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三年,这三位的冥诞,祭祀,朝廷都会另派官吏送来朝廷恩赏的祭祀用具。
今年,那代表朝廷的慰问使,是吕家世子。
吕循宣了恩赏圣旨后,还需得伴着卞氏一族去善华寺行祭祀礼。
一路上,甘棠都被自己的外祖母紧紧带在身边,便是外祖母实在忙,也特意吩咐女侍小厮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她,不让她与外人有交集。
而她,自是无有不应的。
但,若一人有心,那重重难关也不是克服不了。
是以,甘棠就这么在暂时存放祭祀物品的库房与吕循不期而遇了。
一炷香前,有一小沙弥来问,香烛纸钱先用那一个箱子,甘棠就跟着小沙弥来了库房。
小沙弥听吩咐把甘棠手指的香烛纸钱搬出去,人来人往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单了。
正想离开,吕循就出现在门口。
对方竟关了门,甘棠不免气急败坏,“世子,你做什么!”
好在,吕循关了门后,并未在往前走,而是对甘棠揖了揖,表示歉意,“妹妹,在下莽撞了。”
不过那张脸上,除了歉意还有迫切,他说,“来西川多日,寻便法子,也无法得到妹妹家人首肯,我实在心急如焚。先前得知妹妹家中派人去闫隆打听我的情况,我很欣喜,不想此事相左,生了误会。”
“吕世子,你妹妹在闫隆,不在西川,还请吕世子自重。此处人来人往,若被人看见我们独处一室,少不得要被说闲话,还请你出去。”甘棠一颗心儿仿若有小鹿乱撞似的,她心里越是慌乱,面上就越是没什么耐心。
甘棠从出生到十岁上下都是随甘父在其任地生活,甘棠九岁时甘父调来闫隆,十岁时有一日吕循过府来寻甘棠哥哥,甘棠亦去寻自己哥哥,两厢就这么不期然的撞上了。
当时甘棠都还没说话,吕循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戏言道,“想来姑娘便是卫杰兄晾我半日,也要先把《绿绮新声》带回家的那个,被卫杰兄夸的都没边儿的小妹妹了。”
这话有些绕,但甘棠听懂了,不觉耳热,一时也不接话。
吕究易瞧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羞得连头都不愿抬,自觉唐突,对她揖了一揖后,走到屏风外,不再唐突她。
而这时,甘棠说话了,“郎君,我代哥哥替你赔个不是。”
甘棠年纪不大,礼仪却很周到,吕究易隔着屏风瞧着那初具迤逦的身影,莫名觉得,家中与他说的,把甘家那小娘子聘给他做媳妇儿,是个不错的主意。
自那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他就很不要脸的妹妹长妹妹短的称呼甘棠。
从前,甘棠也默许他这么叫。
吕循大受打击,可谁让当年先一见倾心的人是他,如今念念不忘,又终于得到佳人回应不舍放弃的是他。
男人家追媳妇,要脸作甚。
“妹妹莫生气,只这误会我定要与你说清楚,不然我实在不甘心,待我说完,你提我去大将军与卞老夫人跟前,任打任罚,我都无怨言。”
“妹妹,卞老夫人着人去闫隆城打探我消息时,听说了我已与别人议亲,我可实实在在的是被冤枉的紧了。去年我都不在闫隆,丝毫不知此事,家中擅作主张的,我一概没应过,在来西川前,我已修书回家别再提我的亲事,并向长辈表明了心意,这么些年,我想娶的人,只有……”
后面的话,并不适合在此时说出口,但是吕循料想甘棠明白。
甘棠也确是明白的,所以在去年夏初时,与外祖母禀了心意,还给了眼前这位一直守在礼法相容的位置守护她的人回应。
“世子,我听不懂你说的,难不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这样闯来,实非君子所为,还请你速速离去,不然我回头定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外祖父母。”面对吕循,甘棠只有虚张声势的派头。
但吕循,甘棠想,他定是脑子有疾,不然怎么会以一种殷切眼神看她,好似他特别希望自己把今日的事告知家中长辈似的。
他难道不知道,她外祖父是大将军,一身儿劲吗?
若是,她外祖父动起手来,定会把吕循这小身板打散架的,届时做亲不成还结仇可不妙。
甘棠兀自走神,吕循倒哈哈笑起来,“妹妹,一顿打,我扛得住,亲事……小生殷切期盼能成之日的到来。”
甘棠一愣,在吕循压低声线,绵绵多情的说完话后,对上他炯炯发亮的目光。
这人好生自信啊,仿若对此事他已经十拿九稳了似的。
不由得,甘棠慌乱半晌,她怎么将心中担忧说出来了。
“随你怎么说,小辈亲事自有长辈安排,我只相信我外公外婆会给我一个周到安排。”甘棠梗着脖子说。
唐突见面,还是没得到半分晴天,吕循眸光黯淡下来,甘棠始终只虚虚看着,亦不发一言。
良久,吕循颓丧道,“妹妹,我所言绝无半句假话,若妹妹当真是对我死心了,也请妹妹还我个清白。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误会至此过。”话音刚落,小身板的吕循还咳了两声。
甘棠这才注意到吕循脸色不大好。
这人!
甘棠掐在手中的绣帕被自己揉的皱巴巴的,“你,你……”
甘棠轻咬唇瓣,半天没有下文。
那头,吕循却要走了,他临走前,留给甘棠一个水雾朦胧充满委屈的眼神。
……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可是受了惊吓?那吕家世子,好生无赖,竟命人将奴与熏儿扣起来,私来见你,也不怕毁了姑娘你的闺誉。”
自己的女侍何时进禅房的,甘棠已经想不起来,但在女侍气急败坏,满含担忧的话语中,她凝练出一个信息。
吕循是靠着蛮力闯进来见她的。
那她外祖父母迟早会知道这件事。
原还想着替吕循掩藏一二的甘棠,顿时没了主意。
这人的求娶之心,会像他自己所言的可比磐石么?
他将事情做到这地步,看来是真的只想要个自身清白,不想与她有关系了啊。
甘棠一颗心儿干涩的颤了颤。
甘棠想着,既然吕循没想过遮掩,她外祖父母迟早要来过问。
但等了几天,家中无一人提及此事,好似她们都不知吕循曾强闯禅房来见她似的。
甘棠晓得,家中长辈已经知道这事。
内宅女子,到底信息闭塞得很,甘棠不会自己去问家中长辈如今如何看待吕循这个人,所以接连半个月,她都只窝在自己的闺阁,躲过骤然而来的倒春寒。
进入二月,西川的天气越来越好,人们不在像冬藏时的惫懒。
卞家霜居的长辈们一拍手,便定下春耕节那日包下一家梨园听戏看唱曲,以打发走冬季的死气。
转眼就到了春耕节,卞府女眷男丁门乘车去了梨园。
甘棠是小辈,点戏轮不到她,她看了会儿也觉无趣,告过长辈后,离开了戏堂,去了一座可以瞭望连绵不绝的田井阁楼。
初春时节,万物新始,田地里遍是正在劳作的人们,偶有担荷送食的妇人行走在阡陌上。
甘棠看着这情景心情舒畅许多,她让自己的女侍去把自己的画架拿来,欲将此场景画下来。
女侍熏儿刚应声要下楼去,就听到甘棠啊的惨叫一声。
原来是甘棠瞧田井里忙碌劳作的农人们瞧得入神了,想在往外瞧瞧,不想这有丈约高的阁楼的凭栏年久失修,出现松动,甘棠整个人直直往下载去。
陪着甘棠出来的女侍小厮各个都要吓破了胆,这么高的楼,人直直摔下去,必然要出事。
“姑娘!”
一时间,七八个人乱作一团,有忙跑到阁楼边,试图挽救拉住甘棠衣袖的,有跑下阁楼,想看看甘棠伤况的。
而甘棠……
丈约高的阁楼压根儿不给甘棠反应时间,她甚至觉得由于极速下坠产生的风要将她的皮肤扯裂。
这次,只怕不死也要伤筋动骨了,若治不好,她就成残废了。
“啊!”是甘棠的女侍听到扑通的声音后吓晕在凭栏边。
甘棠身平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同时听到两道频率都相当快的心跳。
一道是她的,一道是——
此刻她无法用言语说出其高大英勇的吕循的。
甘棠的耳朵靠在吕循靠近心房的胸膛前,人木木的被飞身而来的他抱着。
“棠儿,有没有伤着?可有哪里痛的厉害?”
落地后,并没有发生戏文里又是转圈又是对视的忘乎所以的那种俗套把戏。
吕循手颤抖着,语调也没有往日的冷静自持。
因为民以食为天,农桑是苻氏皇朝格外关注的,因此春耕节在全国各地都备受重视。
凡是亲王郡王属地,在春耕节这日,都要亲自带领府上子孙门客一起事农桑。
今日,吕循原是和自己姨夫,唐王殿下一块儿来参加春耕节。
时值晌午,该用午膳的时候,吕循一行人就在高楼附近搭棚用膳。
吕循早就看到高楼上的甘棠了,但他无法上前去与她搭话,因为没有关系的男女在众目睽睽下谈天说地,女孩儿家会被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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