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甘棠的父母兄长,是在距离谭县不远的地方被山匪杀的。
那群山匪,至今都还逍遥法外,甘棠恨极了,原先她并未想把金银首饰铺子掌柜的和钱家狼狈为奸的事捅出来,但她那时被刺激到了,话赶话的,就没给金银铺子掌柜留余地。
现在既然已经出现这种局面,她忌惮钱家,钱家也忌惮她,她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甘姑娘所言,我会与我家郎主细细商量,再此之前绝不泄露。”钱夫人郑重说。
甘棠略略错愕,她以为混黑白两道的钱家,听她要山匪名录时,会有犹豫,毕竟说不定保护钱氏盐务生意的就有附近山匪。
甘棠心里又留了一分疑惑。
“如此,就多谢钱夫人了。”
……
第二日,甘棠用了早膳,外头就有人来报,“姑娘,您找的人到廊下了。”
甘棠面上一喜,“快请进来。”
不似昨天见两家铺子的掌柜和其家眷,甘棠懒洋洋的,今朝见此人,甘棠在等那人入室内时,立在了屏风后。
“小人见过主家姑娘。”仔细听,不算年迈但也不年轻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激动。
甘棠忙让他起身,还给他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在说话。
“小人多谢主家姑娘。”
“王叔,是我该谢你。你原也不是我甘氏奴仆,但自当年你被恶意驱赶,仍呕心沥血的照看我爹留给我的铺子,才不至于那两个歹人把我的铺子败光了,王叔当得起忠义二字,请王叔受我一拜。”话必,甘棠隔着屏风冲王叔福了福身子。
王叔忙说受不得受不得,作势要起来。
木香绕出屏风,把王叔扶回椅子上,然后拿出帕子给王叔擦眼泪。
当年,王叔是玉器铺子的掌柜,后与金银首饰铺子的掌柜一起被突然换下,金银首饰铺子的掌柜不肯屈就,离去了,王叔却因舍不得,甘心从一小厮做起。
后来玉器铺子的掌柜没少给他使袢子,但他四年如一日的在玉器铺子做工,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自甘棠知道这桩事,就决定把王叔提回原来的职位,并掌管两家铺子,月银加倍。
“先家主厚道,对我们从不苛待,小人不识大道理,但知谁对小人好,小人便对谁好,姑娘说小人忠义,小人不堪的很,实则小人对那玉器铺子也很有感情了,实在舍不得走啊。”王叔字字恳切。
“王叔,听你这话,我心甚是熨帖,故而,我有一提议,还请王叔看看能应否。”
甘棠笑着将自己的打算告知。
王叔立刻感激涕零,“我,这,主家姑娘,您愿意再聘用我这老眼昏花的小老儿看管那两家铺子?在玉器铺子做功近二十载,小人早把玉器铺子当自己家,小人……”王叔实在词穷,只能以行动表达自己的感激不尽,不等木香阻止,他又跪下磕头。
王叔是赤忱之人,甘棠的父亲当年乃一家家主,一族之长,名下财产无数,一间小小的玉器铺子的掌柜,数年也难见他一面。
但王叔在玉器铺子从跑堂做起,数十年如一日,最后成了掌柜,玉器铺子的一把手,他一直觉得是主家识人善用,才把不起眼的他提拔上来,故而心里很敬重甘棠父亲和甘棠。
甘棠感动于王叔的赤忱,她相信,这样的人断不会允许从前那两个掌柜干的事在发生。
甘棠又吩咐了王叔一些事,然后让府兵去两家铺子下手令,把王叔重任两家铺子掌柜一事公布出去,就筹划离开谭县了。
接下来半个月,甘棠又走了四个县城,分别查整了八家铺子,百顷良田,当场处理了一十六名贪心不足,满肚坏水的管事。
然后再由吕循之前给她的荷包里的名单上的人相助,荐可靠之人填补上来空缺,一时间,虽然天气越发寒冷,但是像木香之流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这一日,她们新到了一个教训凤凰县的县城,刚入房内。
木黎就欢欢乐乐跑来,“姑娘,姑娘,好消息。醉儿熏儿来信说,近日她们在家中数钱都数的手抽筋了,用膳时,筷子都拿不稳了。”
甘棠在外没有固定居所,故而她惩戒了恶人,催着那些人亏欠自己的银钱补上时,都是让他们把银钱送去闫隆卞府。
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留下一个府兵监管,府兵处理完交代的事,便会按照之前对好的出行表,从临近出行表上的附近州县找大部队和大部队集合。
此间,要是醉儿熏儿在闫隆遇到什么事,府兵还可以带信过来。
如今闫隆倒是一片风平浪静,甘棠也得知了吕循消息,出行之前的那点不安早消失了。
“我看你甚是羡慕呀,不若待回去了,你也数一遍,试试手抽筋的感觉?”甘棠戏谑道。
木黎搓了搓手,然后摇头,“还是不了,一来怕数错了,二来手抽筋就拿不动双刀了,我可还要保护姑娘您呢。”
“贫嘴,今日天色已晚,我不欲见人了,明儿在让那几个管事来负荆请罪吧。”
提到正事,木黎正色起来,“是姑娘,那些无辜女子,李嬷嬷和木香都将她们安置好了。”
……
凤凰县,是一座离凤阳城很近的县城,据说多年前有人在这里看见了凤凰涅槃,此事越传越大,朝廷就将其名更变为凤凰县。
这座县城,人员流动,城郭大小其实都和其它县城差不多。
但因为此处酒业兴盛,故而这座县城颇有财富。
城中随处可见穿细麻锦衣的人,连在帝都闫隆颇俱盛名的金玉楼在此处都有分店。
可就是这样一座县城,竟汇集了世间最大一类恶——拐卖幼女,逼其以淫为生。
其实这种现象,在二十多年前,更为猖獗,当时便闹出无数人命,无数布衣百姓宁愿受惩罚也要告御状,引起天子之怒,其猖獗才被官府大力镇压。
后来仍零星有一些不法之徒私下设暗娼馆,逼迫那些被她们拐来的少女妇人埋淫,但一经发现,就是重罪。
从前甘棠的父亲是很看重这块地方的,不仅因为这里的酒业兴盛可以赚取财帛,还因为稍有不慎,让底下的人沾上拐卖之罪,他们甘家的名声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故而从前,甘棠父亲一年分四季的来此处查问,其酒庄田庄山庄才干干净净一片清明。
甘棠知道从前被父亲打理的仅仅有条的酒楼被人设了间暗娼馆也是不久前的事。
初闻此事时,她震惊又害怕。
当初被绑架的恐惧又聚拢过来久久不散,还连做了几夜噩梦。
然后她就直接报官了,还命人把这里的酒楼生意暂停掉,务必要给那些无辜女子一个妥善安置才行。
第二日。
几个被打的青紫交加的中年男人跪在雪地里,哀嚎不绝。
甘棠在室内只做不闻。
不多时,木香过来禀告,“姑娘,有个人晕过去了。”
甘棠冷笑,“他们不是有别的靠山?现在来我面前哭什么?打量着我年幼,会听他们胡言,然后放过他们?”
这群管事在甘棠没来凤凰县之前,都因为她的报官被缉拿在府衙里,昨日却各个都被放出来了,顶着张被打的青紫交加的脸跪在她下榻之处求饶。
原先甘棠还不解,暗自以为是他们的家人拿钱赎出来的,但这一切,在甘棠见到甘二叔的管家时,就明了了。
说来,甘二叔自几个月前被四舅舅猛踹一脚口吐鲜血后,甘棠就没在见过他了。
不过,这不代表甘棠不知道他的近况,初时甘家一天召四五个医士去看病问诊,月余后,医士倒是不过府了,可府上去药铺拿药的小厮一日跑的次数也不少,直到她从闫隆出来了,甘二叔都还没有出过门,外头的一应事情,都是他的长子出面处理。
而今晨,甘棠知晓了甘二叔来凤凰城的事,顿时她就明白了那群管事能出来之故。
在谭县,两个掌柜第一次做坏事的时候,心里是惴惴不安的,后来他们也果然被发现了,可新任甘家家主得知后,却是怜惜他们生活不易,给他们涨月钱,半点惩戒都没有,大涨了他们的恶念。
如今在凤凰县,好好的酒楼成了暗娼馆,甘棠不信没有甘二叔推波助澜。
甘二叔确实就是那个放任属于甘棠名下的铺子的管事作妖的人,四年前,他甚至专门选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来管甘棠的铺子。
起初,他以为甘棠会嫁在西川,这边的一应事物都不会亲自来打理,所以格外肆意妄为。
后来甘棠和吕循被赐婚,他就让那些作妖的人收敛了些,但甘棠从西川回来的太快,以至于他还来不及布置,把自己摘干净。
后来他又被四舅舅踹了一脚,身负重伤,只能在榻修养,就又落了甘棠一截。
若不是大堂哥在谭县时遇着甘棠,后把此消息报回闫隆,甘二叔根本想不到,甘棠人还没在闫隆站稳脚跟,就要出去收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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