珠的宝贝女儿。
“夫人!”
他禁不住喊了一声。
正待上前,却见姚公把握出青筋的拳头给松开了。
大张五指,缓缓落在裹婴布上,轻轻拍了两下。
女娃娃弯起眼睛,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融雪抽枝、极招人疼的一笑,立时就让姚公把一团怒气,变化作一团和气。
“瞧瞧那没出息的小子,找个茬儿就要当逃兵,还吃不得我说他几句,让弟妇见笑了。”
齐夫人把孩子抱回怀里,单手兜着,不急不缓行了一礼,说道:
“是愚妇我,冒犯了姚公与诸位大人,若姚公不弃嫌,还请让愚妇带大公子下去歇息。”
夫人身形高挑,体态柔惠。
戴顶时下流行的飞燕帽子。
青花罩自帽檐垂下,将她面貌遮得严严实实。
众人瞧不清她这会儿是何神态。
但观她背板挺直,立于风暴中心。
面对姚公,丝毫不怯。
如此劲松之姿,只叫在场众多大老爷们儿自惭形秽。
姚公对夫人极是客气,转头冷冷扫了一眼趴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儿子,狠声放话:
“今儿看在你外姑、外舅的面上,且饶你,回营后,自去吴将军处领五十军棍,莫让人污蔑老子徇私枉法!”
说完,再不多看一眼,回身,一把搂住战战兢兢的齐父。
搭肩拖回桌,继续谈笑痛饮去也。
就好像痛殴长子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齐夫人微俯身子,轻问大公子:“还行吗?要不要找人扶你起来?”
“不用,谢夫人。”
大公子爬起身,踉跄两步站稳了,用袖子擦去嘴角边的血迹。
立姿如松笔直。
“好孩子。”齐夫人点了点头,对他一招手:“跟我来。”
大公子瞧不见齐夫人面貌,只觉得她的声音是自己从未听闻过的温柔慈爱。
这轻柔的语调,就如同在他胸怀里注入一股暖流,让他冰凉的四肢百骸都渐渐暖和起来。
于是也没多想,瞬即跟着夫人去了。
齐夫人的院子里,没有秀木鲜花,只有一方一方的田地。
不知种着些什么草物。
田地中间有个茅棚。
像是田户用来值守的房子。
茅棚外田埂上,撑小凳子坐着个俏丫头,手里抓着把枣子在那嚼着。
远远见夫人路过,忙起来鞠躬。
游廊的台阶口,又有一名少女,扶着柱子张头探脑。
这少女虽然穿着朴素,却不是寻常下人的装扮。
见了夫人,连忙迎来相扶。
齐夫人唤她“文姜”,对她说:
“你去叫丫头采几片蛇竹叶子,摘几片赤桑枝子,拿到我房里来。”
文姜斜瞅大公子一眼,细声道:“带他进房,不合适吧。”
“他是我半子,我女儿的夫婿。”
“那也还没成呢!”
文姜见夫人不避忌,也就扬声直言:
“再说了,按规矩,这月头的娃娃,是不该见客的。”
齐夫人沉默片刻,语带笑意:“哪儿那么多话?快去。”
说完,不再理她,腾出一手,抓住大公子的胳膊,拉他上了台阶。
文姜原地跺了两脚,一扭身,蹬着步子往田里去了。
齐夫人带大公子进房,直接入了内帐,让他好生坐在桌前。
把女儿放进床头摇篮里,转身倒杯热水,端给大公子。
大公子连忙又站起身来,双手捧过杯子,受宠若惊道:“夫人不忙了。”
齐夫人坐在床沿,微偏过头。
虽有纱罩遮面,大公子仍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始终在自己身上盘旋。
也不知是在观察,还是在估量。
瞅了许久,齐夫人问道:“今日为何而来?”
大公子手忙脚乱地从腰包里拽出一串黄铜链子。
那铜链子上串了数枚粗磨骨制的坠子,坠子中间挂了一个油润光滑的小铜饼。
“我来,是想送礼。”
“送礼?你离营而来,惹你父亲发怒,只是为了送礼?”
“那当然了,百日是个大日子,父亲早早投我入营,让我误了她的初生和满月,再误下去,只怕咱夫妻俩要见不着了。”
“怎么说?”
“吴将军告诉我,父亲铁了心要遣我去北营,那地方老远了,轻易回不来,恐怕长久不能相见,总要留个心意。”
齐夫人笑了一声:“我这孩子,还未入你家门,你急什么,说不准十几年过后,你另有心思,这门亲事,若你另有心思,确是勉强不来。”
大公子一听,有些慌了,连忙说道:“她已是定下给我的了,我心思绝不改。”
齐夫人叹了口气:“可她不是物件,你有想过她的心思吗?”
大公子顿时就被问住了,半天答不上话来。
当时父亲说给他定下一门亲事。
他也不大清楚其中的意义。
虽然父亲是用命令的口吻迫使他接受。
他自己本身倒并没有不乐意。
只觉得是拥有了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还颇为期待。
未曾想过这样“东西”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现在刚出娘胎,像颗小豆子一样。
但这小人终究会长大。
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
两个人的想法不可能都一样。
一旦发生冲突,该以谁的想法为准呢?
齐夫人任由大公子绞尽脑汁去琢磨,她自轻轻摇起小床。
一会儿文姜把药材拿进来,她便着手料理草药。
熬煮滤汁,以净布蘸取,敷贴在倒霉孩子的伤处。
直到把所有创口都处理完毕,大公子才回过神来,却仍是浑浑噩噩。
毕竟他此前从没接触过这些问题。
在他的生活里,只有命令和接受命令。
他自己的想法不重要。
他已习惯了,也不大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便实说:
“若以后,她有别的心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我不想她有别的心思。”
齐夫人被这耿直的回答逗得直笑。
伸手拍了拍大公子的脑袋,顺便把他乱七八糟的头毛给理了一下。
“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尽可能,使她不再有别的心思。”
“夫人请直言,我定努力做到。”
“往后你视她,要如同长兄对胞弟,要如同亲母对子女,要如同师长对爱徒,要如同对待只属于你的唯一的亲人,你可能做到?”
大公子没有立时回应,而是把齐夫人的话来回品味了几遍:
“我母亲不常见我,我不知她所想,我也不是我老师的爱徒,但我有个胞弟,我视我胞弟极重,我承诺,我会如长兄一般爱护你的女儿,就像待我弟弟一样,好生照顾她,保护她,为她所忧,为她所虑,往后她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齐夫人“嗯”了一声,没有明确表示。
指了指他手里那件礼物。
“你这链子上的铜饼,是叫人手砸的?”
“这可不是饼子呀,是个脂粉盒子,我自己做的,每处都尽力打磨,不会伤了小儿皮肉。”
“甚好,金器珠饰,都不及你开石凿铜的手艺,去,你亲手给她戴上。”
大公子心头一乐,按着桌子站起身来。
刚迈出一步,文姜更快,闪电般护在摇篮前方,一副不情愿他靠近的样子。
“方才阿姐出去那一趟,怕是让孩子受了惊,最好,别再受扰。”
大公子听她言语之间带有埋怨,便道:“无妨,交给夫人一样。”
便向齐夫人递过去。
“别急。”齐夫人按了按手,示意他暂等,转而反问文姜,“对女子而言,什么规矩,能大过自己的夫君?”
文姜一时无言应对,也是没想到姐姐会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
“你记住,我这唯一的女儿,已许给了别人家,她必须事事以夫为重,你要明白其中的道理,让开吧。”
齐夫人态度温和,语气却异常坚定,坚定之中,甚至还透出一股不容质疑的严厉。
文姜不敢违逆,只能乖乖退开。
齐夫人亲自带大公子到摇床前,打开裹婴布,让大公子把他未来媳妇儿从头到脚看个仔细。
大公子把脏手在裤子上擦了又擦,又把那串项饰在手心里焐了一会儿。
焐得温热了,才小心翼翼地,套在娃儿绵软肥嫩的脖子上。
就在他要收回手的时候,小娃娃突然伸手往上一捞,握住他一根指头。
大公子当众被父亲拳打脚踢,内外皆伤,正憋着一肚子情绪。
这时,被闺女的小手握上,从指尖一直热到心窝子里。
就好像满心的委屈得到了安抚,竟怔怔然落下泪来。
这泪,夹裹着他脸上的血腥和苦药,滴在婴儿额心。
他忙要用手去擦。
手伸到一半,看着自己粗糙起皮的掌指,又怕弄伤宝宝娇嫩的皮肤。
僵着不敢动了。
文姜见状,慌忙抽出丝巾,擦去宝宝额上污秽。
顺势把大公子推远了些。
齐夫人见她行为无状,倒也不加训斥。
只是找了些差事,把她给支了出去。
文姜离开后,齐夫人打开衣箱,取出一个小盒子,搁在桌上:
“听说你要去北营,正好我母家有人在那边做买卖,劳烦你替我捎个家书过去,等你将来在那里立住了脚,还要你多多照顾。”
“这是当然,不知我该如何寻到他们?”
“你先把这盒子打开看看。”
盖子一开,大公子吃了一惊。
内中装的,竟是一截骨头。
是一截人的脚趾骨,趾尖已有些泛黑。
在骨关节处扣着一圈圆环。
这圆环似是玉石雕成,镶有五彩碎晶。
应是个指环,死死地卡住骨头。
把那脚趾骨都卡得畸形了。
“这是……”
“一件信物,你见到他们,把这信物示出,他们自然知道是我,你到北营以后,记得常常传信给我报平安,我还有些交代,只是现在没想好,等想好了,连同他们的住处与家书一并发给你,那家书,是用我族文字书写,你要学会读,我做了些对照用的字牌,就放在盒子下层,你自己辨识,可否?”
齐夫人出身异邦这件事,知情者极少。
因她样貌与本地人差异颇大,见外客时,总以纱罩遮面。
虽然这一朝对女子的束缚已不像前朝那么严苛。
但“行不露面”依旧被视为女子美德。
对齐夫人藏头掩面倒也不觉奇怪。
甚至还引为一桩美谈。
大公子自然不清楚齐夫人的身世。
这会儿听夫人提到“我族”。
并不觉得多诧异,更没几分好奇,就这么接受了。
只因夫人对他好,是哪里人都不重要。
夫人说什么话他都乐意听。
要他做任何事,都是该的。
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无二话。
大公子盖上盒子,小心收好,对着夫人端正一礼,拍胸膛保证:
“夫人的交代,晚辈必将用心完成。”
隔日,大公子挨了五十军棍,屁股开花。
被吴将军免了操练。
只能撅着大腚,趴在硬板床上哼唧。
实在闲得没事儿干,就把齐夫人给的那盒子摸出来反复观瞧。
他想这指环定是在某人出生时就被套在脚趾上。
那人慢慢长大,脚趾却受指环限制,难以生长。
才使那一截骨头变得畸形,甚至跟指环粘在一起。
若要取下指环,非得把脚趾头给剁了才行。
可这玩意儿,怎么竟能当成族人相认的信物呢?
难不成是那一族的祖先在临终前把这截脚趾头连同指环一起剁下来,馈赠后代?
又或是族人从祖宗遗骸上取下来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开穴盗墓时偶然获得,便当作宝贝传了下去。
这玉指环整体呈棕黄色,乍一看不起眼。
细看之下,外层隐有雪片云纹,内中橙红丝络交缠。
触感湿润温厚,质地坚硬带韧。
应是稀有之物。
大公子从早上一直胡思乱想到中午,也没琢磨出个正经事由。
昏昏沉沉正待入睡,外面传报说姚公来了。
大公子精神一振,随之而来一股委屈在心里油然而生。
自打他下基层后,父亲一次也没来探望过他。
他日夜盼着。
盼来一顿怒骂也好,盼来一顿教训也罢。
总胜过漠不关心。
大公子藏好盒子,二话不说,忍痛爬下床。
束发整襟,端正跪在帐口迎接老父亲。
姚公入帐,见了儿子,轻描淡写说了三个字:
“跟我来。”
也不问他伤势,掉头出去。
大公子一团炙热的心,被这一盆凉水泼得连火星子都不剩。
没奈何,只能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跟过去。
姚公引着大公子入刑场。
刑台上跪着一个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男子。
双手被反绑身后。
因头罩麻袋,瞧不见样貌。
旁边,拄刀立着一个刽子手。
姚公登阶而上,从那刑者手中取过大刀,转交给儿子。
指定那蒙头的男子,冷冷下令:
“你来行刑,斩了他的脑袋。”
大公子心里咯噔一跳,双手握刀,不知所措。
“他是何人?”
“一个罪人。”
“为何……要我杀他?”
“废话!还不听令行事!”
大公子练过刀,却从未杀过人。
连小鸡小鸭都不曾伤过。
他其实不想当兵,也不爱争斗。
如果有得选择,他想当个工匠。
做些能逗自己开心的小物件儿。
入朝为官也可。
最好能在岳父手下谋个文职。
可他没有选择。
父亲答应过,只要他能独当一面。
弟弟就不必从军。
倘若长子不中用,就该次子顶上。
此刻,大公子只觉得手中的刀如同肩上的担子。
千钧之重。
他注意到刀刃反光隐有黑红之色。
可见这把刀不知饮过多少人的鲜血。
即便保养得极好,也洗不尽渗透刀身的血色。
那罪犯的脖子,细而长,鹅颈似的。
干巴巴的外皮裹着筋脉喉管。
似乎中间早已没有血肉。
可他的喉结还在上下滚动。
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姚公把大公子推到那人身前,厉声催促他动手。
大公子只觉得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父亲的声音,好似天边闷雷。
重重击打人心。
滚雷般的呼喝声震得他脑袋发晕
视线逐渐模糊,几乎不能思考。
这个状态持续很久。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但必定是他亲自动的手。
因为当他清醒时,刀还握在手里。
刀尖滴着血。
那罪人已然倒在血泊中。
头顶烈阳炙热,却下起瓢泼大雨。
雨水冲刷着鲜血,在脚底流淌。
湿热黏腻,说不出的恶心。
“没有一刀断首,不够坚决,也不错了。”
姚公面露微笑,舒展五指,可称轻柔地按在儿子头顶。
这是大公子出生以来,第一次受到父亲褒奖。
他本渴望得到关怀和肯定。
可这一次,完全没有。
“就当是去北营之前,为父送你的饯别礼,记住,往后你要活着,许多人便会死,若你死了,万事皆休,好自斟酌。”
姚公的训诫似远来一缕轻风。
大公子耳里充满了“哗哗”的雨声。
眼中漫天落雨,变成红色。
猩红的雨点子砸在地上,汇聚成一片血海。
他木然俯视下去。
那罪人沉浸在红色汪洋里。
左脚——缺了一根脚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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