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入了冬,西川开始越来越冷。
甘棠不慎着了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捂着养了好几日,人才恢复些许生机。
咚咚。
踏阶声有力而鲜烈的传来。
甘棠听到动静,面上欣喜的跑出屋去。
那正上楼梯的不是她的手帕交又是谁?
“嫆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想理睬我了。”因为在病中,脸颊血色不显的甘棠眼眸发红,一副欲哭还休的凄楚神态。
甘棠与自己的手帕交有三岁之隔,甘棠居长位。
素日里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在甘棠来西川的这三年里,从没吵过架,可夏中时,两人爆发了第一次争吵,之后的几个月,就都没见过面。
“病成这样,也是你该的!谁让你不听姐妹的话。”
将将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明眸善睐,神采飞扬,数落着甘棠时,自有一股英气,仿若甘棠才是年幼的那个。
早两年,甘棠心中尚存死志,终日郁郁寡欢,便是她来西川结识的这位手帕交,日日带她吃喝玩乐,让她渐渐心绪开阔,走出阴霾。
甘棠这手帕交,性格活泼开朗,也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胆子大的不行,从不羞涩讨论情爱。
甘棠也是受她影响,才敢对长辈说出自己心中的女儿情丝。
可惜……
郎有情,郎无情,人心真难测。
她的勇敢在重阳节那日被击碎了。
“我错了。”甘棠拢了拢上好的雪狐皮氅衣,后悔道。
嫆嫆有一个兄长,也是甘棠外祖家给她选的夫婿之一,相比那三年未见的吕循。
甘棠与嫆嫆的兄长几乎日日都能或长或短的见着一面,而且,嫆嫆兄长于甘棠还有救命之恩。
时下,能遇到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做夫婿,已经是一个女子极大的福分,况嫆嫆的兄长对甘棠并非无意。
只是那时甘棠亲自拒了嫆嫆兄长,嫆嫆年纪虽小,但也是明事理的,甘棠不愿嫁她兄长就不愿吧,可与一个多年未见之人说亲事也未免太不靠谱,她当时苦口婆心的劝甘棠,与甘棠分析。
诸如:‘你在闫隆已经没有亲人,外祖家对你又那么好,你就近选夫家才是明智之举’的话说了不知多少,但当时甘棠已经做好决定,没有听进去劝告。
于是,得到了现在被羞辱的惨淡淋漓的结果。
嫆嫆默默叹了口气,陷入爱情的女子太可怕了,她以后一定要理智理智再理智,努力通过开春的考核,成为三夫人手下的一名女兵,守卫西川。
“外头寒凉,先进屋吧。”嫆嫆将甘棠扶进暖阁。
屏退众人后,嫆嫆小声的对甘棠说,“甘棠,我三哥让我给你带句话,你若要就近选夫家,可否先选允家?”嫆嫆姓允。
“嫆嫆……这样的我并配不上你三哥,我已与我外祖母说明了,亲事由她做主,想来开了春,就有信儿了。”
甘棠本就是性格内敛,心思绵慧之人,病体未愈的她看起来又郁又丧。
“看来你是丁点儿都不喜欢我三哥啊,罢了,罢了,我回去与我娘亲说,让她另给我寻个新三嫂来。”嫆嫆看起来满不在乎说。
嫆嫆三哥对甘棠有救命之恩,甘棠希望那样一个忠君爱国的大丈夫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之人陪伴在他身边。
而非是她这种,蠢出生天的女子。
她实在太蠢了,才会信那个男人的话,这样的她便不要去坑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了罢。
转眼就是除夕,甘棠还未及笄,得以领了一大堆压祟钱。
前几年来西川,因为要守孝,甘棠并不多走动,所以今年得以自在出门时,她才发现西川这边过年的风俗和闫隆的很不一样。
除却守岁,吃团年饭,小辈说吉祥话领长辈的压祟钱外,两地的过年风俗就没什么一样的了。
年初都在走亲戚,日子尚且充实,进到中旬后,甘棠就闲了下来。
十四那日,甘棠正和自己的大堂嫂整理新年来往的礼信,忽听外头来人请甘棠。
对方是甘棠外祖母的贴身女侍,平日里甘棠都要敬称对方一声嬷嬷,甘棠不疑有他,径自跟了去。
甘棠外祖一家的住宅格局是房屋中庭线上是当家人和未来继承人所居的两处宅子,其余晚辈的宅子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前院和内宅。
甘棠见女侍并非带她去外祖母住的院子,而是家中用来待客的闲适居,想着只怕是又有人家来探听亲事,便也继续不多话,只默默跟着。
最后几人停在了闲适居的月洞门处,一墙之隔外,甘棠的外祖母,外祖父,两位舅母,一位舅父并几个脸生的人按主客尊卑坐定。
在甘棠的视角,她只能看到坐在主位的外祖父和另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男人。
余下的人,她只能听声,现场又嘈杂,是以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谁是谁。
不过,瞧着这场面,甘棠心中也有准数。
知这是外祖母让她隔门相看过府的青年才俊,想来待那人说话时,外祖母的女侍会告知她,她便也不急。
堪堪等了一会儿,甘棠在一众闷厚的中年男人音中灵敏的捕捉到了一道磁性十足,气势如虹的低沉音。
和那个拒了自己的男人至今也只是三年前见过几面,甘棠原以为自己是记不清男人的声音的。
但,对方一开口,哪怕看不到人,她也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当年这人在自己家破人亡时,翻墙而来劝慰自己不要寻死;
当年这人在自己心如死灰,准备仍人摆布时拯救了自己,让自己有信心等到外祖母的到来;
当年这人在得知自己要离开时,托其妹妹给自己带了鼓舞人心的礼物书信……
这样的人,拒了自己后,又来府上了?
是嫌对她的羞辱还不够吗?
甘棠愧恨的咬牙抿唇,压着气音问,“嬷嬷,缘何要我来此……外公和外婆怎没拿大棒将他打出去?”
到底是心不静,气不平了,但甘棠也没作何,只闷闷道,“此处风大,我身子受不住,便先走了。”
甘棠说罢,提裙就要走。
女侍拉住甘棠,忙说,“姑娘,且候候,原是唐王妃私下让老夫人请您来月洞门处的。但咱们家老夫人说了,无论他们什么心思,咱家都只当那吕家世子今日是过府拜年,别的一句不谈……”
言至此,女侍冷嘲道,“若非他请来了自己的姨夫姨母,唐王与唐王妃,咱家碍于情面,不好赶人,他断是连咱家的大门都进不来的。”
“姑娘,那唐王妃的女侍已经瞧着您了,您只管回去,回头老夫人自会去与唐王妃说,这亲做不成。”
女侍一脸义愤填膺。
时下的人家为家中孩子议亲,在亲事没成前都不声张的,所以唐王一家不知道,卞氏已经去闫隆打听过吕家世子的情况,今儿才呈吕家所托,做起媒人来。
甘棠外祖父母现在心中也有计较,想是吕循在闫隆作的亲没成,所以又来打听他们家的外孙女。
甘棠虽父母双亡,可门第并不低,很配得上吕循,若没先头发生的事,这门亲事也是一桩佳话。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家的姑娘金尊玉贵着呢,决计不要成为别人退路之下的选择。
甘棠点头,径自回了自己住处。
一进屋,她就咳嗽不停。
伺候她的女侍忙将她扶到暖炕上,然后给她递茶清口。
甘棠缓过气来后,掐着雕文烫金桃木炕桌有气无力说,“醉儿,你去前头瞧瞧唐王殿下和唐王妃娘娘走了没?”
吕家世子是唐王一家带来的,他们走吕家世子也得走。
甘棠其实问的是吕循走了没。
每年西川都是一月末化尽积雪,重开官道,允百姓自由来往。
闫隆比西川冷,要进了二月才会化尽积雪,重开官道,允百姓自由来往。
甘棠实在想不明白,吕循是怎么做到从千里之外的闫隆来到西川的。
他身为吕氏长子,下一任堰国公的继承者,不在家过年,协助吕氏族长主持家族祭祀,其实是大不孝的。
为着羞辱她,竟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也太……不可思议。
甘棠印象中的吕循,不是这么脑子不好的人。
吕循不远千里来西川,究竟是否为脑子不好之故,没让甘棠纠结几天。
元月十八,是卞氏三爷的四十三带最大的寺庙,善华寺作法事。
她快出嫁了,以后也有当家做主的时候,外祖家亦给她安排了差事,让她锻炼。
一忙起来,她便甚少想到吕循。
所以十八那天早晨,她瞧见一身绯色官袍,头戴簪缨的吕循时,惊的完全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卞氏一门武将,男儿皆征战沙场守卫边境安宁,也正如此,短短三十年间,卞氏从甘棠祖父起至甘棠这一辈,男丁少有能活过35岁的。
是以,卞氏一门很受如今的皇权掌舵人苻氏一族的看中,每年中元节,朝廷都会派慰问使来慰问卞氏。
卞氏男儿为了戍守边境,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得苻氏皇朝的掌舵人看中,很理所当然,但这当中,还有备受皇族关照的,
比如当年生生让苻朝边境扩了百里而亡的卞氏二老爷子和卞大爷以及娶了苻朝近二十年里明明不是公主但仍以公主之礼下嫁的陈娘子的卞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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