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内地的科举不同,察哈尔的那达慕大会,占地是极广的,不下百亩。
露天而置,犹如围猎一般。
众多牧民中,有穿貂皮的,有羊皮的,当然,有钱了人家自然是布衣,绸缎等,虽然款式一样,但花样各不相同。
当然,也正是因为复杂,所以兜售各色的骏马,马鞍,弓箭等商贩也连连出动,生怕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秦、齐二王临时,看着这般场面,满满的异域风情,让他们满脸的好奇。
绿色的草地早就被马匹踏平,任何细碎的石块也被捡拾干净,一座座巨大的蒙古包,将整个大地占据。
而在中间,这是一座半圆形,形似罗马斗兽场,又与福建土楼相差仿佛的大方台耸立。
地面上,则是高约半丈的土台,上面铺垫着草皮,画着一个个直径一丈的圆,显然今天是摔跤比赛。
由于是土砖搭建,倒是简单方便,也是便于贵族们观看。
普通的牧民只能席地而坐,仰头观望,部分人甚至只能看到靶子。
“好一派风景——”
齐王高坐软榻,身旁的宫女软糯白嫩,葱葱玉手不时地递上瓜果,点心,离地竞三丈高,让他别有一番滋味。
抬目望去,众多蒙古人的样貌一一呈现。
普通的蒙古人依旧是蒙古袍,顶多加点绣花什么的,而大部分的蒙古贵族,则身着紧缩版的汉袍,头上带着象征身份的官帽,显得格外的滑稽。
当年在察哈尔会盟,蒙古贵族身份一分位三,最底层塔布囊,中坚力量台吉,顶层郡王。
自然而然会赏赐衣冠。
“安静点——”
秦王则抚额,拿这位弟弟没法子。
“这么高,他们听不到的。”
齐王则随意道。
坐在旁边的孙长舟,再次心累。
自己又被忽视了。
“啪啪啪——”
孙总督懒得理会这两位亲王,他拍了拍手,扭头对着手下道:“将奖赏都拿出来。”
随后,数十名兵卒抬上了二十木箱。
大量的银圆,暴露在阳光下。
许多蒙古人的呼吸都急促了,紧盯着不放。
随着多年来的边疆贸易,银圆作为最佳货币,也备受信赖,成为了牧民们心中的第一货币。
当即,有一人登台,先用汉语说了一遍,再用蒙古语重复道:“今日那达慕大会,有射箭、赛马、摔跤三项,但凡进得前百,都赏十块钱。”
“今日比赛摔跤,规矩如下,只要在擂台上,赢得三场,就能晋级。”
许多蒙古人听得不清,台下又有上百名大汉,同声传导,一时间来回反复,竟然重复了一刻钟。
大部分的蒙古人才明白。
“摔跤?”齐王嘀咕道:“在战场上,摔跤有什么用?”
“殿下,摔跤看着无用,实质上却极为重要。”
这时,孙长舟忍不住道:“且不提,摔跤能培养士兵的力气和技巧,就提在战场上,一般战场上双方都穿着厚重的盔甲,刀剑都无法看穿刺破,拳打脚踢就更徒劳了。”
“这时候,若是掌握了摔跤技巧,四两拨千斤,重重厚甲下,其甚难起来。”
听得这般言语,秦王若有所思。
虽然表面看,安南湿热,铠甲都是负担,摔跤无用,但安南地形崎岖,士兵们具有灵活的技巧,倒是挺重要的。
齐王则嗤笑道:“总督,这番话也只能骗下小孩子,草原上有什么铠甲,摔也只能摔汉人的。”
“在我看来,摔跤要求身体灵活多变,适合翻跃长城。”
“虽然在永乐、洪武年间,朝廷广修长城,但仍旧有许多地方难以涉及,残破不堪,翻越并非难事。”
秦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齐王,他觉得这个弟弟倒是思维跳跃得厉害。
孙长舟笑道:“殿下所言有理。”
言罢,这场摔跤比赛就开始了。
一番喊叫,两个大汉犹犹豫豫的上台。
两人赤裸上身,下穿紧腿长裤,互相弯腰扭抱,左边的人用右手搂住对方腰部,左手紧抓对方后胯;右边的人用两手分别抱住对方的腰和腿。
按照蒙古人的规律,必须是对手双肩落地,才算是赢。
当然,此番比试,这次要在规定的白圈内摔跤,只有对手出圈,或者双肩落地,都算输。
“还有谁?”
“砰——”忽然,灰尘四起,不过眨眼间,另一个壮汉就被摔倒在地,出了是石灰圈。
赢的人昂首怒吼,声音直震云霄。
惹得附近的观众拍手叫好。
对手则爬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不甘地离去。
他并没有选择放弃,因为这是擂台赛,只需要守住三场就行了,等换个擂台再打就是。
在高台上,齐王、秦王,包括大量的蒙古贵族们,看着一个个摔跤的场面激烈无比,一时间竟然热血沸腾。
“甚好。”秦王难得说话,满脸兴奋:“想必在军中更受欢迎吧。”
“还是蹴鞠好看。”齐王撇嘴。
第一日的摔跤比赛,可谓是高潮迭出,让人目不暇接。
一直到了日暮时分,总共有八千人参加,决出了两千来人。
翌日,所有的晋级选手,开始单对单的对捉,下午时分,就决出五百来人。
第三日,依旧是对捉,到了中午,决出了前百人。
这时候,这一百人开始进行擂台赛,守擂台最多场次的人,将获得冠军。
若是场次相同,自然是比试一场。
依旧在看台上,赛马比赛就简单了,十匹为一组,环绕三周,快者晋级。
又是三日。
射箭也简单些,连射三场,中十环中晋级。
而在决赛圈,则是移动靶。
十日转瞬即逝。
对于所有的察哈尔人来说,这的确是一场欢愉盛宴。
不过,对于秦王和齐王来说,这却是挑选人才的最好时机。
“朝廷要求咱们只能各挑百人,没说不让去选那些落榜的人。”
齐王低声笑道。
“没错。”秦王附和道:“只是,我的弟弟,你有那么多的钱粮来供应吗?”
听到这话,齐王哑然,脸色大变。
实际上,为了鼓励亲王就藩,让他们能够更快地建立藩国,其王府的官吏基本由其自招。
不过为了避免亲王无限制的浪费朝廷钱粮,编制,所以对于侍卫限制在三百人。
而文臣则是两百人。
这些人都是有编制的,由户部供应俸禄,算是免除了他们招揽爪牙的耗费。
而相比较秦王,齐王的劣势则很明显,因为秦王拥有西贡这块地方。
换句话来说,人家可以光明正大的招募大量兵丁,从而将编制靠在军队上,朱静想必是乐意之至。
“嗐,还是让兄长你占了便宜。”
齐王无语道。
阳光明媚之下,直肠子的色楞格,手里握着刚颁发的铜牌,怀中揣着十块银圆,感觉就是像做梦一样。
用他最引以为豪的箭术,经过了数日的比武,终于成为了那达慕大会的“巴图尔”。
即,勇士的含义。
十块钱,能够买到六七只羊羔,经过几年之后,就能让家里的生活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羊变大羊,大羊生小羊,用不了几年就能够成为富裕的人。
更关键的是,他能够做官了。
刚领完封赏,一群亲朋好友就围了上来,满满的都是羡慕嫉妒。
“色愣格,咱们是安答,你富贵了,不要忘了我——”
“我可是你的表兄啊,色愣格!”
“我还有个妹妹,你不是最喜欢屁股大的吗,她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一个哪够,我也有一个妹妹——”
一时间,各色的人潮将它围住,挪动不得。
这时,忽然就有一只军队披着铠甲,显然是汉人。
“齐王殿下找你——”
领头的大汉开口道。
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散开了,眼中满是敬意。
齐王,这是传说中跟察哈尔汗同等贵重的汗,是处罗可汗的儿子。
色愣格也惊了,他不自觉的跟着往前走。
不一会儿,他就见到了脸嫩的齐王。
其年龄甚至比他的儿子还要小。
不过皮肤却极其光滑,那细腻的绸缎,恐怕把那一家人都卖了都买不起。
色愣格连忙跪下:“尊敬的齐王殿下。”
“色愣格是吧?”
齐王轻声道:“听说你是摔跤第五十六名,不错,我很欣赏你。”
“想不想跟我走?”
色愣格犹豫了。
我可是要当官的人。
“你不是前十,是无法去京城的,只能留在察哈尔当官,撑死了不过是千户官。”
齐王不管他脸色,继续道:“跟着我,安家费就有两百块,立马授正七品营正,另外,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塔布囊,台吉,哪怕是郡王,都会有机会获取。”
实际上,一开始朝廷是准备直接授予这群蒙古进士们塔布囊的低阶爵位,但考虑到蒙古贵族的心态,就没有乱来。
两百块,正七品营正,远大的前途。
这无不在勾引着其心思。
“我愿意去——”色愣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是,大王,我家人能不能一起去?”
“当然。”
秦王招募起来,则更加干脆直接:“我在南方有一块领地,只要你跟着我,成为世袭的贵族不在话下。”
“塔布囊根本就不算什么。”
耗费了数日时间,两人都招募满员了,而秦王则依旧不消停,不断的派出人手四处招募落选者。
短短时间内,其共募四百余人,一时间孙长舟叹气不止:
“殿下这是准备把察哈尔都包圆吗?”
察哈尔三十来万人,就算是三年一届的那达慕大会,来来数数也就那些人。
秦王拿走的,可都是精华。
秦王闻之,轻声道:“您老莫要担忧,我这是不得不为。”
“过两年,四弟,五弟几个也成婚,他们也必然会来挑选人手,我是先下手为强。”
孙长舟为之一怔,这话着实在理,他根本就无法反驳。
临行前,齐王低声道:“察哈尔有那达慕,那绥远也应当有吧?”
“绥远不过二十万人,倒是少了些。”
秦王颔首:“确实,绥远也要办了。”
一场那达慕大会,对于蒙古人来说就是一场科举选拔,一朝跨过富贵门。
而对于齐王、秦王来说,这是选拔英才,充斥藩国的重要途径。
对于大明朝廷来说,那达慕大会,将会让整个察哈尔的英才,从民间选拔出来,削弱贵族的反抗力量。
同时,也能大肆且成规模的培养亲明派。
况且,相较于拉拢上层贵族,作为穿越者的朱谊汐,还是更喜欢底层普通人。
把持蒙古高原上下活力,渐渐消灭奴隶制,化为大同。
携带着大量的英才,秦,齐二王,缓缓而入顺天府。
这时,待他们即将回京时,瞬间到达顶峰。
二王惊诧莫名,忙询问何事。
原来,朝廷颁布谕旨,允许民间百姓自由来往藩国(仅限于秦、齐)。
换句话来说,这是免除了关卡,让藩国可以自由的聚敛收纳人才,更是相当于给两位藩王合法的招募令。
两个藩王大为欢喜。
宛平县,附郭之中。
顾源穿戴上了,自认为最为干净的长袍,即使它有补丁,洗得发白;脚下的布鞋齐整,头上的方巾整齐。
可惜,他的背微微拱起,成了驼背,使得整个身体不和谐起来,破坏了自身的文气。
自科举诞生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进士是驼背的。
所以,即使他在县试中做的花团锦簇,但一碰到知县见面,就立马断了前途。
无它,当官最重要的是官威,相貌端正,能让百姓们升起最起码的尊重。
在这种前途叵测之中,即使他娶妻生子,但仍旧不愿意放弃。
原本以为新朝来了,能有些许机会,结果依旧如常。
这时,忽然传言,齐、秦二藩,不拘一格收罗人才,这让他来起了兴致。
妻子是平凡人,见他如此模样,哭泣道:“那可是万里之外,你要是真被选中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不做那个官,又能如何?”
顾源闭上眼睛,似乎每个字都沾着鲜血:“那我十几年来的寒窗苦读,岂不是白费了?”
“宁死,我也要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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