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我哥在哪?他妹妹受了欺侮,你叫他来看!问他到底管是不管!”
田夏闻言,立时说“好”,掉头就往外走。
只把吉喜吓得险些跪下拖她裙角。
好在小妹及时喝止:
“站住!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真当自个儿是条狗吗!”
田夏又回过身,立在原地。
小妹用袖子抹去鼻涕眼泪。
韩姬递上手巾,被她一把推开。
“我又没叫人来看笑话,哪个狗蛋的馊主意!”
说着,狠狠扫了吉喜一眼。
吉喜两腿一软,当真跪在地上。
双手开工抽起耳光。
“行了别演了,看都看到了,就让她看个够吧!”
吉喜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引着田夏入座。
不消娘娘指示,遣走其他奴婢,只留下韩姬。
他自己倒是不敢溜了,只避在帐后,随时听凭差遣。
田夏审视小妹的脸,小心问道:“是……何人?”
小妹把哭声夹在话里,含糊咕哝:
“除了那个大婆娘,还能有谁?我又没惹她,无端端跑过来,当着下人的面打我的脸。”
田夏心想只要不是大王亲自动手,都好说。
“兰夫人常来吗?”
“以前从不来,嫌我这儿不干净吧,怎么最近舍得脏她脚了?倒也不是经常,只是一来就不给好脸色,骂也罢了,她了不得,我乖乖听训便是,但今儿她一来就动手,凭什么?”
“你没去向她问安?”
“我哪敢犯她!”
“莫不是大王特许?”
韩姬丢了个眼神给田夏,轻轻摇了摇头。
小妹咬住嘴,不说话了。
当年田夏之所以要跟刘夫人划清界限,是为了表明立场。
看小妹这个样子,想来大王跟他发妻之间,还不存在立场问题。
田夏不提别的,只夸赞道:“你能忍住,就很了不起了。”
苏小妹听她没大谈道德经,顿时顺心了些。
“不忍,大伙跟着倒霉,可我倒霉,有谁关心?”
“这不就来了吗?”
“没人去搬你,你快活着呢,早忘了旧人之托。”
田夏心说这可不敢,她虽然人在家中坐,却时刻挂念宫里动向。
但小妹心眼儿灵得很,多少好听话,也只能给她提供点儿拌嘴逗舌的兴致而已。
“脸都肿起来了,怎么不上药?”
苏小妹一扭头:“不上!我要大王过来瞧个清楚,他家大婆娘都做了什么好事!”
田夏心想,若没上头授意,吉喜哪敢擅作主张?
“是啊,是该对大王说清道明。”
苏小妹冷笑:“你是叫我去告状诉苦?那可不能,我还要说她打得好呢!都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了那婆子,多大酸气,冲着我来就好,千万不能再骂大王。”
田夏眉头一跳:“谁敢?”
“什么狐?狐颜媚主?不是指的大王喜欢一头畜牲?喜欢畜牲的,不也是畜牲?这还不叫骂。”
田夏脸皮子一麻。
吉喜更是全身抖起虱子。
刚把手抬起,要往脸上招呼,苏小妹拍床叫道:
“又不是我骂的,你怕什么?出息点儿!”
田夏见小妹中气挺足,想这阵子气也消了不少,才开口说点儿体会:
“时有惜花之人,起始爱花之美,恋其艳情,渐而爱花之美,变作怜花之心,亦见凋零之殇,便连落叶腐瓣融入淤泥,也一并爱之。”
“别卖弄了,想说啥直说就是,我又没读过书,没你的学问大!”
“我的意思是,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何以苏槿如独此一份。”
小妹听了自己的名字,恍如隔世。
心头募然涌上一股委屈,双眼圆瞪,眼泪珠连成串,颗颗滚落。
韩姬见状,起身坐在榻沿,为她拭泪。
她也不再排拒,却不知陷入什么情境里,一时朦然失神。
田夏陪到黄昏,听外面报说殷王正在来的路上。
赶紧抽身而退。
刚转出院门,就被一个冒失鬼迎面撞上。
田夏连退几步,稳住脚,抬头一看,连忙行礼:
“不慎冲撞太子,还请恕罪。”
来人身穿绛红色暗纹窄袖长服。
顶抓单髻。
束发铜环,镶一圈玉珠。
那人听她直呼“太子”,不由露齿一笑:
“是我冒犯,但相识已久,不必这般拘礼,总算兄妹一场,何况,你对我有恩。”
原来这位“太子”,正是齐宅学馆的公子“子兰”。
其人真名凤美,是殷王和兰夫人的独子。
子兰是乳名,也是在外的化名。
田夏直起身,道:“恩谈不上,入境随俗,入宫自然也要守礼。”
凤美点了点头,拱手作揖:“你却毫不意外。”
田夏道:“这身装扮,又能出入内宫,便不相识,也能想到。”
凤美道:“并非我刻意欺瞒,殷宫王室子弟,幼时择选,送入民户,待到年岁,方得回宫,蔡姑养育之恩,岂逊生恩。”
田夏寻思,他亲娘早上才来打过小妹的脸,这个儿子挨晚又跑来。
要作甚?
凤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漆扁铜盒,轻声道:
“此药可治淤肿,是母亲太过冲动,我想把这伤药交给云美人,代我母亲赔个不是。”
田夏想,这时让两人碰面,准没好事。
也就把药转送进去,顺便把致歉的话带给小妹。
小妹接过药盒,走到栏前,一甩手,投进湖里。
拍手嬉笑:“鱼吃饵了!”
田夏见了,没说什么。
回头路上,询问吉喜:
“管事的,你实话告诉我,大夫人为何发怒?”
吉喜叹了口气:“大王有自个儿的喜好,兰夫人看重宫规,云娘娘也不过跟着遭罪,谁都没错,有错的,都是咱们这些下人。”
田夏听了,知道他几头受难,随口劝道:“管事的也不必太愁,凡事有个拿主意的就行。”
吉喜点了点头,送至外院回转。
田夏见凤美小葛两人,面对面在门口说话。
便停了脚步,站定观望。
凤美眼尖,瞥见田夏。
远远朝她一拱手,告辞而去。
小葛侧头望着凤美的背影,痴痴出神。
田夏走过去,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葛收回眼神,脸上泛出红光,犹如春苞绽放。
“原来他是太子?是太子啊!真没想到,太子会是这样的。”
“谈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找我讨了个全名儿。”
田夏听到此,也就不再多问了。
这天过后,田夏时有觉得不舒服。
总感肚腹冰冷,偶有隐痛,经常腹泻。
找了医生来看。
说是受了风寒,邪气内瘀。
开了内服药和热敷膏,叫卧床休息。
于宫里邀约,她能推则推,也没再出过门。
却惹了苏先生老大一个误会。
这一日,苏离来访。
破天荒要跟田夏“叙旧”。
他在殷国一向避嫌得很,连老师家都少有踏足。
这番“叙旧”,怕不是简单的话家常。
田夏跟老爷子通了个气,独自前往客堂。
先生脸是半黑的,勉强叙过礼,闷声道:
“听闻小姐身子不适,苏某坐立不安,特来看望。”
田夏道:“先生莫不是觉得我借故推脱?”
苏离两手按住桌面,咬牙道:
“我请你送韩姬入宫,是要教小妹守住规矩,不是叫她去担恶名,你可知外面传的都是什么风声?这时你却称病不见,不是推脱?”
田夏道:“先生稍安勿躁,我确是身体不适,倒也不是不能走动,可去了有何用?我能安抚小妹,却不敢训她,长兄如父,在这世上,有资格教导她的,还有谁呢?”
苏离听了,默然不语,脸色愈见阴沉。
田夏好意提醒:
“唯一的亲人,哪有不牵挂。”
苏离眯起了眼,沉思片刻,突然话锋一转:
“只要你入我家门,到时一同探望,相互照应,岂不方便。”
田夏道:“不到迫不得已,我无心再嫁,何况我齐家背井离乡,在此无依无靠,唯得先生一人关照,若无先生,就没我齐家安身之地。”
苏离舒开面容,语转温和:“你一向是明事理的,自然该清楚,小妹的名声,于我,于你,于老师,都很重要,罢了,你先好好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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