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陆景之就被沈严叫到了他所居住的阁楼中。
望着那依旧处于昏迷中的顾筱,陆景之沉默许久,难以想象昨日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
“先生不是说,顾筱必定是安全的吗。”
陆景之稍微顿了顿,望了一眼顾筱那包扎的手臂以及肩膀,眸色如墨,“怎现如今不过几天,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陆景之声音沙哑,明显是强忍着怒意。
先前因为相信沈严,他便不再关注顾筱的下落,全心全意的按照沈严的吩咐,接近柘皓月,伺机获得有用信息。
可现如今呢——
顾筱躺在床上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所藏身之地更是暗无天日,枯燥无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严将顾筱软禁了,以谋取自身利益呢。
陆景之垂在两旁的拳头紧了又紧,终究是一个没忍住,直接朝着旁边至始至终都未曾解释的沈严打了一拳。
对方一声闷哼后,侧首跌倒在一旁,嘴角缓缓淌下一条血丝。
“若是先生护不住,直接说出便是,陆某自有法子护顾筱一世周全。”
陆景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气,特别是在看到顾筱那惨白虚弱的模样,他心中更是像被什么狠狠的揪住一般,令人窒息。
回想两人第一次遇到刺客的时候,顾筱也是被对方砍伤了手臂。
只是她的性子执拗,一声不吭独自揽了下来,其坚韧的性子不禁让人感到怜惜。
陆景之不用想都知道昨日她必定也是这般,紧咬牙关拼尽全力。
只为能够从他人刀下——
死里逃生。
想到这,陆景之不禁双眼通红,满腔怒火无处释放,就差直接提刀赶到那首辅后院,将那柘冉祥大卸八块。
“陆学子说的没错。”沈严双手撑地勉强站起身来,“今日我找你而来,就是为了此事。”
陆景之不言,依旧紧紧的盯着他。
沈严凝神回望,一字一顿说道,“我想请你,将顾筱带回到将军府中。”
此言一出,陆景之一下怔住了,不知沈严此举是何意,只能任由对方继续讲着。
“昨日刺杀顾筱的,应当是柘冉祥那边派出的黑衣人,我虽不知顾筱经历了什么,但她身上所穿的学生服已然暴露了她的踪迹。”
“先前我将信件的消息发布,本就使得劲阁书院成为各方流派监视的范围,现如今顾筱就在书院外被人追杀,若她继续留在书院,我担心我无法同时顾及书院和顾筱。”
末了,沈严语重心长道,“将军一生正值,从不跟风结派,你兄长又是那驻守边疆对抗瀛国一方,环顾全京城,就只有将军府是最为合适顾筱藏身。”
事已至此,陆景之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顾筱不是有那药膏吗,稍作伪装,低调行事,再加上我和唐毅二人稍加看管,岂不比她到处藏身好?”
沈严摇了摇头,“药膏已然用尽,从此世上并无劲阁书院寒门贵子顾晓,只有前尚书府遗女顾筱。”
即使自己已经猜到这结局,但现如今听到沈严亲口说出,陆景之依旧感到五味杂陈。
事态比他想的还要严重一些。
陆景之转回头,深深的望了那顾筱一眼。
那本能言善辩,不卑不亢的人,此时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宛若一个沉睡的仙子,虽安静美如画,但终归是没有一丝精气。
“待过几日她修养好了,我来带她回去。”
许久后,陆景之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将军府内部人烟稀少,除了夏安姬外,陆勇安倒是没再纳妾,也没有其余子嗣。
自陆景然奔赴战场后,家中也就只有陆勇安一人以及陆景之的祖母李茆苴居住,下人丫鬟寥寥无几,剩下的也就是那些护家侍卫,人员结构也算是较为简单。
陆景之暗自回想,前几日祖母李茆苴因为上山拜佛,听得住持一番劝告后,决心在山上逗留一段时间,吃斋念佛,为家人祈福。
若是自己在祖母回来之前将顾筱带进府中,借口新买的丫鬟之类,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陆勇安那边——
陆景之暗了暗神,一时不敢确定陆勇安究竟知不知晓当年之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将顾筱认出,从而引来更大的麻烦。
但按照现如今的局势来看,被陆勇安认出总比被柘冉祥抓住更为好些。
两人一拍即合将其决定好后,又细细商讨了一番,最后在临走之时,陆景之对着沈严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唐毅已经知道了顾筱的身份,而且他也没有伤害顾筱的想法,先生何不考虑也将其拉拢呢?”
沈严听闻,也只是微微一笑,“我会好好考虑的。”
一连又过了两日,自上次宴会被人抓包后,柘皓月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于陆景之等人的欣然邀约,他也学会开始笑之回绝了。
对此,唐毅只觉得有些无趣,整日烦恼于该如何打破对方疑虑。
只是还未等他想出来,另一则消息更是打得他措手不及。
顾筱竟被书院先生以小考作弊为由,逐出书院了!
听闻这般,课堂中学子们纷纷交头接耳,熙熙攘攘,不堪话语也随之而来,其中不乏先前就对顾筱颇有怨言的。
其余寒门出身学子虽然对此有些不信,但基于教室中势力强盛者居多,一时间他们也不敢多哼哧几句。
唐毅对此自然是不信的,当即便是快步来到陆景之桌前将人一把拉了出去。
身后的林銮见阻止无果,只能一脸孤寂望着那离去的两人。
他总觉得最近那两人走的异常亲近,有些话语也开始背着自己商讨,让他一下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陆兄和唐兄的关系真是令人惊叹啊。”
身后突然传出这么一句感叹,林銮不禁回头望去,只见那柘皓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来到了自己身后。
林銮皱眉,语气有些不善,“柘兄这是何意?”
虽说他一贯大大咧咧,但对于柘皓月的话还是能够听出一丝不对劲的。
“没什么,只是疑惑明明先前就听说陆兄和林兄乃是自幼相识,想来应当是你们二人关系极好才是。”
柘皓月说到这,轻轻一笑,“怎么现如今看来,反倒是那一直与陆兄不对付的唐兄更为亲近一些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柘皓月的这番话竟真的在林銮心中掀起了一片涟漪。
是啊,本来不应是自己和景之的关系亲如兄弟吗,怎么现如今来了个唐毅后,竟全都变样了?
林銮一路回想,依旧是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而旁边的柘皓月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眼含笑意继续回了自己的书案后。
若是陆景之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那此时自己这招挑拨离间似乎也并不是很过分。
而门外陆景之和唐毅自然是对教室内发生的这一切毫不知情,对于他们而言,眼下最为严峻的是顾筱的事情。
唐毅将人拉出门后,来到那拐角处,狠狠的将其推到那柱子上,一把将其衣领揪起。
“顾筱现如今究竟在何处?!”
唐毅深感痛心,那日自己明明就坐在她身旁,至始至终对方都是在全神贯注执笔写字,背脊更是从未挺直过,何来的作弊之说。
唐毅不懂其中究竟有何内幕,但看着陆景之依旧淡定如常地神色,直觉告诉他,此事必定与陆景之有关。
不同于唐毅的愤恨无助,陆景之显得异常淡然,对于唐毅的威胁更是看不上眼。
“顾筱无碍,小侯爷只顾管好自己便是,若是再这般莽撞,今后会不会出什么事,可就说不准了。”
按照沈严的说法,顾筱已然脱离了声明危险,甚至已经开始有了苏醒的迹象。
为了不使闲杂人等怀疑,沈严决定想个理由让顾晓这个身份光明正大的脱离大众视线。
只是陆景之也没想到,他口中的理由竟然是因为作弊被逐出书院。
虽说这也不为是一个好的说法,但陆景之终究觉得有些别扭。
回想顾筱这一路走来,何事不是堂堂正正,尽力而能,可现如今竟要因为这么一个耻辱的说法退场,留给大众这么一个不好的印象吗?
不仅是陆景之这般想道,就连那处于暗室中的顾筱也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自己因为作弊被逐出书院。
虽说这不过是沈严一个无奈之举,但多少也要想出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吧。
顾筱愤愤的想着,突然觉得身上的伤更重了一些。
“等到过几日后,你就和陆景之一同回到将军府,你的新身份是将军府的丫鬟。”
沈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今日带进来的精致木盒,从中拿出了一条坑坑洼洼的不明物体。
“你那药膏我是无法制作出来了,但我制作了这么一个疤痕,贴在脸上虽说不比你先前的药膏,但多少也能伪装一番。”
顾筱接过那假伤疤后,突然觉得有些心累。
道理她都懂。
可为何——
偏偏是陆景之的将军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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